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在鹹嘉鎮。
康家莊內燈火通明,門上掛著紅色的喜綢,窗上貼著雙喜字,此刻沒有僕人忙碌的身影,一切都顯得很安靜。
主院內擺著一張大圓桌,桌面上垂著紅色的布,長長垂下來,剛好離地面只有幾厘米。
桌面整齊擺放八雙碗筷,菜式多樣,碗碗新鮮可口,隱隱冒著熱氣。
旁邊不多不少正好八張木椅。
梨花樹正開著白花,被風一吹,花骨朵顫巍巍地掉落在椅子上,平添了幾分淒冷。
席間卻沒有主人家的身影。
許平安推開門,一進來就看到這副詭異的場景。
“這是有人辦喜事?”
來福跟在後面,左右看了半天,搖著尾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奇怪,康夫人不是叫我們來吃飯的麼,怎麼這裡一個人也沒有?”
許平安坐落在他身旁,手剛碰到了桌面,就發覺了不對勁。
“這是……繡花?”
她低頭觀摩著紅色桌布上的繡花圖案。
剛才他們住的廂房內,也有和這個一模一樣的繡花兒布。
來福好奇地湊過來,看了幾眼,“這個繡花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普通的花而已。”
恰巧,一朵梨花飄在許平安的手心。
五瓣雪白的花瓣,冰涼又柔軟,落在紅布上,像是啼哭落下的淚。
女人啼哭流出來的淚。
許平安忽然懂了,“繡花上繡的是梨花!”
“看來康夫人很喜歡梨花,院子裡也栽了梨花,她頭上戴的也是梨花簪。”
來福舉起筷子,就要伸手夾菜。
許平安微咳一聲,“忘記我交代過你的話了?”
來福翻了個白眼,“好煩吶,老子餓了。”
話這麼說,手卻放下了筷子。
桌上的飯菜聞著香是香,但警惕心可不能鬆懈!
壞女人不會害自己的。
許平安緊皺眉頭,心想:“不對勁,梨花寓意是分離,一般人家是不會種梨樹的,更何況像康家莊這樣的大戶。”
更何況,康家莊到處都掛紅綢,一定是要辦喜事,既然是喜事,為何要在梨樹下辦?桌面繡花又為何全是梨花?”
她越想越覺得詭異。
來福看她表情變化,道:“壞女人,這裡好奇怪啊,看著像是辦喜事,倒像是辦喪事差不多。”
許平安詫異地看他。
來福繼續道:“之前我曾見過,凡人死了後,都要土葬,喪禮都是在晚上舉辦,一到天黑,活人全部要躲起來,只留下幾個辦喪事的人和屍體待在一起,哎呀,現在想想都覺得瘮得慌。”
他說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忙摸了摸手臂,搬著椅子朝她靠近了些。
許平安明白了。
在這片大陸上,修仙者死後會把遺體燒掉祭天,而普通人卻不同。
普通人認為人死後也會得道成仙,所以死後他們的屍體會接受民間的喪葬禮儀超度後,才能入土為安。
喪禮上活人越少越好。
喜事卻相反。
看著安靜的院落,許平安猛地反應過來,“看來今晚的晚宴,是一場鴻門宴!”
“什麼叫鴻門宴?”來福舔舔嘴角,有些迷糊。
許平安看了一眼他不那麼開化的毛茸茸腦袋,嘆氣道:“來福,我們估計要死到臨頭了!”
“這還了得!”
來福拍桌而起。
然而!
就在這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兩位恩人怎麼如此生氣?若是我怠慢了你們,還請見諒!”
康夫人未語先笑,人還沒進來,話就先傳出來了。
隨著一隻紅色繡花鞋踏入,康夫人穿著一身喜慶的正紅色裙裝緩緩走過來。
懷裡的慧娘沒有什麼動靜,好似睡著了。
她身後還跟了兩個打扮得一模一樣的丫鬟,只是兩個丫鬟走路姿勢僵硬,面色蒼白,彷彿生病了。
許平安心裡冷笑,只怕這兩個小丫鬟都不是人。
這康家莊魑魅魍魎居然這麼多!
“恩人怎麼還不坐?是對我的招待不滿意?”
康夫人坐在對面,一手抱著女娃,一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似乎在哄孩子。
可慧娘已經是個六七歲的孩子,蜷縮在她懷裡顯得有些擁擠。
若是換做正常的孩子,只怕會哭。
可慧娘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許平安擔心這孩子性命堪憂。
她之前抱過慧娘,能明顯感知到這個孩子是活生生的人。
這時,來福忽然湊在她耳邊,輕聲道:“壞女人,我聞到這個康夫人身上有一股味道,很重……”
許平安抬手將他嘴捂住,一把將他按在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來福一愣。
康夫人笑道:“別愣著,快來用晚膳,這一桌可是我親自下廚做好的,但願能符合你們的胃口。”
說著,她拿起筷子給許平安夾菜添酒。
許平安不動聲色地端起杯子,“夫人既然有誠意,為何不說說今晚辦的什麼喜事?”
來福端著酒杯一飲而下。
康夫人沒看過來的時候,他的袖子一抖,灑出了剛才喝下去的酒。
“嘶嘶嘶…”
被酒淋過的地面忽然被腐蝕了一片黑。
來福臉色一變。
這酒有毒!
那桌上的飯菜……
許平安也看到了這一幕,眼神逐漸幽深。
“莊上確實有一件喜事。”
康夫人雙眼緊緊盯著許平安的臉,神色變得有些幽怨,“許姑娘,我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
“這話如何說?我願洗耳恭聽!”
許平安利落地放下筷子,臉上的微笑不減。
康夫人淺斟了一口酒,拿著繡帕擦了擦嘴角。
繡帕上繡著的也是梨花。
許平安忽然有個猜測。
這時,康夫人卻說起了自己的心事。
“三年前,我嫁給我的夫君,他是康家莊的少莊主,模樣周正,為人仗義,是個正人君子,我對他一見鍾情,於是求了我父親,請了媒人去說親事。
夫君當時對我也喜愛,很快,我們兩人成婚了,我成為了這裡的少夫人,不到半年,我懷孕生下慧娘,這是我們唯一的女兒。”
說起女兒,康夫人的眼中滿是柔情。
“夫君很喜愛這個孩子,但自古家業是有男丁繼承,我婆婆要求我必須生個男孩,可自從生下慧娘後,我的身子就傷到了根本,再難有孕!”
康夫人淚眼婆娑,啜泣道:“為此,我婆婆整日和我吵架,夫君憐惜我的身體,就只好把我送去了鄉下的莊子修養。”
許平安聽得很認真。
很快,她發現了一個問題。
既然康夫人是三年前成婚的,那麼慧孃的年紀有五六歲了,這時間完全對不上!
康夫人說的話是假的嗎?
她再次瞥了一眼懷裡的慧娘,手心裡冒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