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渝看他手上那厚實的幾塊鐵板,上面整整齊齊地排著幾條凹槽,尺寸大小全都和自己圖紙上畫的一樣,瞬間大喜過望。
自從打出了“十腸想你”的廣告之後,來買澱粉腸的人就越來越多,雲秀孃的那口小鍋早就已經有些應付不過來了。
“劉大叔,您可真是太厲害了!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瞧瞧這做工,真規整!不愧是當初打造過軍械的!”
劉大聽著沈渝那毫不掩飾的溢美之詞,黧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憨厚的笑。
“我也是第一次做這種鍋子,還怕做得不好,耽誤了你的事嘞!阿渝,你要是瞧著沒什麼問題,那我這就準備準備,馬上開始給你做!”
沈渝不由得有些好奇。
“劉大叔,你不是才接了靈臺寺的單子,要幫他們趕製一批新農具麼?你先忙,我這澱粉腸鍋雖然很急,但十日工期還是等得的!”
聽沈渝之言,劉大臉上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苦笑,劉大娘也嘆了口氣。
“阿渝,你怕是還不知道,昨日靈臺寺的主持找到我,說朝廷有意將寺院的土地收歸國有,莫說是重整山門,只怕是就連佛誕廟會,今年也是最後一場了!”
沈渝皺眉。
自古以來,諸帝大多信佛,南楚高祖皇帝曾派遣使臣遠赴東瀛,迎佛骨還京,更是轟動朝野,觀禮者,萬人空巷。
這些,還是她從原身的記憶中得知的。
這原身本來不過只是個長在鄉野,籍籍無名的尋常姑娘,因為容貌與公主相似,才被抓了過來,關在深宮之中,精心調教了數月禮儀,代為和親。
連原身都知道這些典故,可見南楚尊佛之盛。
一夜之間,這崇佛之風竟然要變天?
她不明所以,心中暗自咋舌。
但沈渝對些朝堂之事並沒什麼興趣,劉大夫婦又只是山野漢子,也說不出什麼更深的內情,這話題便翻過了篇去。
劉大和她重新約定了交貨的時間,眼看天色漸晚,她和雲秀娘便要起身告辭。
劉大娘好一番推脫,才總算是收下了兩人帶來的東西,卻又不由分說地強行往雲秀孃的籃子裡塞了兩斤白麵。
“雲嫂子,咱們都是過來人,知道婦人懷孕的時候最是容易嘴饞,這點白麵你帶回去,給阿寧烙餅吃!”
劉大夫妻兩個恨不得能將雲秀孃的那竹籃塞得滿滿當當,沈渝架不住這盛情難卻,急忙拉著雲秀娘逃命一般出了門。
只是,才剛剛走出幾步,雲秀娘便被人狠狠地一把扯住了。
她身子一個踉蹌,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籃子也被打翻了,裡面那白花花的麵粉撒了滿地。
“原來又是你們這髒心爛肺的缺德東西,在給我們老楊家使絆子!”
這聲音粗糲野蠻,不是子軒娘還能是誰?
沈渝白了她一眼,伸手去將雲秀娘扶起來,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我還說呢,我那兒媳婦怎麼敢拋家舍業的回孃家去,原來又是你們在背後挑唆!”
子軒娘瞪著一雙牛眼,雙手叉腰,怒氣衝衝地看著沈渝,恨不能衝上來將她撕成碎片。
她一眼瞧見了跟在沈渝身後的劉螢,見自己這兒媳婦嚇得滿臉慘白,只當對方還是任由自己打罵的出氣筒,伸出一雙蒲扇大的手,就要去拉她。
“還愣著幹什麼?不跟著老孃回家,難不成還等著讓爺們親自來孃家接你?”
沈渝微微伸手攔了一攔,卻並未開口,只是挑眉看著劉螢。
若是在自己孃家,都還是隻能任由子軒娘作威作福,那這劉螢便的確只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了。
劉螢將閨女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裡,挺了挺瘦弱的胸脯,顫聲道:“我家已經送去和離書了,我……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我要和離!”
沈渝心中有些欣慰。
不錯,這受氣的小媳婦總算是知道反抗了,也不枉自己幫了她一場。
子軒娘聽了劉螢的話,愣了一愣,然後便不以為然地冷笑起來。
“老孃活了大半輩子,什麼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沒見過?小娼婦,我勸你,把你那些花花腸子收起來,別想著威脅老孃!”
“別以為老孃不知道,你可捨不得狀元娘子的位置!你那和離書我已經撕了,老孃今兒親自來接你,你最好別再作妖了,乖乖見好就收!”
她伸出手來又要去扯劉螢,劉螢死死地抱著女兒,那一雙腳像是在原地紮了根一般,不肯動彈。
沈渝聽不下去,一把將劉螢擋在了身後。
“別張口閉口就是狀元娘子,想痴心了吧?要白日做夢就趕緊回你家炕頭去,少在這裡丟人現眼!”
“就你家楊子軒那廢物點心的樣,當狀元我看是沒戲了,頂多再喝兩碗黃符水,拉一茅廁的狀元紅!”
她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子軒娘聽她又提起自家那好大兒便血的慘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兒子好不容易才撿回來了半條命,整個人瘦得嘬了腮,身子骨也弱得彷彿糊牆紙一般,全都是因為眼前的這賤人!
“小娼婦,看老孃不撕爛你的嘴!”
她張牙舞爪地朝著沈渝和劉螢撲了上來,雲秀娘也顧不得摔疼了的身子,急忙擋在兩個姑娘面前。
“老豬狗!你敢再罵一句試試!看老子不活剁了你!”
劉大夫妻兩個聽到了門外的廝打聲,顧不得許多,抄起砧板上的一把殺豬刀,紅著眼睛衝了出來!
這潑婦當著自己的面,尚且膽敢這般打罵阿螢,天知道在楊家的時候,他們這寶貝女兒受了多少凌虐!
劉大怒從心中起,狠狠地一刀朝子軒娘砍了過去!
“劉大叔!”
沈渝驚叫一聲,還好劉大娘眼疾手快,死死抱住了自家男人的腰。
殺人償命,要是為了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背上人命官司,未免太虧了!
劉大的刀停在半空,子軒娘那蓬亂的髮髻被他一刀削斷,滿頭花白的頭髮掉了一地,露出了一快光禿禿的頭皮。
她嚇得抖如篩糠,顫巍巍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發現頭好好地長在腔子上,這才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一注黃湯從她那汙漬斑斑的破裙下緩緩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