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誒,我還聽說罪臣舒丞相之女恢復了貴妃娘娘的身份,你說……她不久以後會不會被封皇后?”
“我家侄兒在宮裡當差,說是皇帝陛下從不去嬪妃寢宮,一個都沒去過哦,當然,除了冷宮那位舒貴妃,我想陛下心裡還是有她的,說不好她就是未來皇后不二人選。”
“………”
三樓坐席上的柳荀楓聽他們見一個論一個,比街頭大媽還能說會道,頭疼的按了按鼻樑骨,要真有哪位大人聽到了,也會睜隻眼閉隻眼,至少今日不會像往常那般刻板嚴肅。
樓下一個身材肥碩的紅衣人從珠簾裡出來,抱著拂塵,端了端高原舞臺,那是鄧公公沒錯。
不過他的容貌……
柳荀楓挎起藥箱從魚貫而出的樓道擠下去,一路跟蹤鬼鬼祟祟的鄧公公和他那長相賊眉鼠眼的乾兒子小太監來到暗黑小巷子。
“乾爹,我看你都快喘不過氣了,要不休息一下吧”
小太監扶著鄧公公粗大的臂彎,鄧公公氣喘吁吁的搖頭擺手。
“不用,今晚必須全神貫注的監察閣樓每一角一落,萬不能出了賊人。咱們快走,得趕緊先通知他們行動。”
暗處的柳荀楓若有所思的望著兩人,跟過去看看他們想幹什麼。
柳荀楓在折角處聽不清鄧公公說什麼,他背對自己,朝幾個黑衣蒙巾人比比劃劃,黑衣人低頭抱拳,似乎在應是。
當鄧公公長吁短氣的轉過身來,柳荀楓看清他的面容,瞠大雙目,眼珠子在眼眶中大肆地震。
“二師兄!”
鄧公公聞言一愣,只見一人從墨色褪出來,由月光照亮——
來人長髮如墨散落在雪白衣袍上,只稍微用一條白帶把前面的頭髮束在腦後;眉眼秀麗盡是高山流水,溫潤如玉;唇若三月桃花,容顏如畫;身材清瘦,說不出的雍容雅緻。
是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了!
小太監視線在兩人之間流連,兩人都處於震驚狀態,小太監撓撓頭問:“乾爹,他是誰,為什麼叫你二師兄?”
鄧公公驟然回過神來,肥胖的身影沿著窄道兩壁疾風快影、輕盈自如的跳竄在牆巖、屋瓦上,眨眼功夫消失無蹤。
小太監錯愕呆滯的站在原地,好片刻才抱頭大叫:“啊啊啊!剛才那個身手矯健的胖子是誰!是我那走一步喘三次的油膩乾爹嗎!!!”
忽然想起旮旯衚衕裡的白衣青年喚乾爹一聲二師兄,他猛地回頭一看,人不見了!
——
“鄧公公怎麼會是二師兄?”
柳荀楓健步如飛在屋瓦之間愁思,原先只看過鄧公公背影,而他特意捏起尖銳的嗓門說話,掩蓋了原本明朗清脆的聲音,所以沒聽出來。
“二師兄怎麼胖成那樣!這得有多少少女為之瘋狂尋死!” 畢竟是云溪谷第一美男,如今變成倒數第一了。
衣襬翩然,腳尖著地。
“還是讓他跑了。罷了,至少知道他是誰,有得是機會把他打包運回谷裡。”
剛走過一條岔道,胳膊一拽,被拉進更暗的衚衕裡。
“小師弟你怎麼在這裡!”
柳荀楓對著眼前這位過分發福,原本精緻的瓜子臉養成了肉乎乎的包子頭,暫時不大習慣,悶悶不樂半晌,才幽幽道:
“爹爹派我來助柳如飛他們刺殺妖妃娘娘…”
說到這裡,柳荀楓指節捲縮,逗在嘴邊乾咳,“雖然事出有變,不過我本想和你說的,你卻失蹤了,任誰也聯絡不上你。”
鄧公公聽後,牙齒打顫:“京城新來的柳神醫,如今在太醫院當值,該不會是你吧。”
“是我……”剎那間,柳荀楓想起前天雨夜,三名刺客追殺自己到天亮的場面,大大滴囧。
鄧公公落下一句“壞了”,人飛一般飄走了。
“啊!乾爹,你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後頭的,我居然沒發現!”小太監見鬼似嚇得夠嗆。
“那四個殺手呢?”鄧公公問。
“他們已經躲去暗處了。放心,乾爹,這次你派出去的都是專業殺手,不會露出馬腳連累我們的,這次那姓柳的太醫死得其所嘍!”
“啊啊啊啊……”
鄧公公像是瘋魔般,抱頭又跑,小太監傻眼了,追過去竟沒追到胖子的腳步,三兩時間又不見人影。
“師弟師弟,你今晚必死無疑!”鄧公公滿頭大汗的跑過來,慌慌張張道:
“方才我派出去四名精銳殺手,是來殺你的!”
柳荀楓:“………”
“別誤會,不是我想殺你,而是太皇太后娘娘要殺你,我以為只是同名同姓,沒想到還是同一個人,眼下你是擋不住那些殺手,只有大師姐能掃平他們,你快去找大師姐救命!”
柳荀楓疑惑不解:“我從未見過太皇太后,她為何害我?”
“我服侍她老人家多年,她雖然嘴上不說,老奴一眼洞悉她的想法,可能奇葩了點,但她就是懷疑你勾引陛下!”
“什麼?”
“先不說這個了…”
鄧公公拽著柳荀楓胳膊一路穿梭幕色,鄧公公好歹是云溪穀人,只要運轉內力,比肉體走路更輕鬆,輕功自然不在話下。
“今日五位仙使各有庇護之人,而大師姐江湖上人盡皆知,是天下第一女劍仙,亦是五位仙者裡最強的一個,自是全程保護陛下。”
柳荀楓忙道:“原來師姐說的故人是你,可是她保護蕭……保護陛下,我就不去打擾了吧,而且不是有你在嗎?你想辦法暗示他們收手啊。”
“沒用的!”鄧公公黑眉凸出一塊肉疙瘩,“他們是我秘召過來的邪教殺手,冷血無情,一旦收了金,甭管僱主後不後悔,完成任務與他們教主交代就是……”
“多年不見,二師兄變成狠人了。”
“沒辦法,要想存活宮中,首當心狠手辣…我們要到了,別和任何人說我叫柳景山……”
“為什麼?師兄離開云溪谷前,不是發誓要刺殺陛下嗎?怎麼……變殘了……”
心志頹廢不說,就連身體也殘缺了某個重要器官。
鄧公公聽了這句話,身子半僵,一把甩掉柳荀楓的胳膊,惡狠狠瞪了瞪他,心中怨氣沖天,氣急暗罵:喝!這都是誰害的!
要不是你和大師姐天天欺負我,也不至於打著暗殺陛下的幌子離家出走!
國破家亡或世界爆炸是我一小小玄術師能決定嘛!老子管得著嗎!還不是聽天由命!
老子就是恨死你倆二貨了!
一個天天追著我打;一個總拿我當小白鼠試藥!我他媽還能怎樣,一個女人一個小孩,肯定要寵嘍!
嘖嘖嘖,還以為變胖了,換嗓音了,你們就認不出我了!沒想到還是被你兩二貨找到!啊啊啊啊……太氣了!!!
鄧公公忿忿咬牙道:“你聽師兄的就是,其餘別過問。”
——
回到望月樓內部,鄧公公與柳太醫在人群中拉拉扯扯,不知在吵什麼,這一幕蕭琰盡收眼底。
橫飛入鬢角的纖長眉峰烏壓壓罩了一層陰雲,細密的睫翼半遮深藍色眼珠子,立體的五官蓄著稟戾之色。
鄧公公知道陛下看自己不順眼,哪還敢湊過去,當然從遠處招招手,陛下身旁那位揹負劍匣的女子難得回眸見狀,朝這邊拋來眉飛色舞的比心眼,兩人暗嫌師姐:滾!
蕭琰假裝沒有發現他們,神色嚴謹的凝視龍鳳呈祥臺,舞姬們身姿婀娜的跳著獻祭之舞。
師姐看了看蕭琰的側臉,乾脆不說了,她大大咧咧地從後轉了下去,師弟兩人不易察覺的臉上糟雷劈了一般,鐵青和煞白來回交替。
膽敢忽視陛下,女中豪傑!
三人悄然躲在閣樓無人的暗道密會。
“時隔多年,我們三姐弟會在這裡重聚,太好了,咱們把手頭的活兒丟下,一起闖蕩江湖吧。當然,你們兩個菜鳥由師姐帶飛,早晚名震天…”
話音未落,老母雞一樣尖細難聽的嗓音打斷了她。“師姐,我錯了!”
鄧公公忙不迭跪地,環抱住大師姐那隻白璧無瑕的大長腿,稀稀拉拉大哭特哭,將來龍去脈毫不掩飾地說了出來,師姐聽完後,一個霸王飛踢把鄧公公踹的鼻血飆飛。
“咱們小師弟那麼可愛,你還派邪教殺手要他命!”
她大腳大腳狠狠踢打地上可憐的鄧公公,他抱頭縮膝,極其卑微不敢反抗。
柳荀楓一旁拉也拉不住她,“師姐,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我沒怪他…”
“師弟,你就是太善良了,他都對你起殺心了,有時候不打不成器……咿咿呀呀…我打!”
她撥弄了一下長髮,繼而拳拿腳踢:“……你瞧瞧他成什麼樣,所謂髮膚授之於父母,谷域第一美男硬生生被他拖拉成倒數!老孃不替他父母打死他個沒用的東西!”
“師姐,他並不是有心害我,算了算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師姐,先收手……”
“啊——!”
倏爾,龍鳳呈祥臺那邊傳來眾人驚恐交加的尖叫聲。三人驀地一愣,“遭了!陛下!”
大師姐仙美如玉的大長腿一個急轉,裙襬如菡萏花開出兩瓣粉白色葉片,瞬息萬變,獵獵叱吒出現在皇帝陛下和舒貴妃前方,手撐劍匣擋住了幾個舞姬的細劍。
“云溪谷秋雨劍仙、落花辭在此!誰敢放肆——!”
威懾之聲不禁讓蒙面輕紗的舞姬微微一怔,眼色稍有膽怯。
她們其中一人心道:教主可沒說過,喜好四處奔波,不涉朝政的劍仙大人會出現在這裡…
劍仙匣子未開,掌心流轉強勢內力隔山打牛般,從匣面彈射出去,將其舞姬震出三丈。
“那些舞姬……”柳荀楓一一從她們面上掃過,不知失蹤的曉玲會不會在裡面,識海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