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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盛殊正目視眼前農田,沒注意側後方跑來的孩子。

等手背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他立刻反應過來,動作自然地放下手,袖袍垂落遮蓋住傷口,而後對自己用上[皎皎]技能。

今天本正好是三天一次、對溫意澈治療溫養的日子,因為前來觀看親耕耽擱了,所以[皎皎]技能還在。

那孩子察覺到自己好像碰到了人,本不以為意,視線隨意瞟來。

等看清楚旁邊站著的青色身影是誰,才反應過來闖了禍,眼裡登時因為害怕瀰漫上水霧。

想到爹孃交待過的萬不能衝撞上神,他忐忑不安,囁喏開口:“上神……”

乳白光暈掩在袖袍下迅速修復手背傷口,盛殊目光不變,垂眸看向這個孩子。

相比之下,果然還是溫意澈這種懂事乖順、做事不毛躁的,更招他喜歡一些。

盛殊視線在這孩子身上一掠而過,重新看向農田。

上神的目光,不會因眼前是垂髫幼兒還是耄耋老者,而顯露出不同來。

那孩子見上神沒有多看他,先是失落,而後便高興不必挨罰了,扛著小鋤頭重新迴歸人群。

盛殊微微抬手置於腰側,袖袍滑下,露出完好的手背來。

他沒有忽視旁邊郭放暗自打量的視線。

郭放再去看盛殊手背,發覺那肌膚上的傷口和血跡已完全消失不見,好像剛剛看到的只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盛殊在腦海裡冷靜開口,問001:“有消除記憶的部件嗎,或者催眠那種。”

他剛剛收手的動作很快,但不確定旁邊的郭放有沒有看到他受傷。

而此刻眼角餘光注意到這人雖仍保持恭謹姿態,眼神卻若有若無往自己手上飄來,盛殊知道郭放絕對看到了。

這位左相大人,在原世界線中乾的壞事可不少,盛殊不會對他的品性抱有任何期望,保險起見,必須妥善解決掉這件事。

001很快篩選出符合盛殊需要的部件:【消除記憶或催眠效果的部件有兩個,SSR套裝[美杜莎邀約]裡的妝容部件,和SR套裝[巫師之禱]裡的手持部件,分別是一萬三千點、七千三百點聲望值。】

“……”高等級套裝部件渾身上下寫滿了“貴”。

現在的情況是,聲望增長緩慢,聲望不夠就解鎖不了新套裝。但不解鎖新套裝,他這個神明就很難搞事情賺聲望,暫時陷入了個死迴圈。

目前可以期待的聲望大幅度增長事件,得等溫意澈和司農卿那邊培育好幾種新作物,等向百姓推廣擴產,隨著這些作物播種下,勢必會迎來聲望的一波大增長。

但那短期內應當是看不到,至少也要月把功夫。

感受到貧窮滋味的盛殊:“算了要不還是直接殺了郭放吧,一勞永逸。”

001興奮問:【真的嗎?】

“假的。”他倒是想。

郭放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先前綁走道長無塵子,以此來威脅原身為自己做事就可見一斑。

再結合他在原世界線對原身所做的那些事,將原身當作棋子、禁臠、玩物……背後推波助瀾擾亂民生,造成的惡果死個十次都不夠還的,盛殊確實是對他起了殺心。

但不能由自己動手,或者說不能由自己直接動手。

郭放身為左相,高位在身,想把他弄死並不容易。

這事得好好思考怎麼處理。

郭放眼神閃爍,朝盛殊行禮告辭後,緩緩退後。

001忍不住提醒:【那小孩手上的鋤頭沾了你的血。】

[皎皎]技能生效,又有耳飾[月見琉璃]的被動特效自潔,盛殊手上的傷和血跡均消失不見,但鋤頭上的血卻沒辦法消除掉。

“我知道。”盛殊垂下眼瞼。

但是自己知道,郭放不笨,必然也能猜到。

【不去處理了嗎?】001開始擔心了。

盛殊微微搖頭:“人多眼雜,處理不了。”

郭放待會兒肯定要去找那把鋤頭驗證,所以自己更要按捺不動。

以自己作為上神的關注度,沒辦法現在離開,做到悄無聲息處理掉鋤頭上留下的血跡。而一旦被人發現他的舉動,聰明人瞬間就能聯想到很多。

不去處理,視若無睹,風險反而要小些。

“先按兵不動。”

此時,禮官高聲唸完禱詞,歌舞漸停,皇帝親耕要開始了。

溫衡一手執黃龍鞭,一手扶金龍犁,由兩位司農卿牽牛、協助扶犁,在農田裡耕地。

百姓們也只在這時被允許抬起頭來,瞧見天顏。

但這會兒卻沒有多少人看田地裡正在耕地的皇帝,而是多把目光投落在盛殊身上。

天子難見,可總歸是□□凡胎。

神明卻不同。

古往今來能有幾人親眼目睹過上神的存在?

忽而起風了。

早春時節多大風。

農田附近的幾棵大樹,枝條被風吹得嘩啦啦響。眾人頭髮也被吹得散亂,撲了滿臉又迷了眼,衣袍跟著在風裡獵獵作響。

農田裡皇帝步伐暫停,等這陣風過去。

百姓們手擋在眼前,避免被吹起的泥沙糊進眼睛。

也就在這時,有人注意到盛殊的異樣,低呼:“快看上神!”

眾人眯著眼,勉強在大風裡往司青上神那邊看。

只見他與天地隔離開一般,那樣大的風,經由他身邊時竟恍若不存在。

他的衣袍仍舊輕輕緩緩地飄蕩,他的頭髮也只略略浮動,像未起風時那樣。

外搭[晨起微風]主動技能[微風],開啟後讓人時刻籠罩在微風中。

所以即便是起大風,也絲毫不會影響到他的形象。

不得不說,春神套確實是把裝x這件事拿捏得死死的。

有百姓忍不住低低私語起來。

一短褂年輕農夫不敢直視神明面龐,只敢將目光落在他衣襬上,朝周圍人小聲說著:“前幾日我在陽城的姑母回來奔喪,說這位上神是在陽城甦醒,醒來時好大的陣仗!”

“怎麼說?”周圍人靠近了些,豎起耳朵。

短褂年輕人杵著手裡農具,壓低了聲音:“聽聞陽城那方圓十里河水解凍,只瞬息功夫,花啊草啊全都長出來了,上神歇的那片桃林,花開的喲,遠遠望去山上都是一片粉,桃林中央還有一棵粗到兩人合抱都抱不過來的桃樹。”

周圍人面面相覷:“真的假的啊?”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我那姑母說得跟真事兒一樣,就連回來奔喪還沒忘了日日給上神上香。”年輕人撓撓頭,又看了看那在烈風中身軀怡然不動的青色身影,臉上多了幾分敬畏,“可眼下看,我倒是信了我那姑母說的話。”

風漸漸停了,金龍犁重新行進起來。

百姓們歇了談論,不敢再多言。

只是忍不住想,這位上神恐怕和聖上供養起來的那些所謂的仙師不同。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樣呢。

庇護的、目光著眼於的,總歸是皇室。難不成還能分來些視線,給他們這些無足輕重的百姓?

……

溫衡扶著金龍犁在農田裡往返了三個來回,親耕禮這便算是完成了,而後便由到太子和百官耕地。

回到輿轎,貼身伺候的太監趕緊跪下,替皇帝脫下沾了泥土的鞋襪。

給換上早準備好的乾淨鞋襪後,太監笑:“陛下,可要現在回宮?”

這波迎春祈福要等到傍晚才會結束,皇帝完成親耕後便無事了。

溫衡掀開布簾往外看了看,見盛殊立在農田一側安靜看著,目光頓了頓:“先等等。”

他看到自己的兒子接過金龍犁,一步一步推著耕過農地,那姿勢和真正的農夫一樣標準。

溫衡眼底泛出不悅,轉頭去看上神,卻見上神正與太子目光對上,微微頷首。

他眼底冷了冷,放下布簾:“回宮吧。”

*

另一邊,郭放離開祈福現場後,立馬招呼侍從將剛剛的孩子帶過來。

這孩子本因為害怕衝撞上神惹來責罰,見上神並沒搭理他,旁邊人也沒注意到他碰到了上神,這才鬆了口氣,很快就忘了這茬,繼續在人堆裡玩起來。

被帶到左相跟前,他規規矩矩行禮,脆生生喊了聲左相大人。

小孩面對上神緊張又忐忑,面對其他人時倒是顯出了良好的禮儀姿態,

郭放半蹲下來,和藹笑道:“我記得你是胡大人家的六公子吧,迎春祈福可好玩?”

小孩點了點頭,笑嘻嘻道:“好玩。”

郭放摸摸他的頭,又同他說了幾句話,末了才終於轉入話題:“可否讓伯伯看看你的鋤頭?”

小孩只覺得眼前大人毫無架子,應了一聲,把那縮小一號、玩具般的鋤頭遞給郭放。

郭放仔細看過,搓了搓上頭沾著的已經幹掉的泥土塊。

——暗紅的血漬沾染其上。

郭放盯著這血漬,緩緩笑出聲來,揮手示意下屬帶孩子離開。

神明也會受傷。

得知了這一點,今天可真是不枉此行了。

他倒是沒懷疑過盛殊的神明身份,畢竟他甦醒時方圓十里春風過萬物生的場面,絕非人力可為。

且剛剛受傷之後,轉瞬那傷口就癒合了,必然是施展了神力。

但……

他突然想起司青上神陽城山顯靈那一日。

他曾說:“吾臨凡歷劫,以人身行走世間十餘年,今日頓悟歸神位,但凡緣未了。”

以人身行走世間十餘年。

上神此刻,既然會受傷,是否仍是人身?

又是否歸神位後,神格並不完整?

無論是哪一種,都只說明瞭,這是一位有缺陷的神。或許他留在人間遲遲不歸高天,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就不能!

有神力,但神力有限。

是人身,這身軀甚至可以為稚子小兒所傷。

郭放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當發現神明並非傳說中的無所不能,當發現神明的脆弱和易傷,他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變得急躁和興奮。

誠然,他在受傷之後可以施展神力療愈自己,但這神力的邊界在何處?

總歸是有限的,否則他一開始就不會受傷。

若能將神明囚於人間,這怕是身為渺小人類,所能觸及的最輝煌業績了。

郭放小心翼翼將那沾染了神明血液的泥土盡數剝離下來。

像對待珍重萬分的寶物般,一點一點,放進隨身香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