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渝還是笑而不語,雲秀娘又咋舌道:“鎮上的白麵餅子,巴掌大小的,便要六文錢一個。阿渝,你這麵筋生坯洗過以後,比白麵還要少些,成本更高,怕是至少得賣八文錢一串,才有利可賺!”
此言一出,安寧和霍臨淵臉上全都露出了有些凝重的神情。
這烤麵筋的確真材實料,上面還撒了孜然粉這等稀奇的香料,只要嘗過了,便定然會覺得值回賣價。
可八文錢,足以讓囊中羞澀的村民們望而卻步了。
眾人全都用擔憂的目光看著沈渝。
沈渝卻不慌不忙,微微一笑。
“大娘覺得,這烤麵筋也一樣,三文兩串,如何?”
什麼?
雲秀娘聞言,不由得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阿渝,你怕不是在說笑吧!”
當初要售賣澱粉腸的時候,沈渝只說,不過是借了些肉味罷了,其實根本不是肉,成本低廉,三文兩串,穩賺不賠。
她不清楚澱粉腸到底是如何製得的,雖然將信將疑,可卻也終究不便多問。
如今眼前的這烤麵筋,她是親眼看著沈渝一步一步做出來的。
她賣了大半輩子的餛飩,粗粗一打眼,便能算出,若還是定價三文兩串,絕對會賠個底兒掉!
沈渝看出她急於勸說自己,笑道:“大娘放心,今日只是因為手上有弄髒了的麵糰,我才會這麼做。真要是在佛誕廟會上售賣,我自然有辦法壓縮成本。”
她可不是什麼慈善家,賠本的買賣,是絕對不可能做的。
白麵金貴,沈渝心中有數。
可誰規定了,做烤麵筋就一定要吃力不討好地水洗面團?
實驗室裡堆著不少谷朊粉,是從小麥中提取出來的天然蛋白質,富含氨基酸,營養豐富,物美價廉,正好可以充當製作麵筋的原材料!
見沈渝胸有成竹,雲秀娘不好再勸,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
天色晚了,眾人各自回房睡下,一夜無夢。
次日清早,雞還沒叫,便只聽到村頭的水井邊,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不少莊戶人家被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哈欠連天地從房中走出來看熱鬧。
水井旁,赫然立著一張床板,一個披頭散髮的人,身子被擺成了大字,手腳全都綁著結結實實的麻繩。
麻繩的另一端,纏在幾塊碎石上,那石塊的尖端狠狠地洞穿了床板的四角。
那淒厲的叫聲,便是從這人口中發出來的。
有些膽大的湊上前去,掀開那人的頭髮看時,這才認出,居然竟是子軒娘!
昨日她在劉家吃了苦頭,灰溜溜地回了村,不敢聲張,所以,村民們大多並沒見到她的狼狽相。
如今眼看著這子軒孃的頭髮被削去了半截,臉孔和脖頸旁邊,竟然還整整齊齊地插著兩把菜刀,若是她稍稍動上一動,耳朵只怕是便會立刻被削下來,不由得全都有些暗自嘀咕。
楊家這是得罪什麼人了?
子軒娘更是萬萬沒想到,昨夜心有不甘地熄燈上床,睡下之後,今日醒來竟然便是這般光景!
那貼著她老臉的兩把菜刀,更是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劉大的殺豬刀,嚇得不敢動彈,那襯裙下竟然又不受控制地漏出了尿水。
兩個村民正想上去幫忙將她放下來,見她如此汙穢,緊緊皺起了眉頭,不約而同地收回了步子。
子軒孃的半身都泡在穢物裡,聽著村民們的指指點點,饒是她平素便臉皮極厚,現在也不免有些難堪。
楊子軒好容易才得了訊息,勉強支撐著虛弱的身體,從人群中見到他老孃這副腌臢模樣,眼神中露出了些嫌惡之意。
他萌生了退意,可他娘卻眼尖地看到了自己的好大兒,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叫了起來。
“兒啊!快來把娘放下來啊!”
眾人一時間全都將視線落在了楊子軒的身上。
楊子軒暗暗咒罵了一聲。
他可是要當未來狀元公的人!如今卻要觸碰這些穢物,實在是有辱斯文!
可眼下眾目睽睽,若是自己當真一走了之,只怕是要背上個不孝不義的罵名!
楊子軒不情不願,磨磨蹭蹭地挪著步子走上前去,慢吞吞地將他娘放了下來。
子軒娘雙腳落了地,聽著身邊鄉親們毫不掩飾的議論紛紛,一張老臉臊得通紅。
她伸手去拉楊子軒,卻眼見兒子皺著一張臉,對自己退避三舍,心中便也明白,她這是被嫌棄了。
楊子軒腹瀉時,吃喝拉撒全在榻上,她這個當老孃的,沒有半句怨言,端屎端尿,到頭來,她兒居然是個白眼狼?
子軒娘急火攻心,無能狂怒,也顧不得什麼臉面,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地嚷嚷:“是哪個不要命的,欺負到老孃頭上來了?”
她在地上潑婦罵街,全然不知自己背後竟緩緩飄落了一張黃紙,正好落在了村長的面前。
村長將那黃紙撿起來,放下了菸袋鍋,皺緊了眉頭仔細分辨。
“楊氏大膽,不敬神尊,凌虐新婦,苛待幼女。特降此罰,以儆效尤,若不悔改,必遭天譴!”
此言一出,百姓們頓時不約而同地齊刷刷斂起了那看好戲的神色。
“子軒娘!你快少說兩句吧!你這可是激怒了山神大人!”
“是啊,山神大人怪你欺辱你那兒媳婦和孫女,所以才當眾懲罰你呢,可不敢胡說!”
沈渝也一樣混在人群中,看著眼前發生的這場鬧劇,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情。
這世上哪有什麼山神!不過只是有心人故弄玄虛罷了!
可那神棍上次鬥法輸了自己,灰頭土臉地溜了,這才幾天?他應該沒膽量回來惹事才對啊!
更何況,假借山神之口,嚴懲子軒娘,對那神棍來說,沒半點好處。
難道是劉家?
也不可能,劉大夫妻兩個雖然疼閨女,但卻大字不識幾個,絕對寫不出黃紙上那文縐縐的句子。
沈渝轉過頭去,那燦如星子的眼睛正對上了霍臨淵,心裡頓時便如明鏡一般瞭然。
她嫣然笑道:“霍臨淵,昨天我洗面筋的時候,你真的去劈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