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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楊慧明

午後的陽光格外明媚,到處都洋溢著金燦燦的粒子,照耀得人的心情無比舒暢。

她一邊從鼻子裡輕輕哼著歌曲,一邊在廚房裡忙碌著。

今天她買了一隻肥碩的老母雞,打算煲一鍋鮮美的雞湯,然後再配幾個綠葉蔬菜,又或者,再煎幾根香腸也不錯呢。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客廳裡傳來了五歲兒子的聲音。

“媽媽媽媽,窗外有一隻小鳥!”

“喔,小寶乖,你先自已玩一會兒,媽媽煮好飯菜就來給你講故事。”

於是,兒子不再做聲了。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

兒子小小的身影正站在窗前,金色的陽光暖暖地照耀在他又細又柔軟的頭髮上。

他就好像一棵在陽光底下茁壯成長的小苗苗,讓人感覺充滿了希望與未來。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笑容中透著滿滿的幸福。

她叫楊慧明,今年已經四十了,這個兒子是在她三十五歲的時候懷上的。

當時許多人甚至包括丈夫和醫生都勸她不要生,因為高齡產婦的風險實在太大。

可是她怎麼都不聽,最終仍然一意孤行地將孩子生了下來。

因為從二十五歲結婚開始,已經整整十年了,她一直都非常非常想要一個孩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始終生不出來。後來在三十歲那年好不容易才懷上了一個,卻在百般小心萬般仔細的情況下,還是流產了。

醫生說是她的體質不適合懷孕,勸她放棄,而她也一度心灰意冷。

每每看到別人牽著孩子的小手,一家三口走在大街上,她心裡總是充滿了羨慕嫉妒恨,說句極端點的話,哪怕要她折壽三十年來換取一個孩子,她也願意。

也許是上天終於聽到了她的心聲,又或者是覺得她太可憐,終於,在三十五歲那年,她冒著高齡產子的生命危險,如願以償地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這個兒子,是上天的恩賜。

所以取名叫天賜。

小天賜趴在視窗,睜著一雙烏黑的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他正在看一隻鳥。

一隻,模樣很怪異的鳥。

不過也許是因為他的年齡還小,知識範圍有限,所以他並不覺得這隻鳥很怪異,只是……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特別。

因為這隻鳥的脖子上居然長著三個腦袋。

啾,啾,啾啾,啾啾。

三個頭的怪鳥在樹枝間靈巧敏捷地跳躍著,一邊跳一邊發出清脆的重疊鳴叫。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小天賜似乎對這隻鳥非常感興趣,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它。

他家住在三樓,窗前有一棵大樹,高高的樹冠伸展開來,剛剛好夠到客廳的視窗。

而那隻怪鳥就在距離視窗最近的一根樹枝上停了下來。

它靈活地轉動著三顆小腦袋,用六隻黑漆漆的圓眼睛注視著趴在視窗的小男孩。

“你好,我叫天賜,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笑眯眯地望著眼前的怪鳥。

彷彿是在回答他似地,怪鳥“啾啾”了兩聲。

於是男孩又說:“啾啾,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一邊說著,男孩一邊伸出了小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那隻怪鳥。

而怪鳥居然也很配合地往前跳了幾步。

可是小男孩的手仍然沒有夠到它。

“啾啾,你過來,我們做朋友好嗎?”

說著,男孩踮起腳尖,又努力地把手臂往前伸了一伸。

可還是差那麼一點點。

而怪鳥也站在原地不動了,只是筆直地盯著男孩看,六隻圓溜溜的小眼珠子裡,似乎閃動著一絲光芒,就好像是在……在狡猾地笑。

“啾啾,你到我家來吧,我給你吃餅乾,你快來啊。”

男孩一邊說,一邊將整個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外,可手指偏偏還是距離那隻怪鳥差了那麼一點點,於是他又往前探出一點,探出一點……

眼看著就快要夠到那隻怪鳥了,突然,撲通一下,男孩整個人從視窗翻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呼啦啦”地一聲。

怪鳥撲騰著翅膀毫無留戀地飛走了。

男孩的驚叫聲瞬間劃破天地。

媽媽啊啊啊——

下午三點四十分。

福安北路上的交通幾乎處於癱瘓狀態。

原因是,與福安北路相交錯的江河南路上有人跳樓自殺,現場被封鎖了。

許多司機不知情,在車開到那邊之後只能臨時掉頭,往福安北路方向開,於是造成了那條路上十公里以內車滿為患,擁堵不堪。

而在那一排排前後動彈不得的車隊之中,居然還有一輛是救護車。

救護車不停地鳴響著警報,閃爍著紅燈,可是沒有用,前後左右已經擁擠得一點點地方都挪不開來,別人就算想讓它也沒辦法讓。

若按平時,加足馬力從這條路開車到醫院只需要十分鐘,可是偏偏今天不湊巧。

前面有人跳樓自殺,後面有人生命垂危,這該如何是好。

被堵在半路的救護車裡,躺著一個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男孩子。

男孩的母親在一旁哭成了個淚人。

“小寶!小寶!你醒醒啊,小寶!”

“小寶,你不要嚇媽媽,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小寶,你不要離開我……你千萬不能離開我……”

楊慧明跪在兒子身邊,哭得肝腸寸斷。

醫護人員實在看不過去,想要把她拉起來,可是怎麼都拉不動。

楊慧明哭得幾度昏厥過去。而等救護車終於開到了醫院,也許是因為半途耽擱的時間太長了,她的兒子終究還是沒能救活。

一個五歲的小生命就這樣夭折了。

從那一天起,楊慧明再也沒有笑過,失去了兒子的她就好像失去了靈魂一樣,整天魂不守舍萎靡不振,行屍走肉般地活著。她一直覺得,兒子的死是自已的責任,是她沒有把兒子看好,才會釀成兒子從視窗摔下去的慘劇。

所以她有事沒事地就一個人站在客廳的視窗,呆呆地看著看著,想象著當時兒子是如何從這裡掉下去的,想象著兒子當時應該是有多麼的害怕多麼的無助,而她就在幾步之遙的廚房裡,卻一點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聽見了兒子的驚叫,慌忙扔下菜刀跑出去一看,卻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

怎麼會這樣的呢?

小寶平時一直都很乖,很聽話,從來不會擅自攀爬窗戶,那天為什麼會突然間……

楊慧明痛苦地閉了閉眼睛,一手扶著額頭。

悲傷的淚水不知不覺又滑了下來。

“小寶……小寶……是媽媽不好……媽媽對不起你……”

她輕聲呢喃著,一邊擦著淚水,一邊緩緩睜開眼睛,卻忽然間愣了一下,因為她竟然看到了……看到了一顆……蛋?

一顆,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蛋,大約有一個拳頭大小,呈很規則的橢圓形,通體瑩白,色澤剔透,就好像一塊上好的玉石,靜靜地躺在窗臺上。

楊慧明不可思議地瞪著這顆蛋。

怎麼回事?哪裡來的蛋?

會出現在這麼高的窗臺上,難道是哪個糊塗的鳥媽媽把蛋生錯了地方?

她皺著眉頭,探頭往窗外看了看。

窗外有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層層疊疊的綠葉間似乎隱約聽到了幾聲清脆鳥叫,可卻看不到那隻鳥的身影。

真是隻笨鳥,居然連自已的窩都搞不清楚。

楊慧明無奈地低頭看了看窗臺上的蛋,沒有去動它。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三天過去了,那隻蛋仍然還在原來的地方,並沒有鳥兒來認領自已的蛋。

怎麼搞的,難道連自已的小孩都不要了嗎?

楊慧明每天早晨爬起來都會去看一眼窗臺上的蛋。

那隻蛋看上去似乎很乖巧,就彷彿是個熟睡的孩子,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分外惹人喜歡。於是,到了第五天的時候,楊慧明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她把那顆蛋從窗臺上小心翼翼地捧回了家裡。

昨夜下了一場雨,白裡透紅的蛋殼上溼漉漉的,握在手心裡冰冰涼涼。

楊慧明看著於心不忍,突然間母愛氾濫了起來。

她找來了一條柔軟的乾毛巾,輕輕擦拭著蛋殼上的水珠,一邊擦一邊在嘴裡小聲呢喃著:“唉,真是可憐,還沒出生,就被媽媽遺棄了……”

可誰知,話音剛落下,就好像是在回應她似地,那隻蛋竟然微微晃動了一下。

楊慧明一愣,趕緊俯下身,仔仔細細地盯著這隻蛋。

突然,咕嚕一下。

圓滾滾的蛋又輕輕地動了一動。

呵,這裡面,可真的是有一條鮮活的小生命啊!

楊慧明百感交集地看著這隻蛋。

頃刻間,在她內心深處,似乎有一塊最柔軟最脆弱的地方,被觸動了。

“小傢伙,你放心,我會代替你的媽媽,好好照顧你的。”

她溫柔地撫摸著蛋殼,低聲喃喃。

於是,從那一刻起,她便寸步不離地守著這隻蛋。

她知道在自然界裡孵蛋需要一定的溫度和溼度,以及,安靜的環境,所以她便整天將這隻蛋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將蛋一起暖進被窩。

而楊慧明的丈夫,陸家華,對於自已的妻子居然會做出“孵蛋”這樣的異常行為,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他甚至覺得,是不是兒子的死亡已經造成了妻子的精神失常。

可是當有一天,楊慧明懷揣著一隻蛋,目光柔和地微笑著,問他:“家華,你覺得,蛋裡會孵出來一隻什麼樣的小鳥?”

在那一瞬間,他就心軟了。

因為,這是在失去兒子之後,他第一次看見妻子露出如此真實而又溫暖的笑容。

算了,隨她去吧,也許她只是一時間母愛氾濫罷了,等過段時間自然會好的。

陸家華嘆了口氣,這樣自我安慰著,便也不再阻撓妻子“孵蛋”了。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

直到兩個禮拜後的一個清晨,陸家華正在洗手間裡刷牙,刷著刷著,便突然聽到妻子從臥室裡傳來一聲驚呼。

“天啊!家華,你快來看!孵出來了!孵出來了!”

哦?那隻蛋居然真的被她用人體體溫孵出了小鳥?這也太神奇了吧?

陸家華不禁愣了一下,卻也沒怎麼在意,依舊慢條斯理地刷著牙。可是等到他刷完牙洗完臉,將自已全都收拾整齊後,回到臥室裡一看,卻驀然間呆住了。

老天啊,他、他看到了什麼?

只見床上散落著兩半呈鋸齒狀的蛋殼,而他的妻子正側躺在床頭,像供奉著什麼易碎物品似地,手心裡捧著……捧著一個蜷縮成一團的……嬰兒?

“這、這是什麼!”

他當場驚叫了起來。

可是楊慧明卻立刻豎起手指對他做個噤聲的動作。

“噓,小聲點,他正在睡覺呢。”

說著,她輕輕拉過一條絨毯,將那團赤裸著身體肉呼呼的小嬰兒裹住了。

陸家華怔怔地嚥了口唾沫,結巴著問:“這、這孩子哪、哪裡來的?”

“蛋殼裡孵出來的啊,我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嘛。”

楊慧明抬起眼,責備地看了看丈夫,隨即又溫柔地低下頭,無比幸福地看著手心裡的嬰兒,喃喃地說:“家華,這是個男孩子哦,你看,他長得像不像小寶?”

而陸家華早已經徹底呆住了,他瞠目結舌地瞪著那個男嬰。

就作為一個人類來說,那個男嬰也實在是迷你得不可思議,蜷成一團的時候大約只有一個手掌大小,可他又分明是個人,他有雙手雙腳,也有眉毛有頭髮,還有又密又長的眼睫毛,總而言之,一個人類該有的他全都有了,可是……可是,關鍵在於,蛋殼裡怎麼會蹦出來一個活人?

這難道是幻覺?

陸家華使勁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還是一個人!

不對,這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他難以置信地皺著眉,卻看到妻子好像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蛋殼裡的男嬰似地,目光中滿溢著快要氾濫出來的母愛,柔聲說道:“家華,我決定要撫養這個孩子,他是上蒼賜予我們的禮物,我們就把他當成小寶來養,好不好?”

“這怎麼可能!小寶早已經死了!”

陸家華突然忍無可忍地低吼了一聲。

楊慧明微微一怔。

陸家華意識到自已好像說得太過分了,他沉沉地嘆了口氣,扶著妻子的肩膀,耐心地解釋道:“對不起,慧明,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他頓了頓,看著楊慧明手心裡的嬰兒,接著道:“我是說,你不覺得這一切太奇怪了嗎?你清醒一點,好好想一想,蛋殼裡怎麼可能會孵出來一個人類的孩子?我想他一定……一定是個……妖怪……”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很小聲,生怕會刺激到妻子,可是楊慧明還是當場尖叫了起來,瞪著眼睛怒斥道:“什麼!你說什麼!妖怪?你說我們的兒子是妖怪?”

“慧明,他不是我們的兒子!”

“我不是已經說了要把他當成小寶來撫養嗎!他就是我們的兒子!”

“不行,慧明,這個孩子太奇怪了,我們不能留著他,還是扔掉吧,或者,找個什麼研究所送過去,看看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不是什麼東西!他是我們的孩子!”

楊慧明陡然拔高了嗓音,憤怒地瞪著丈夫。

陸家華不想和她爭辯,無奈地扶著額頭,連聲道:“好好好,孩子,孩子,他是我們的孩子,慧明,你不要那麼激動,冷靜一點……”

說著,他趁妻子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將床上那兩瓣蛋殼藏進了衣服口袋裡。

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楊慧明就一直在無微不至地照顧著那個小嬰兒。

她喂他一滴一滴地喝牛奶,逗他玩,哄他睡覺,給他唱搖籃曲,看得出來,她已經把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完全當成了自已兒子來養,又或者說,她把這個“上天賜予的禮物”當成了死去的兒子的替代品,但凡陸家華多說一句反對的話,她便會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立刻跳起來反唇相譏。

她不允許任何人“詆譭”她的兒子。

久而久之,陸家華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可是這一切,在他這個旁觀者的眼裡看來,都太反常了,比如,那個孩子的生長速度。

這個迷你型男嬰只用了短短五天的時間,就從手掌大小長成了和普通嬰兒一樣,然後又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從不會走路的嬰兒長成了一個五六歲孩子的模樣。

是的,五六歲,就是他們已經死去的兒子陸天賜的年齡。

而這個男孩,確實也和陸天賜長得非常相像,無論是眼睛還是嘴巴,甚至臉型,都好像是他和楊慧明的合成品一樣,有時候帶著這個孩子走在大街上,別人都會誤以為這孩子是他們夫婦倆的兒子。而每當聽到這種話,楊慧明都會非常開心,好像這個孩子真的是她生下來的一樣,可是陸家華卻感覺到越來越不安。

整件事,似乎在往一個詭異的方向飛速發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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