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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掌

可惜好景不長,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同村的小王養出來的豬的口碑漸漸超過了他。進貨商都紛紛跑到小王那裡去買豬肉,甚至就連阿良的一些老客戶也都逐漸撤銷了訂單,倒戈相向。

一開始阿良不明白,問這是為什麼?

老客戶“呵呵”一笑,說,因為買小王的豬肉的人更多啊,你沒看見嗎,大家都排隊搶著買呢,並且吃過的人還會再想吃,哎呀呀,那個味道可真是回味無窮啊!我建議你也嚐嚐看,和普通家養豬肉的味道真的不一樣哦!

阿良聽了不禁皺了皺眉。

那個小王,他是知道的,其實王家原本不是養豬的,而是開五金鋪的,可是後來生意不好,大約是在去年吧,五金鋪子倒閉關了門,小王便開始養起了豬。

可就他那樣一個養豬的門外漢,怎麼可能會養出來的豬味道超過他呢?

要知道,這養豬可是一門大學問啊,並不是大家所認為的那樣只要把豬餵飽就行了的,而是從飼料到飼養方法都十分講究的,否則養出來的豬就光光只是一身膘肉,吃的時候滿嘴肥膩,現在的人都不會喜歡。

所以,其實豬並不是那麼好養的,而那個小王,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培育出那麼美味可口的豬呢?難道,他是有什麼秘訣嗎?

阿良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登門造訪了王家。

小王很熱情地招待了他,又是倒茶又是寒暄,滿臉笑容,可當一提及養豬的事情,他卻突然變得支支吾吾閃爍其辭,怎麼都不肯透露半個字。

阿良嘆了口氣,說:“大家都是同行,我也不會臉皮厚到硬是要你說出養豬的秘訣,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什麼秘方?”

小王不安地撓了撓頭,笑呵呵地說:“怎麼會呢,我哪來的秘方?你想多了,我也就是和別人一樣,給豬吃吃飼料,讓豬多睡睡覺,其他的也沒什麼特別啊。”

“哦,是麼?”

阿良將信將疑地望著他,又道:“那不知道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豬圈?”

“啊,什麼?豬圈?那有什麼好看的啊,而且又臭烘烘的,別去看了。”

小王嘿嘿笑著,很婉轉地拒絕了。

阿良看著他,始終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直到出了王家大門,他都沒有搞清楚事情究竟奇怪在哪裡,後來回到了家,吃過晚飯才想起來,這個不對勁的地方就是,他在王家待了那麼長時間,居然都沒有聽到半聲豬叫。

一般來說,在他們那個鄉下地方,豬圈都會建在離自已房子很近的地方,如果只是養一兩頭問題還不大,但是如果養了十幾二十頭,那是肯定會時不時地聽到一兩聲豬叫的。那是一種從豬鼻子裡發出來的哼唧聲,聽上去悶悶的。

可是王家很安靜,他去的時候什麼聲音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小王把豬藏起來了?可他為什麼要藏起來?

對於這件事,阿良一直耿耿於懷,始終都在暗自揣摩。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如此,越是不讓你知道的,就越是想知道,這是正常人都會有逆反心與好奇心。所以,那天晚上,阿良一個人偷偷潛進了小王家裡。原本他只是想去看一看王家的豬圈,想看看那些豬和自家養的豬到底有什麼區別。可當他趁著夜色悄悄溜進王家豬圈一看,卻大吃了一驚。

因為那裡面,居然只養著一頭豬。

咦,真是奇怪了,怎麼會只有一頭豬呢?這不可能啊!

阿良好奇地打量著豬圈裡那頭唯一的豬。

那頭豬很肥,看上去很健壯,粉紅色的面板包裹著肉鼓鼓圓滾滾的身子。它正趴在乾草堆上睡覺,有陌生人進來也不抬頭看一眼,只是自顧睡得香。

阿良忍不住又走近了幾步,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那頭豬,可是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來它和普通的家養豬究竟有什麼不同。正兀自疑惑著,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阿良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趕緊躲到了一處隱蔽的角落。

“吱呀”一聲,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阿良悄悄探出半個腦袋,從雜物縫隙裡偷偷望出去。

卻只見來人竟是小王。

這麼晚了,他來豬圈幹什麼?

阿良眯起了眼睛,月光下,他看到小王手裡端著個盆子,走到豬圈旁邊,蹲下身,抖了抖盆子,“嚕嚕嚕,嚕嚕嚕”地叫喚了幾聲。

而原本臥在草堆上睡覺的豬一聽到這個聲音便立刻站了起來,並且興奮地從鼻子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阿寶,該吃飯了。”

小王一邊說著,一邊從食盆裡掏出來顆好似肉丸子一樣的東西,伸到豬鼻子前。

那頭豬連聞也沒有聞便立刻狼吞虎嚥地吃進了嘴裡。

“阿寶乖,慢點吃慢點吃。”

小王笑著,將盆子裡的肉丸子全都倒進了餵食槽裡,然後摸了摸那頭豬的腦袋。

阿良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不禁覺得奇怪。

小王居然還給豬起了名字?說到底,豬隻不過是頭家禽,是供人類食用的牲畜,又不是什麼城市裡家養的寵物狗,哪有人給豬起名字的呀?

啊,不,等等……好像……

阿良突然間腦門一亮,再細細一想。

他好像……好像記得小王倒是有個兒子,他兒子的名字好像就叫“阿寶”。

阿寶的母親在幾年前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只留下一個五歲的兒子跟著小王一起生活,可是後來……後來好像村裡就再也沒有人見過那個孩子了……

這是怎麼回事?小王那個叫“阿寶”的兒子不見了,現在卻多出來了一頭叫“阿寶”的豬?不過說起來,小王的兒子也確實長得像頭小豬崽似地,肥頭大耳白白胖胖的……那頭豬,該不會就是小王的兒子變的吧……

想著想著,阿良不由地打了個寒噤,只覺得心底裡絲絲髮毛。

他猜不透小王的兒子和這頭豬究竟有何關聯,只是覺得事情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沒過多久,小王便離開了豬圈,臨走前,他摸著豬腦袋笑呵呵地說:“阿寶乖哦,爸爸明天再來看你,再給你帶好吃的來。”

可是那頭豬連頭也沒有抬,只是自顧在吃食槽裡的肉丸子。

隨著光線的漸漸隱去,門再次關上了。

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阿良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他忐忑不安地看了看那頭豬,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居然鬼使神差地從食槽裡偷了一顆肉丸子出來,揣進口袋裡,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家中,他把那顆肉丸子放進了櫥櫃裡,原本是想等到空下來的時候好好研究一下,看看那顆肉丸子是用什麼配方做的,可是沒想到兩天後,當他再次開啟櫥櫃,卻發現碗裡的肉丸子居然不見了。

一再逼問之下,阿良的小女兒秀秀終於才哭哭啼啼地承認是她偷吃了。

既然已經被女兒吃掉了,阿良也沒辦法,只能恨恨地一跺腳。不過秀秀吃了豬食之後也沒出現什麼不良反應,時間一長,這件事便也被漸漸淡忘了。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小王家的豬肉生意依然火爆,而阿良的卻每況愈下,直到半年後,他不得不因為經營虧損而放棄了養豬生意,斟酌再三,最後,他獨自一人帶著女兒去了繁華的S城,想在那裡尋找一條謀生的出路。

本來,整件事到這裡也應該結束了,可是在S城住了五年後,也就是在秀秀念國中二年級的時候,發生一件阿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那就是秀秀出了很嚴重的車禍。

她在放學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闖紅燈的卡車齊齊壓斷了雙腿。由於殘肢已經被完全壓爛,無法接駁,醫生不得不替她做了截肢手術以保全性命。

那一年,秀秀才十四歲。

十四歲的小女孩突然間失去了雙腿,從此只能依靠輪椅生活,這對他們這個原本就已經殘缺的家庭來說,簡直就是飛來橫禍。為此,父女兩人終日鬱鬱寡歡,原本還算溫馨和諧的生活染上了一層悲傷的愁緒。

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當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個多月後,秀秀的斷腿竟然慢慢長出了新的肢體!這令阿良大吃一驚,在他還沒做好準備帶女兒去看醫生的時候,秀秀的雙腿居然就已經完完全全地長齊了!並且和原來的雙腿一模一樣,能走能跑能跳,沒有任何不適感與違和處!

天吶!怎麼會這樣,這簡直就是個奇蹟啊!

女兒在失去雙腿後竟然還能再長出來一雙腿!

這件事恐怕無論講給誰聽誰都不會相信的,可是他卻切切實實地親眼看到了!

而等到冷靜下來之後,阿良再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下,似乎女兒從小到大並沒有任何特異之處,就連小時候摔傷的傷口甚至還比同齡的孩子恢復得慢一些,可是現在,截斷的雙腿怎麼就會重新長回來了呢?

這根本就是違背常識的事情嘛!

阿良左思右想,想來想去,最後終於想到了女兒曾經偷吃過的那顆肉丸子。

而那顆肉丸子原本應該是小王家給豬吃的飼料……

啊,等等,豬吃的飼料?如果秀秀是因為吃了那個飼料,所以斷腿才重新長出來的話,那麼豬吃的話……

對啊!這就對了!

阿良猛地一拍大腿,幡然頓悟,多年來的謎題一朝揭曉。

對,這就能解釋為什麼當時王家的豬圈裡只有一頭豬了!

那是因為無論砍去哪一部分都會重新長出來啊!所以,只要一頭豬就夠了!

老天,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阿良緊皺著眉頭,看著女兒,思忖片刻後,鄭重其事地說道:“秀秀,斷腿重新長出來這件事,是屬於你身體的秘密。你聽好了,這個秘密,千萬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否則,很有可能你會被抓去研究所當成實驗材料,記住了嗎?”

十四歲的女孩滿臉困惑地看著父親,當時的她,其實還沒有充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過她仍然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嗯,記住了。”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為了不讓秀秀曾經在醫院留下過截肢手術的記錄,阿良給自已的女兒重新取了一個名字,叫做,鍾曉婉。

第九章 他和她

“哐鐺”一聲。

“你說什麼?”

聽完故事的最後一句話,手裡的刀叉瞬間跌落下來,他瞠目結舌地瞪著女廚師,瞪著她那張掩藏在口罩背後似笑非笑的熟稔臉龐,瞪著她那雙在烤肉香氣中微微翹起的眉眼,目光再一點一點下移,最終盯住了她的雙手。

那是一雙白璧無瑕的芊芊玉手,薄而透明的嬌嫩面板下隱約可見顫動著的筋絡,細長靈巧的十指如春蔥般玲瓏。而此刻,這雙玲瓏玉手正抓著一把鋒利的小刀,輕輕剁著案板上鮮血淋漓的紅肉。

那將是他的下一道菜餚,香烤牛舌。

可是現在,看著那些碎肉,他卻突然間噁心得想吐。

剛才吃下去的那一塊牛排,滲透進舌尖味蕾的感覺竟是如此的熟悉……

——因為買小王的豬肉的人更多啊……

——你沒看見嗎,大家都排隊搶著買呢……

——吃過的人還會再想吃,哎呀呀,那個味道可真是回味無窮啊……

——因為無論砍去哪一部分都會重新長出來啊,所以,只要一頭豬就夠了……

這一句句話如同魔咒般反反覆覆地迴盪在耳畔。

他渾身顫抖著,目光筆直地瞪著面前的女廚師,瞪著瞪著,突然間“嘔”地一聲。

他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趕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可剛想要轉身走,又好像忘記了什麼,於是不得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吃力地從桌邊取過一根金屬柺杖,然後踉蹌著一瘸一拐,逃跑似地衝出了店門。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望著暮色下那條空空蕩蕩的左腿褲管,她緩緩摘下了臉上的口罩,唇角掛上了一抹幽深笑意。

“子豪,你曾經答應過,無論天堂地獄,都會陪我一起去……”

她輕聲呢喃著。

……

晚上八點,驟雨初歇,他踩著一地的積水一路衝進家門。

“嘭”地一聲,關上大門後他便腿腳一軟,無力地跪倒在玄關處。

金屬柺杖歪斜地滑落在一旁,銀色手柄上倒映出來一雙驚慌失措的眼睛。

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哆嗦著嘴唇,自言自語地說著。

她怎麼可能還活著?已經斷去的肢體又怎麼可能再長出來?

這又不是什麼天方夜譚,現實世界中是不存在神話的!

她一定是在撒謊!

可是、可是……若非如此,這個活生生的女人又該如何解釋呢?

他緩緩閉上眼睛,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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