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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造型師帶盛殊去換衣服,盛殊跟在他身後,走到一半回頭看,確定付溫珏還在那,這才加快腳步繼續跟上。

那眼神很像第一次上幼兒園,獨自進校園,反覆回頭看家長的孩子。

付溫珏手指屈伸,緩緩吐了口氣。

第一場是盛殊的獨角戲,他在這做造型,張全就在旁邊坐下,拿著劇本和分鏡頭指令碼,給盛殊認真講了戲和等會兒的走位鏡頭排程。

在張全眼裡,盛殊還是個實打實的新人。

雖然他演了個《魍魎》,但電影和電視劇區別相當大。更何況《魍魎》是個小網劇,拍攝緊趕慢趕的,對演技的磨鍊極其有限,可以忽略不計。

確信從氣質和感染力上來說,盛殊就是那個最契合何知因的人,張全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踏實。

他以前也用過新人當主角,但還是第一次找盛殊這麼個……嗯,富二代。

盛殊此前在家已經把這四萬多字的劇本翻了好幾遍,他記憶力向來好,對整個劇本諳熟於心。

張全跟他講完等會的排程問題後,又繼續跟他講何知因這個人物。

聊著聊著發現盛殊對人物的理解竟然出乎意料的深入透徹,他話不多,大多數時候在聽,可偶爾回應的幾句,句句講在點子上。

說明是用了心的,肯用心就好。

張全心裡略感欣慰。

等盛殊做完造型站在他跟前,張全更滿意了。

盛殊有一張電影臉。

和顏值高低無關。雖然單論長相,他在俊男美女一堆的娛樂圈也絕對算得上最拔尖的那一撮,但長相漂亮與否並不是電影臉的關鍵。

盛殊身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可塑性,這很重要。

“走吧。”張全拍拍他肩,“不要演,真實地去感受。”

影視劇大多還是按照場景、打散了情節來拍,把同一場景的戲集中到一起拍完,可以節省成本。缺點是常常會喜事和喪事同一天拍,意氣風發進宮和捲鋪蓋黯淡出宮同一天拍,這會導致有時候演員情緒接不上。

《近水樓臺》場景不算多,資金也充裕,為了情緒連貫,張全還是按照自己的習慣,以劇情發展順序來拍。

開啟機器,張全安撫了他一句:“小殊啊,別有壓力,第一次演不好也沒關係,先找找狀態。”

盛殊眼睛一彎,比了個OK的手勢,眼神在付溫珏身上停留一瞬,而後走進場景內。

付溫珏站在一旁,聽到旁邊場記和導助正小聲交談。

交談的內容讓他眉頭略略收緊,覺得自己或許不該留下來。

第一場要拍的,是何知因於夜色中口口的場景。

《近水樓臺》原作以探討性、愛、死亡為基調。

性非恥,愛無罪,死亡不是終點。

第一場戲正是何知因在夜色中因想念何知為而起,當一切結束,罪惡感如魔鬼一般纏上身軀和肺腑,他隨之踉蹌走向明亮的琴房,企圖在被自己視作光明和救贖的鋼琴上找到慰藉,卻以失敗告終。

這一場戲基本沒什麼裸露部分,但張全怕盛殊第一次拍,會不自在,所以進行了清場。

整個片場只有必要的工作人員和付溫珏留下,連場記都撤了。

伴隨著張全“A”的聲音落下,鏡頭聚焦在盛殊身上。

鏡頭裡,他穿著鬆垮的睡袍坐在地毯上,背靠床沿一手夾煙,一手置於睡袍下。

煙霧繚繞,讓那張夜色中的臉若隱若現。

漸漸的,他抬頭,劉海滑向兩側露出光潔的額頭。

鏡頭中,那雙碎星點綴般的眼睛湧動著情緒,香菸夾在他修長的手指間顫顫巍巍,火星子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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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剩下的工作人員都是老油條了,看過的戲不可勝數,此刻看到這場面還是忍不住無聲吶喊。

這付家小二少不作不鬧不說話的時候,會顯得有些乖,跟勾人這種詞沾不上邊。可一旦表情漫不經心起來,就有點不一樣了。

這會兒他睫毛跟手裡的煙一樣顫顫巍巍地抖,嘴唇翕動,明顯隱忍著、卻都還控制不住的沉重呼吸聲,在收音器下顯得格外清晰。

眾人屏住呼吸繼續觀看,是因為小二少的哥哥還在一邊,在這位冷淡而氣場強大的總裁跟前,大家都不敢表現得太過。

另一邊還在繼續拍攝,張全全神貫注盯著監視器。

從任何一個機位捕捉過去,盛殊的表情都是完美的。電影和電視劇不同,是在大銀幕上播放,表演細節會被放大,所以表演的尺度要更小。

在這樣隱忍而剋制的表演下,可以探查出何知因此時被愉悅與絕望裹挾,處在一種深切美好的愛、和沉淪的罪惡交織的邊緣。

張全完完全全沒有預料到盛殊會給他帶來這樣的驚喜。

他對於表演的把控像最老道的演員,分毫不出錯,每一個角度都恰如其分地被不同機位捕捉得剛好,卻同時又像一個完完全全的新人,找不到他雕琢矯飾的痕跡。

如此自然的表現力和情感表達。

鏡頭中,盛殊的戲情緒漸起,他直視鏡頭,目光卻找不見實處,聲音沙啞:“哥……”

付溫珏唇線抿得直直的。

在讀心能力的作用下,他耳邊響起的,除了鏡頭裡何知因喊的那一聲哥,還有盛殊的心聲在不斷喊著哥哥。

一聲一聲,不間斷的。

也許真的是太入戲了,他把自己代入了何知因,身心都在為那個名叫何知為的男人而愉悅,而痛苦。

明白這一點,付溫珏依舊因攝影棚裡不斷呢喃的、低低弱弱的“哥哥”感到些微煩躁和心神不寧。

下一秒,盛殊那雙漂亮、藏著些水霧的眼神朝他看來。

付溫珏觸及那雙找不到焦點的朦朧眼睛,後脊樑霎時間有窩螞蟻在啃噬一般,冒出股隱約的麻癢感。這讓向來冷靜疏淡的他難得有些坐立難安,為這陌生而隱含瘋狂情緒的感覺。

盛殊微仰頭,肩頸線條繃緊,茫然無焦的眼睛漸漸有了焦點。

在場人都明白,何知因結束了。

付溫珏不自知地攥緊手,指甲陷進肉裡。

鏡頭裡,盛殊胸膛起伏,喘息漸弱,隨即斂眸。

他對自己的慾望感到深切的厭惡,起身穿過長長的走廊,光影在他臉上變換,直到他來到明亮的琴房,坐到那架三角鋼琴前。

他彈起巴赫的琴曲,悠揚寧和的琴聲飄揚而起。

“……欲|火中燒,彼此貪念,男和男行可恥的事,就在自己身上受這妄為當得的報應……(聖經:羅1:27)”

他低聲念著,手下琴鍵跳著舞。

受到宗教音樂的薰陶,巴赫的古鋼琴作品中總是表達著虔誠、和諧寧靜的內心和對幸福的不懈追求。

一邊是能令心靈得以淨化和安慰的悠揚鋼琴,一邊是帶著強烈自我憎惡與厭棄的經文,二者是如此矛盾,以至於他的眼神都顯得瘋狂起來,整個人像是要被撕裂成兩半,一半脫離了欲得以解脫,一半徹底沉淪在慾海中。

“……無知的,背約的,無親情的,無憐憫的……(聖經:羅1:31)”

鏡頭裡,盛殊扮演的何知因十指按動的速度逐漸加快,原本寧靜祥和的曲子徹底被擾亂,音符錯亂,一連串一連串急速往外傾瀉,像被某種邪惡力量掌控了一般。

直到他猛然攥起雙拳落下,鋼琴發出兩聲脆弱的哀吟。

“好!好!”一直盯著監視器裡特寫鏡頭的張全激動大喊一聲,“這就是我要的!”

甚至比預期還要出色,難以想象,這是他的第一場戲——盛殊簡直就是天生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