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滿滿一大鍋心心念唸的野生菌火鍋,看著就很有食慾。
之前看網上有不少人中招,我調侃道“松哥,最近的醫院在哪裡?”
松哥拍了我腦袋一巴掌,笑罵道“臭小子,那些中毒的都是不專業的,老是嘴硬說沒煮熟,哥這裡不一樣,老楊做這個都二十多年了,放一百個心吧你就”
我原以為松哥對網路的興起不太瞭解,沒想到他懂的梗一點也不比我們少,於是飯局氛圍格外融洽。
“哥,嫂子讓你記得吃藥是怎麼回事?”
松哥看了我和黃亮一眼,滿不在乎道“癌症唄,肺癌中期”
在他輕描淡寫的話語中,我和黃亮的心卻沉入了谷底。
在這個談癌色變的年代,癌症意味著生離死別,儘管如今科技已經十分可觀,可也沒哪個醫院敢說百分百治癒。
看我們倆呆住的模樣,他笑呵呵道“怎麼?貴州那邊大山還沒通訊號?沒見過癌症?”
他的樂觀心態讓我肅然起敬,但我和黃亮卻失去了喝酒的興致。
氣氛有些沉悶,想到我和黃亮還塞給他兩條煙,心裡就有些難受。
可松哥還是點上了一支菸,還給我和黃亮散了一支,我們都沒有接。
“哥別抽了行嗎?”
松哥笑罵道“我又不是明天就死了,放心吧我在上海腫瘤醫院接受治療,現在只是中期不礙事”
“那你怎麼跑回大理了?”
“這裡是我的根啊,你們現在住的地方是我家老房子,在哥發達之前,家裡非常困難,當我掙夠錢了之後,才發現身體垮了”
“所以說人這一輩子無論遇到什麼坎,當時可能覺得如何悲痛欲絕,多年後再回頭其實都是下酒菜而已”
他輕描淡寫的模樣,像是智者,看透了生死虛妄,坦然無謂的心態凌駕於塵世之上。
“這事兒你還沒跟你女兒說吧?”
松哥滿臉溺愛之色“大姑娘已經有家庭,我很放心,小閨女才二十二歲,性子太野了,告訴她們徒增煩惱罷了”
“醫生都說挺過五年存活期,啥事兒沒有”
我可不是愣頭青,癌症的五年存活期機率太低了。
“說起我那閨女,她今晚到大理,明天你們就可以見到了”
沉悶中吃完了一頓飯,不出意外的黃亮這趴菜又醉了,我扶著他和松哥往酒店走回去。
和松哥打了個招呼,我獨自在外散步,松哥家離洱海實際直線距離也就幾百米,沒一會兒我就享受到清冷的晚風,炎炎夏日竟然有些冰涼。
想到松哥說的話,我一陣深思,松哥連生死都不在意,相比之下我那點煩惱算得了什麼?
不就是被甩了單身三年嗎?不就是初次創業公司做垮了嗎?又算得了什麼?
我並不缺重新開始的勇氣。
或許才村這邊風景沒有傳聞中網紅S彎那邊有名氣,不過我還是很喜歡。
點上一支菸,找到一塊光滑的石頭坐了下來,我偏頭看了下還有不少男男女女在遊玩,而我的孤獨和他們你儂我儂的喜悅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愁?”
有人有些不確定的呼喊我的名字,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下,有些意外,有些驚喜。
在我旁邊站著一個女人,竟然是虞秋。
“你怎麼在這裡?”
她淡淡道“這麼大的洱海又不是你家的,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我笑了笑,她這是在點我呢,之前在貴陽的時候我就是這麼說她的。
她並沒有急著要走的意思,在我旁邊坐了下來,我們之間還隔著一塊凸起的石頭。
“我以為你還在麗江呢?”
我繼續抽著煙,回答道“四處走走散散心”
“挺好的”
我們在這種一問一答的對話中陷入了沉默,我並不是一個善於聊天的人,尤其是和女人,但是我更不喜歡尷尬。
於是我開口道“說起來咱倆也挺有緣分的哈,在貴陽遇到,在麗江偶遇,又在洱海重逢”
她卻沒有說話,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仔細想想剛剛的話也沒什麼不太妥當的,有些鬱悶,我太不懂女人了。
許久她才說道“我們集團在麗江和大理有專案在跟進,我順道過來”
看她一身成功人士的模樣,我忍不住好奇“你多大了?”
原以為問這種唐突問題她會無視,她只是淡淡道“26了”
我頓時覺得有種人比人氣死人的感覺,別人26事業有成開賓利,我26一事無成受生活的窩囊氣,就連這些年攢下來的存款也才十萬不到。
果然,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真厲害”
我由衷讚賞道,她不置可否,偏頭問道“你呢?”
我沒來由惡趣味,“今年三十六了離異帶倆娃”
她賞了我一個白眼。
“你是上海人嗎?”
她略微思索,說道“算半個上海人吧,去年剛從國外回來”
我追問“那你怎麼會去貴陽呢?你們集團在那邊也有專案嗎?”
“這些年貴州開始發展迅速,貴陽作為省會城市勢頭正猛,我們集團在那邊有旅遊專案”
我心中瞭然,是的貴州和那些大城市沒法比,但近些年經濟飛速發展是有目共睹的。
而這時,我們旁邊不遠處有一對小情侶驚呼“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我轉頭一看,果然水面有個女人在胡亂掙扎,我迅速起身,虞秋也緊隨其後。
很快就匯聚了不少人在觀望,卻都束手無策。
熱心的人已經掏出了手機報警,但我知道這已經來不及了。
轉身將手機塞給虞秋,我甚至衣服都來不及脫就跳了下去。
即使是六月份的夏天,我還是低估了洱海的冰冷,刺骨的寒意讓我渾身緊繃。
從小河溝裡游泳習慣了,我自認為水性還不錯,可事實上會游泳和救人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我靠近了那個女人,她明顯已經嗆了不少水,雙手胡亂拍打,我摟住她的腰將她拖出水面,可慌亂中她卻按住我的肩,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拼命掙扎,於是我開始下沉。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這樣下去我別說救她上岸,一個不好我也會交代在這裡。
我依稀聽見岸邊有女人急切緊張的呼救聲,“快去幫忙,快”
形勢嚴峻容不得我多想,我大吼道“你別亂動,不然都得死”
這個女人總算有些安靜下來,卻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我身上。
無奈之下我奮力向岸邊游去,明明隔岸邊也才六七米距離,可我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力竭虛脫。
好在我即將絕望之際,我看見岸邊有幾個體格比較好的男子手拉著手,將一根折斷的樹枝遞到我面前。
我用力握住,岸邊幾個人合力將我們拉了上去。
見我們都安然無恙上岸,圍觀人群頓時掌聲如雷。
我無力回應,躺在地上大喘著粗氣,就在剛才,我覺得死亡離我居然那麼近。
而救護車也來到了現場,那個女人陷入了昏迷,醫護人員想讓我也去醫院休養,我搖搖頭表示沒事。
而這時一隻潔白如玉的手伸到我面前,我眨眨眼才看清,是虞秋。
我拉住她的手站起身來,迅速離開了這個地方。
來到回酒店的那條巷子前,我坐在臺階上調整呼吸,渾身已經溼透了,清冷的晚風在此刻更加冰冷刺骨,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無錯書吧虞秋將自己外套脫下來遞給我,“快擦乾頭髮,我送你去醫院”
我看著她,只穿著一件白襯衫,雙手抱胸抵禦涼意,眼神卻是不容抗拒。
我用她的外套擦乾了頭髮,不得不說她的衣服很香,那種味道讓我有些痴迷,我下意識聞了聞。
我說道“你衣服真香,不過醫院我就不去了”
可能沒想到我還有閒心開玩笑,她臉頰我隱約看見有些泛紅。
下一秒我就接連著打噴嚏,然後居然有些頭暈頭疼。
我知道我的偏頭痛又犯了,真不是時候。
看我搖搖欲墜的模樣,她扶住了我的胳膊,我逞強笑了笑“沒事的”
沒想到她居然衝我吼道“你還逞能,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
像是意識到不能用這種語氣跟我一個剛生病的人說話,她放鬆了口吻說道“乖,聽話,我送你去醫院”
我愣住了,從來沒有人這樣跟我說過話,我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被觸動著,很柔軟,很暖心,於是我選擇了順從。
我不知道怎麼到醫院的,因為我滿腦子都是她說的那三個字。
巨大虛弱和疲倦襲來,我帶著笑容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