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在爆炸最開始的前幾分鐘確實略微有點慌亂,不過當他看到戚彌勒時,心裡那顆懸著的心就徹底放下。他轉而跑到病床前把江嵐玥二話不說抱在了懷裡,隨即就朝著那個在視窗看戲的人不失風度地笑了一下。
“搭把手吧!”
戚彌勒早已調整好了心態,現在看著顧白倒是沒有原先那麼讓自己感覺到怒目切齒了。不過,他也不想就這麼算了。
“醫院裡現在還有著上百人的人,你確定救她,不救他們?”
顧白臉上的笑容不禁僵住了片刻,然後他似是想好了一樣,帶著眼底那絲毫不見笑意的面容說道,
“……關我什麼事。”
“……你!”
戚彌勒在幕後黃金三角中也有關注過顧白,若讓他來講講顧白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他絕對會說外冷內熱,容易心軟的土著。若他不是這場故事的目的人物,他可能都不會多注意他一眼。畢竟,在【卡牌】裡,弱肉強食才是王道,你想善良也好,偽裝也罷,除非你已站在了頂端……
呃,想到這裡,戚彌勒不禁頭疼起來,【卡牌】裡有一個鼎鼎有名的組織就把這一套用到了極致。以至於【卡牌】裡的其他人也不得不效仿或應和著,而自己,似乎……也是那種人。
戚彌勒頭疼地揉了揉腦袋,沒理眼前這個勝券在握的傢伙。他隨意拽住顧白衣服的一角,像是拽著不聽話的小野貓一樣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快落地時他悄然無聲地鬆開了他的衣角,顧白來不及做出措施,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而被他緊緊護住的江嵐玥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緊緊抓著顧白,一動不動。
此時,顧白正欲起身時,上方傳來像是凍成了冰稜的聲音,“顧白,你耍我。”
顧白不禁輕笑出聲,知道這傢伙是來算賬了,但沒想到他竟這麼早發現,那麼先前故意摔自己的行為怕也是某人復仇的小心思。
“呵呵,沒耍你,畢竟我也不知道宋小姑娘和她同伴們在這件事上能做到什麼程度。”
顧白一邊說,一邊看著懷裡的小孩有沒有傷到那裡,然而第一眼只是覺得有點不太對勁,當他輕輕拍她仍然眼神空洞,除了身體顫抖外仍然沒有其他反應後,他的不安已經到了頂端。
“喂,別看了,醫院裡除了我們外一個人也沒有,這裡也只是爆炸波及的邊緣地帶,塌不了。現在請你過來看一下嵐玥,她有點不太對勁。”
“你倒是清楚的很。”戚彌勒不客氣地回了一句,可當他看到江嵐玥時,他也不禁瞳孔猛地微縮了一下,“讓開一下,讓我再看看。”
戚彌勒走近了些,半蹲著按起她的脈搏,而這時,一束無形的青絲從戚彌勒的指尖穿過江嵐玥的面板遊向了她的靜脈裡。與此同時,戚彌勒的瞳孔也逐漸地由原本的棕褐色變成鈷藍色。
約有一兩分鐘後,青絲似已檢查完畢,它又游回了戚彌勒的指尖。戚彌勒什麼也沒說地站了起來,顧白朝他點了一下頭。戚彌勒也朝他回應了一下,便走到了遠處的一棵樹下。
戚彌勒木著臉,二話不說點開他們幕後的交流室,狂轟亂炸般點著每個人的名字。
“戚彌勒,怎麼啦?”
此時荒涼的郊外那邊,燁辰在挖好的坑上,靠著陪他挖了四個小時的鐵丘,氣喘吁吁地回了戚彌勒一句。
“你們……誰動了江嵐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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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距離醫院不遠的地方,藍卓攙扶著張季彌走到近處的一棵樹下。並在把他扶坐下後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
“小彌兒,你的事我也不問。”藍卓在準備離開時,回頭瞥了他一眼,“不過,你和那個叫稜渡的,你們之間的生死戰,我希望你不是真的去送死的。”
說完,藍卓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留下張季彌狼狽地坐在樹下掩臉苦笑。
“……主人。”信小心翼翼地從虛空裡彈出腦袋,“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做不到的。”
“呵呵,你是在說我打不過稜渡那小子嗎?”
張季彌依舊掩著臉,輕笑著調侃起了系統,不過這似乎對他內心的絞痛沒有一絲一毫的鎮壓作用。
“哪能呢,主人你對付那個傢伙還不是嘩嘩兩腳就能把他打趴下的,要不是你心軟,他剛剛怎麼能得逞!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重點是……”
信的小臉上逐漸被憂慮蔓延,他揣著小手,低著腦袋,用著越來越低的聲線說道,
“……兩個月,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可能就拿不到那東西了……”
張季彌掩著面的手隨意地放了下來,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唯獨他眼中的猩紅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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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在做夢,我寧可我永遠也不會醒。
江嵐玥緊緊地將她的父親護在懷裡,她可以失去,但是不能得到了還失去。尤其,是在自己的眼前。
“……醒醒,這裡不是真實世界,他,早就消失了。”
“我不要,我不要!”
江嵐玥的耳邊縈繞著滿是想揭露這虛幻的夢的聲音,而此時的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如同最普通的孩子,無力地跪在地上,抱著她唯一可以寄託的存在,痛哭流涕。
霎時間,這片空間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碎裂在了她的面前。江嵐玥顫抖著身體,眼裡噙著的滿是淚水,此時的她,什麼都做不了,就如同當時一樣。江嵐玥自嘲地,痛苦地笑著。直到黑暗中再次朦朧顯現出新的幻影。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
“嵐玥乖,爸爸一會兒就回來。”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
“啊,過幾天,過幾天,嵐玥在醫院一定要乖乖的。”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寶貝,快了。”
“……”
“轟隆隆,轟隆隆,雷聲噗嘰個不停,哈哈哈!”
“寶貝,你喜歡下雨天嗎?”
“喜歡,我還特別特別喜歡打雷!”
……
那模糊的幻影裡,放映的是江嵐玥這還未到頭的一生,她爸爸的逐漸生疏,逐漸糊弄自己,逐漸地,隱藏他自己。到,小時候,江雨抱著江嵐玥在瓜田的小亭子下,看著綿綿細雨戲春風,陣陣雷電奏鼓鳴。他們當時笑著,抱著,愛著……
江嵐玥看著一個接著一個零碎般播映的短片,她既是哭著,也是笑著。可是已經沒有人能來抱抱她了。
零碎的短片逐漸聚集到了一起,這次畫面更加清楚了,也讓江嵐玥的心越來越絞痛。
那是前幾天在醫院的時候,走廊裡,一陣響亮的奔跑聲就襲面而來,只見一位身穿棕褐色的大衣,頭髮看起來像是鳥窩的男子急急忙忙的向這邊跑來,跑的時候那個人看起來身形不穩,一手拿著紙包著的東西,另一手捂著腰部的後部。
“護士,護士,錢我湊到了,請趕快為我女兒安排手術吧!”
這時匯聚起來的畫面逐漸向四周延伸,畫面中的人物也隨畫面的立體而立體起來。此時,江嵐玥正跪在那個熟悉走廊裡,她仰頭看著眼前的那個狼狽的身影,噙著眼淚的面容不禁像是張緊的皮筋微縮了那麼一瞬間似的笑了一聲。
那是爸爸,那個不敢見自己的他……
他變得和當初有點不太一樣,他彎曲著身體,什麼動作都是畢恭畢敬的,甚至連聲音都帶了一絲討好的姿態。從前的他的後背都是筆直的。她不喜歡這樣的爸爸。江嵐玥感覺自己的心底像是破了個口子一樣,裡面透著冷冷的寒風。
這時,江雨伸出手將錢遞給護士姐姐。那是一沓厚厚的錢,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泛了點黃的。不過,江雨遞錢的手好像在微微顫抖著。
江嵐玥眯起了眼,即使在距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立馬整頓起身,大跨著步跑到江雨的面前。她所在的不過是一段記憶的回溯,江雨,看不到她。不過,她可以看得到他。江嵐玥湊近江雨攥著錢的那隻手,不過她只能看到四根手指頭。
還有一個根小拇指被握在裡……
不對,這是……斷了?
江嵐玥猛地伸手想抓住江雨的手就要掰開,可是她摸到的只有一團虛影。除非江雨主動伸開,否則她根本就看不見。江嵐玥緊緊盯著江雨的手,直到看到他主動伸開。
江嵐玥雙眼猛地一顫,這一顫讓她心裡的那口子裡滲出的寒風更加肆虐,冰冷。
你的手指怎麼……回事?
江嵐玥很想問上一句,可是她像是啞了嗓子般,只能發出哼唧的聲音和不成音的語調。這時隱藏了真相的冰峰開始融化了它的一角,可這一角化下來的不止是刺骨的寒水,更是鮮紅的血。
江雨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離開。江嵐玥感覺自己的身體與自己的大腦像是分離了般,她的身體像是剛做好的木頭架子一般,毫無靈魂地跟著江雨。而她的大腦透過她的眼睛傳出想要知道真相的倔強,傳出深切的思念。
那一夜好像是寒風凜冽,街道上川流不息,各色的廣告牌像是霓虹燈一樣肆意地爭著搶著地向過路的客人展示。
江嵐玥跟著江雨穿過了這片繁華地帶,來到了一個破破舊舊的小賣鋪前。這裡還是那樣,破破爛爛的,只有窗戶透出明晃晃的亮光。她看著這個曾經他葬送的地方,心裡沉寂了良久。
“一包煙,一副牌,其他的看著辦。”
櫃檯前的收銀員聽到後,看著江雨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從桌臺裡拿出一根穿了繩的木條似的東西給了江雨。
江雨微微愣神了片刻,然後拿了木條就走向了那個被布遮住的木門。
“吱呀——”,木門發出難聽的開門聲,就像是新手下小提琴那刺耳的演奏聲。不過,整間房間裡竟然安靜的只能聽見開門聲。
“……小子,你還敢回來!”
賭場裡一個個手持的木棍的人面色不善亦或是看戲般的注視著江雨,而正對著他的就是李狗。
是他。
江嵐玥的心中頓時激起澎湃的巨浪,巨浪在她的心裡無能地咆哮著,幹吼著。
這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是誰?
是她的殺父仇人!
江嵐玥忍不住咬住了下嘴唇,狠狠地攥緊了拳頭,任由著心中的怒火亂竄。
“動手。”
只見江雨動都沒動就被人狠狠一拽扔到了地上,其他人見狀後嬉笑著,掄著棍朝他晃晃悠悠地走來。
“嘭”,一聲接著一聲的敲打聲和悶哼聲響起,他們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似的,用著打量牲畜的眼神打量著江雨,然後像是發現了什麼,歡快的笑了一聲。緊接著,“嘭”,江雨的膝蓋骨
——碎了。
旁邊坐在板凳上看戲的二狗盯著那個任人宰割,任人欺辱的蠢貨,而他也在死死地盯著江雨。
“呵,大夥兒都輕點,把人弄死了就不好啦。”
李狗站了起來,雙手一擺,用著看似訓斥的語氣朝眾人呵斥道。眾人也懂,哈哈笑上兩聲,又折磨了江雨兩三個回合後才肯罷手。
貓哭耗子,假慈悲……
江嵐玥的眼底的泉水早已乾涸,她眸中的狠戾與暗沉越來越深。攥緊了的雙手也在這一時刻止不住地流下了鮮紅的血滴。
這一刻,作為父親想要最後挽留的尊嚴也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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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尋禮路的某個公園裡,藍卓坐在園中的長椅上,看著後面怒放的玫瑰,不禁陷入了沉思。
“對了,我還有個請求可能要麻煩您了。嗯……請不要告訴她這一切,在她的心裡,我一直都是那個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父親的模樣。我不希望……有一天她知道了這些。這些髒濁不堪的東西我承受的起,可我那嬌弱可愛的‘洋娃娃’承受不起……”
“……好。”
藍卓還記得那個遍佈傷痕但仍然顯得不失風度的江雨,他像是輕鬆地說著這一切,掩飾著早已狼狽不堪的內心。藍卓第一次見到這種人,她應下了他的承諾。而現在她不得不違約了。
抱歉,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