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著。
珠簾被風吹動,水晶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榻上躺著的水藍色長裙的女子,緊蹙著的眉頭終於鬆動了一下,眼角滑落一滴淚水。
“婉兒。”看著榻上的人眉頭動了一下,伸手擦拭掉女子眼角的淚,那風光霽月的少年身子前傾了些,語氣裡是少見的溫和,“你還好麼?”
聽到熟悉的聲音,蘇婉兒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眼的便是若淵擔憂的眼神。
“師……師兄?”蘇婉兒不知道自已是睡了多久,開口聲音裡帶著一些乾澀。
若淵見人醒了,將人扶起,然後將一旁溫著的蓮心水遞到婉兒唇邊,“喝點水,潤潤嗓子。”
蘇婉兒並沒有多想,低頭便是抿了口杯中的水,等水入喉間時,眉頭微蹙,“這個是?”
“蓮心。”將杯子放一旁,若淵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婉兒的眉心,“師尊說你要喝一口。”
聽了若淵的話,蘇婉兒想起了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低頭看著看著雙手,手中沒有溫熱的鮮血。
但是剛剛戴春風的血沾在她手中時,那種溫熱感是那麼地明顯。
在看了一會兒,蘇婉兒發現了異樣,她的手不像以往一樣乾淨,而是有層淡淡的綠色,很淺,不認真看看不出來。
無錯書吧她方才分明要接師尊的茶……
蓮心……
蘇婉兒抿唇,將雙手湊到身前聞了聞,心中一愣。
果然,是蓮心的味兒。
雨勢未減,只是天空中的烏雲沒有那麼厚了,不再有雷聲響起。
見著蘇婉兒的動作,若淵開口,“方才師尊將蓮心泡的茶,倒你的手上了。”
聽到這話,蘇婉兒這才抬頭看著榻前的若淵,眼底中有疑惑。
“想哭就哭吧。”若淵輕輕地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撫在蘇婉兒的頭上,“師兄在,不丟人。”
“師兄,方才那是?”蘇婉兒愣愣地看著若淵。
師尊的聲音方才是真切地傳來,可是……
“鏡花水月。”若淵在蘇婉兒的頭上輕輕撫過。
“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一切虛妄而已。”蘇婉兒聲音低低,心頭壓抑許久的情緒不停地翻湧,聲音有些顫抖“都是假的麼。”
“最起碼,你戰勝了你所恐懼的東西,這個是真的。”若淵的聲音更加溫柔,“過程和方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是蘇婉兒。”
蘇婉兒抬頭,看著若淵良久,最終還是壓抑不住自已的情緒,撲入了若淵的懷中,放聲地哭了起來。
“過去了,婉兒。”若淵的手輕輕地拍著蘇婉兒的背,滿是心疼,“一切都過去了,我和師尊、懷瑜都會一直在。”
蘇婉兒是若淵看大的,在蘇婉兒九歲那年,沈憐青閉關了。若淵從那一年起,就擔任起了大家長的職責。
這一擔任就是五六年,這期間蘇婉兒小到吃穿用度,大到修行練劍都是若淵一手包辦,可以說除了沈憐青和李馥之,就只有蘇婉兒。
在某種意義上,蘇婉兒是最容易接近他的,甚至與他分享著她所見識到的所有美好。
畢竟五歲的少女再怎麼懂事,她也是有著屬於自已的分享欲,同輩分的若淵恰巧擔任了這樣的一個角色。
若淵在對蘇婉兒的成長上其實比沈憐青更加用心和專注。
隨著蘇婉兒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小,窗外的雨勢也開始逐漸小了下來。
空中的烏雲開始散去,有一抹斜陽從雲層中透出,像是胭脂一般給夢城化了個淡淡的妝容。
蘇婉兒不知道哭了多久,才從若淵的懷中出來,聲音中帶著抽噎,“師兄……師尊呢?”
“師尊出去了,她讓我們先回家。”若淵伸手擦去婉兒眼角的淚,輕聲哄道,“所以,我們尊貴的小師妹,回家嗎?”
蘇婉兒聽到師兄的話,重重點頭,“好。”
只是剛回答完,便看到了若淵的衣襟被她的眼淚濡溼了一片,一時間有些不太好意思。
“無妨,晚些就辛苦師妹了。”若淵笑得溫和,先站了起來,“回家吧。”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一樓已然是空空無人,那戴春風和風瑩瑩在雨勢偏小時,就已然離開。
“師兄,我睡了多久。”蘇婉兒走在街道上,側頭看著撐傘的若淵。
若淵看著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溫聲道,“睡了好久,久到我都以為今晚要在翠琅軒過夜了。”
“那你為什麼不叫我。”若婉兒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怕叫醒你,下次你去找師尊告狀,師尊不讓我休息了。”若淵的語氣裡滿是寵溺,側頭看著蘇婉兒,“你知道的,我們三人中,師尊最寵愛的就是你。”
“哪兒有。”蘇婉兒小聲反駁,“師尊最寵愛的是師兄和師弟,你們一個最大一個最小,就我一個排中間的。”
殘陽透過樓角的水折射在若淵和蘇婉兒的臉上,像是鍍上了一層暖色,讓原本兩個看上去宛如白蓮仙子一般的人,多了些煙火的氣息,不像是遙不可及一般。
若淵點頭,眼底都是笑意,“確實,不然不會為了防止掌中寶被外面的臭小子偷掉,拉著我和懷瑜講了一晚上的負心漢和痴情女的故事。”
“希望我和懷瑜師弟不會被負心漢給拐走。”
若淵這話讓婉兒的臉一下子就羞紅了,她偏過頭,看著街道上的建築,“就是,師兄和師弟都是美人,不能斷袖。”
“好。”若淵笑道,“師兄遵命。”
殘陽雨,在這個夏末中,像是茂盛的生命在做著最後的一博,想無聲地宣告著,讓人銘記住。
只是秋天蕭條的氣息是無法擋住的,那是肅殺之氣來臨前的無聲警告。
等若淵和蘇婉兒到了沈府門口時,門口處已然站了一個熟人——沈以沫。
她正披著披風,在門口站著,似乎站了許久,手中的帕子攪動著。
在見到同撐一把傘的若淵和蘇婉兒時,依舊是覺得驚豔,但很快便壓下了心中的想法,上前行禮,“兩位仙長好。”
若淵只是點頭,但是一旁的蘇婉兒卻是上前扶了一把行禮的人。
被扶起的沈以沫還有些受寵若驚,心跳加速,有些試探地問,“請問兩位仙長,祖姑奶奶沒有跟著一起回來麼?”
回答沈以沫的是蘇婉兒,“沒有,師尊有事出去了。”
聽到這話的沈以沫眼神黯淡了不少。
她在換好衣服不久後,想著去找父親請罪,但是有個婢女拿了些蓮子回來,說是沈憐青摘了一些,讓她當零嘴吃,用不著請罪。
那些黑一些的,就熬個糖水,當是補補身子。
在蓮子送來後不久,沈府外又傳來了一個訊息,當時一同遊船的小姐們,包括當朝公主謝明棠紛紛落水。
就連另外一艘畫船,也被湖底的怨靈毀了。
這不禁讓她多想。
所以今天一整天她都在打聽著沈憐青回府沒。
夢城內的雨越下越是有種寒意,一點點地侵入人心,是要在人們發現秋天真正到來之前,讓人一點點地習慣,或者沉淪著。
與夢城內的雨不一樣的,則是五十里外。
有一輛馬車正在一條小道上行使。
這條小道是去寒山寺的唯一道路,只是寒山寺到底不比千朝寺,只是個小寺廟。
一架馬車正在雨中緩緩地前行著,也不管天邊那一抹光是否即將淹沒于山巒中。
“這樣像不像帶著小情人去私奔。”一個女聲在馬車內響起,語氣裡滿是戲謔的意味,“帶著小情人,前往世外桃源。”
“芙姨,你不怕你的夫君砍了我?”馬車內的紅衣女子似是睏倦,側頭靠在馬車內,“我可不想一世清名 ,到最後敗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