攝政王府
床榻上,女子眉頭緊皺,好似陷入夢魘一般,唇中不斷囈語著什麼。
春夜猛地驚醒,同夏晨對視一眼,輕輕晃了晃楚雲瑤,低聲輕喚:“長公主?”
足足叫了四聲,楚雲瑤這才陡然睜眸,帶著點點呆滯,眼角的水漬昭示她的夢魘之悲。
半晌,楚雲瑤微微轉動瞳孔,打量著四周陳設,隨後偏頭看向將憂心掛在臉上的春夜和夏晨。
重重呼了口濁氣,撐著手想自己坐起身來,二人哪能同意,一人朝楚雲瑤身後塞了軟枕,扶著楚雲瑤坐起來,另一人連忙跑到殿外去喚府醫和攝政王。
楚雲瑤揉了揉眉心,記憶回溯到重生前的所有苦痛之中,那夢魘險些讓她喘不過氣。
真是見了鬼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夢魘過,偏生這一次如同電影一般,做了許久。
她記得先前的記憶明明已經在淡忘中了,一朝瀕死,便如走馬觀花一般一一展現。
片刻後,楚雲瑤垂首,腹部纏繞的緊繃感在告訴她,落水與遇刺都是真的。
楚雲瑤隔著裡衣撫了撫,想來是止血的麻布纏著。
“吱呀”一聲,大門被來人猛地推開,只見男子心急如焚闖入內室,慌慌張張出現在她的面前。
似是來的有些急,連大氅也未來得及披上,黑金紋路的鞋面還沾了點點白雪。
楚雲瑤臉色蒼白,因這段時日都未曾進食,人也顯得孱弱嬌小了幾分。
終於,玄鬱等來楚雲瑤的抬眸,只一眼,恍如隔世般,袖袍之下的手緊握成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此刻是哪般的暗流湧動。
那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眸一如既往地閃爍著萬千星光,也牢牢地安定了他慌亂許久的心。
千言萬語驟然哽在喉中,半晌,玄鬱抿了抿唇,匯成精簡的一句話。
“長公主可還好?”
楚雲瑤多少覺得有些尷尬,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還是被玄鬱救了。
在那之前,他們還鬧了一通,形同陌生人,便是遇到了也不再打招呼。
楚雲瑤咬了咬唇,悄悄瞥了眼玄鬱,緩緩點頭,她也不想讓他聽到自己的嘶啞的聲音,平白讓人笑話。
玄鬱本還疑惑楚雲瑤怎的連話都說不出了,誰料下一刻,楚雲瑤拿起擱在桌上的水杯,有些急促地吞了幾口。
玄鬱這才微微彎了彎眉眼,轉瞬即逝,有頭無尾且莫名其妙嗯了一聲。
侍女侍衛全數退出殿外,耳朵緊緊貼著殿門,試圖聽出些什麼來。
“咕嚕嚕——”
楚雲瑤陡然羞紅了臉,乾笑兩聲,默默垂首看向自己不爭氣的肚子。
怎麼這個時候你鬼叫!我給人家看笑話了知不知道!
玄鬱揚眉,看著這生動有趣的畫面,忍俊不禁揚了揚唇,連忙斂下因女子動作而晃動的眼眸。
楚雲瑤當即一個眼刀掃來,自認為帶著滿滿的警告之意,只是這清瘦的模樣,怎麼瞧怎麼讓人憐惜。
“王爺藏著掖著偷笑呢?”
玄鬱偏頭握拳輕咳一聲,趕忙壓下笑意。
“臣已經讓膳房備好清粥,長公主剛醒來,府醫說待好一些才能補上葷腥。”
楚雲瑤聞言瞪大了眼,本欲反駁,待聽完玄鬱所言,要抗議的話就這麼可憐巴巴咽回了肚子裡。
行,轉移話題你在行,你真行。
隨即不情不願吐出一字:“好。”
願意回應他,他便已經歡喜不已了,忍著笑意,轉身便欲離開。
楚雲瑤躊躇了好一會,這才鼓起勇氣叫停玄鬱。
楚雲瑤耳尖飛快湧上一抹怪異的紅,努了努嘴,兩手緊張地捏了捏被褥。
玄鬱回首,看著床榻上的女子帶著倔強:“多謝王爺,這人情我會還的。”
玄鬱眼神閃爍,聞言點了點頭:“那,可否由臣來定回報?”
楚雲瑤想了想,反正命是他救下來的,應該也不會太過分,便應了聲依你。
玄鬱悶笑一聲:“長公主不許反悔。”
楚雲瑤指了指自己,忍不住哇了一聲:“開什麼玩笑,我楚雲瑤好歹善惡分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
得了楚雲瑤的肯定,玄鬱攜著滿室春風回了正殿。
這一日,二人無形之中又慢慢變回了當初的模樣。
只是怎麼看,都能看見玄鬱整日高高掛起、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
皇宮
楚茳躺在龍榻上,額間冷汗遍佈,兩手緊緊攥著被褥,口中念著“父皇”二字。
小德子一驚,連忙拍了拍楚茳,大喊好幾聲陛下,楚茳抽搐了一下,猛然坐起身來急促呼吸著,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溼。
小德子拿出手帕,仔仔細細為楚茳擦了額間的汗,喚人重新拿一身乾衣裳來。
侍衛入內跪地:“陛下,皇太后娘娘讓陛下去一趟含章殿。”
滿腔怒氣沖天,楚茳換好衣裳,罵罵咧咧上了龍輦,黑著臉由著宮人扛著自己去見自己的母后。
楚茳噩夢的緣故,正是自己的父皇,死去的先帝。
他從小就怕鬼,因為這事,先帝沒少罵他是廢物,楚茳也因此做事戰戰兢兢,哪怕做的好,也總能引來先帝震怒。
好似陷入了死迴圈一般,就算先帝駕崩後,他繼位當上了皇帝,也總是做夢被先帝諷刺,好像做什麼都不會令他死去的父皇滿意。
便是在陰間為鬼,也要折騰他這拿了自己父皇之皇位的皇子一般。
楚茳精神迷離,因此也沒有多少好心情。
意識回籠,轎輦便已經來到含章殿,楚茳起身,由著小德子跟在自己身後,氣勢浩大。
彼時宋玉林躺在床榻之上,遙遙看見楚茳入了內室,急得重重咳了幾聲。
先前說她胡言亂語自然是假,無非是有些時候,分不清過去與現在,忍不住說出些奇怪的話,陳年往事頻頻湧出。
她知道,自己已是病入膏肓,這病來的又快又急,連御醫都束手無策。
然而宋玉林並不知道,是楚雲瑤打點了御醫,每一日都讓她提不起精神來。
“兒臣參見母后。”
宋玉林起身,想要再牽一牽自己皇兒的手,卻被不著痕跡躲開。
“茳兒,連你都要嫌棄母后了嗎?”
楚茳皺著眉頭,默默退後兩步:“母后身子不適,何況兒臣聽聞久病之人身子孱弱,極易招來鬼祟,兒臣便不靠過去了。”
宋玉林聞言宛若天打雷劈,她入了宮中,一心一意為了這皇位守著茳兒和瑤兒,瑤兒叛變也就罷了,連她的兒子也要捨棄她不成!
隨即淚流滿面,扭頭看向順嬤嬤:“你去拿把刀來剖開哀家的肚子,哀家偏要看一看是如何生出陛下這般不知恩情的皇兒!”
“這皇位,是哀家與弟弟明杓辛辛苦苦為了你,為了哀家的茳兒奪來的!”
“哀家可是你的生母,是這祁朝的皇太后,連陛下都不尊哀家,哀家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