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江城正值風雨飄搖之際。
大批國營工廠開始轉型,代價就是一批又一批的下崗工人。
葉二郎,就是永興鍋爐廠光榮下崗的一名鍋爐工。
當時他剛剛二十歲,充滿愛,充滿希望,縱是下崗,也頗有一番命運轉機的豪情之意。
可就在他二十歲生日的那天,在大雨滂沱的藍橋旁,葉二郎魂斷於此,淪為行屍走肉。
“鮮花,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葉二郎朝著橋邊的一個紅裙姑娘大喊道,腳下試探著往前邁了一步。
“二郎,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姑娘臉上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她喊的有些聲嘶力竭。
“我們把事情說清楚,沒事的,你相信我。”
李鮮花,江城衛校的一名學生,葉二郎的初戀,此刻她的手裡提著一個麻袋,麻袋裡滲出絲絲血跡。
裡面是她養父的屍塊。
看見戀人的神情有所鬆動,葉二郎又緩緩朝前邁了一步,道:“是這個畜生侵犯你在先,你聽我的,我們去警察局把事情說清楚。就說你是正當防衛,沒事的。”
咔嚓!雷電閃過,鮮花的臉上看不清楚悲喜。
“那分屍怎麼解釋。”
葉二郎臉上滿是決絕:“我剁的。”
鮮花不懷疑情郎的話,少年的愛戀是如此熱烈和明朗,縱是讓他替自已去死,只怕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為什麼?”
“什麼?”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跟我走。我們做個亡命鴛鴦也好過在監獄裡度過餘生!”
葉二郎沉默了,他放不下自已的父母,放不下自已的兄弟。
鮮花無牽無掛大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他不行,他有家.....
“你還是不肯對嗎?”李鮮花後退一步,緊貼著橋欄,彷彿一朵在暴雨中努力綻放的嬌弱紅花。
絕望又美麗。
“二郎。”她的聲音幾乎被雷聲掩蓋。
咔嚓!電光劃破夜空,也照亮了鮮花決絕的臉龐。
“你還是會救我的對吧?”
二人的相遇,就是尋死的李鮮花跳橋,被葉二郎所救。
鮮花將手中的麻袋信手一拋,身體輕盈地翻越橋欄,就這樣墜入了藍橋下的無底深淵。
她的紅裙在半空中飄呀飄呀飄,像是一朵紅花在雨夜裡搖擺。
悽美又動人。
噗通!水花四濺。
葉二郎像只瘋狗一樣衝到橋邊,雙手死死的扒著橋沿,目眥欲裂的向下看去。此刻正是夏季的汛期,江流湍急,更別提今夜正下著暴雨。
李鮮花如同一朵碎花,不過數十秒,便被湍流的江水席捲著不知衝到何方。
漆黑的江水宛如張開巨口的怪獸,無情的吞噬者所有進入它嘴巴的任何物體。
葉二郎慫了,他雙腿發抖,順著橋邊緩緩跌坐。
他跳不下去。
..........................
咔嚓!電光刺破夜空,大雨傾盆而下。
又是在這樣的雨夜,在當年負責碎屍案警察的墳墓裡,他看到了鮮花。
馬警官的屍體已經不知所蹤。
僅剩的破損棺材裡,安安靜靜的放著一件滴血的紅裙,葉二郎一眼就認出了是誰的紅裙。
紅裙邊上,繡著他親手縫製的“二郎”二字。
此刻,紅裙上方,飄散起陰翳的霧,這霧氣濃厚似墨,反襯的夜色都亮了幾分。
縱是大雨貫耳,葉二郎也能聽到霧氣裡傳來無數鬼怪嚎叫的聲音。
慘叫聲在墳地上空迴盪不絕。
常人碰到這種場景,只怕嚇得兩腿發軟,掉頭就跑,可葉二郎神色淡漠,看不出絲毫害怕。
他從一旁拿出一把黑傘,撐開,踏著泥濘,將傘撐到霧氣的上方,遮住這漫天大雨。自已從兜裡又掏出一根香菸放在嘴邊,單手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這次,我不會再怕了。
..............
不多時,霧氣逐漸凝聚成水滴,水滴又凝聚成一條條黑蛇,黑蛇又散為黑髮,黑髮鋪散開,將紅裙包裹成一個黑繭。
咔嚓,一道閃電擊在棺材的一旁,火光乍現,黑暗中響起一聲嘆息,似乎在哀嘆沒有劈中紅裙。
“誰!”
葉二郎眯著眼朝前方看去。
黑暗中,鐵塔般高大的黑影靜靜地矗立在傾盆大雨之中,似乎已經站在那裡許久。
奇特的是,黑影身上彷彿有一層不可見的屏障,雨水竟沒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黑影邁步向他走來,慢慢露出身形,一個體格魁梧如同小山般的道士笑眯眯的盯著葉二郎。更為詭異的是,道人手裡還捻著一串雞蛋大小的黑色佛珠。
葉二郎悄無聲息的邁出一步,護在棺材前:“道長大雨天好雅興啊~”
道人哈哈哈大笑,笑聲如同悶鍾般在夜空迴盪,竟一時將鬼怪的嚎叫都給壓了下去。
他理都不理葉二郎,對著棺材處朗聲說道:“早就讓你回去,可你偏偏貪心那玄機之心。這下可好,偷雞不成蝕把米,修為大損,只怕倒退了一級吧。”
棺材處,黑繭裡,響起嘶嘶嘶的響聲,聽起來大為惱火。
“孽畜!”道人朗聲呵道:“還不快跟貧道走!”
咔吱咔吱,彷彿蟲子啃食葉子的聲音響起,黑繭開始從中間裂開,一個只有半張臉的恐怖女人緩緩睜開她的獨眼。
儘管只有半張臉,儘管那張臉恐怖詭異,葉二郎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女人的身份,正是他的初戀,李鮮花。
“真的是你....”葉二郎喃喃道。
道人臉上閃過一絲驚意,眼前這凡人好生奇怪,明明身上毫無特異者的波動,見此場面竟完全不怕,實在是..
令人開心。
“施主認得這詭異?”道人開口問道。
“自是認的。”說完這句,葉二郎便閉嘴不言,冷峻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怪異道人,竟是不打算再解釋什麼。
“麻煩了...”
黑暗中,葉二郎身後,緩緩升起一個恐怖的紅色身影,她的裙邊又開始滴下鮮血,黑髮凝聚成一條條粗壯如碗口大的黑蛇,在雨夜裡狂亂的嘶嘶叫著。
身上的黑氣緩緩向著前方的兩個男人飄去。
道人嗤笑一聲,道:“你的頭髮怎地這般少了?被那兩個小子薅禿了嗎?”
鮮花張開大嘴無聲的嚎叫著,顯然極為惱怒。但是直覺告訴她。
動手,會死。
道人轉動著手裡的佛珠,收斂笑容,彷彿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孽障,把這個男人殺了,然後跟我回去。”
話音剛落,紅裙如鬼魅般一閃而過,數條黑蛇刺破雨滴,發出呼嘯聲直奔葉二郎而去,將他緊緊護在身後。
道人眼睛眯成一條線,再次哈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震天響地,雷聲也遮不住滔天的笑意。
“有趣,有趣!”
“貧道今天真是...”
“好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