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音色清脆,一字一句說的自信而緩慢。
姜妍背詩的時候,是看著太后以表尊重的,所以沒有注意到她對面的蕭弈透射過來的目光,如果她注意到了,就會發現他的眼神裡多了一種同在座所有人不一樣的情緒。
姜妍背完落座,心想,這波穩了。
她在心裡乞求盧綸原宥,事出有因,借詩一用。
這本是唐代詩人盧綸創作的一首古體詩,寫的是將軍雪夜準備率兵追敵的壯舉,氣概豪邁。詩句雖然沒有直接寫激烈的戰鬥場面,但留給了讀者廣闊的想象空間,營造了詩歌意蘊悠長的氛圍。
現在大殿之內歌舞昇平,一片祥和,可都是塞外將士以性命血汗換來的,姜妍覺得這詩算是符合要求的了。
可是話音未落,殷承昭就嗤笑起來,好樣的姜妍。
但是在場笑得只有他一個人。
蕭弈面上含笑,說話的聲音卻是冷得:“平仄相稱,對仗工整,詞意準確,確為佳作,殿下或有更拿得出手的詩?”
每一句都在懟殷承昭前面胡謅的那首打油詩。
殷承昭冷笑一聲,正襟危坐。
這首詩,但凡是個有腦子的,都知道,是首佳作。
哪怕是受邀而來,一生奉獻文壇,並且對文學極為苛刻的荀夫子都忍不住撫掌稱歎:“寥寥二十字,沒有直接描寫戰鬥的場面,但透過讀詩,完全可以透過領悟詩意和豐富想象,繪出一幅金戈鐵馬的戰爭畫圖來。姜五小姐真真是才華橫溢,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捋著鬍子,忍不住嘆息一聲:“只可惜是個女娃娃。”本朝沒有女子入仕的道理,否則他一定力薦姜妍入國子監,為大夏文壇盡力。
忽有臺下一女子道:“這詩不會是抄的吧?不過一個女流之輩,如何能寫出這番佳作?我看八成是抄的。”
這女子正是李子園。
原主為了替殷承昭打通相府關係,曾很不要臉地討好過她,所以李子園格外瞧不起姜妍,加上這一個月來,根據李子園對姜妍的判斷,她不過是隻會跟在九皇子屁股後面的花痴,平時窩囊極了,並沒有什麼大出息,所以李子園從來都沒有將姜妍放在眼裡過。
李子園得意洋洋看向姜妍,心道:別以為剽竊來的事能讓你佔盡風頭。方才你讓我丟臉,現在看我怎麼戳穿你。
在與姜妍對視的一瞬,李子園忽然感受到了在賞梅園的恐懼,是姜妍全方位壓制她的那種無力感。
可是那時候分明是她一時不察,此刻,她可是在術業上提出質疑,她有什麼怕的!她自幼飽讀詩書,難道還比不上一個流落在外多年的草包侯府千金嗎?
姜妍眸光犀利,看著李子園的眼神沒有怒意,竟是無盡的蔑視,似乎是替她覺得悲哀。
身為女子卻瞧不起女子,這難道還不值得可憐嗎?
李子園皺眉,可算看出,姜妍這表情,是在蔑視她?她敢蔑視她?
“抄的?”姜妍道,“李大小姐覺得我作不出這樣的詩句是因為我是女流之輩?”
李子園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滿不在乎道:“正是。”
姜妍笑道道:“那好啊,我給你看看,你瞧不起的,女流之輩的詩句是什麼樣的。”
於是姜妍邪魅一笑,又背了一首李清照的詩。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堂下立馬靜默了,五言詩精妙不說,這首詞亦是絕妙。
“好詞!這姜家五小姐是如何短時間內能夠作出這般絕妙的詞?”
姜妍搖頭:“這首詩不是我寫的。”
這下,殷承昭唇角勾笑,濃睡不消殘酒?姜妍的酒量他是知道的,沾上一口就吐的昏天黑地,昏睡個兩三天,哪來這般意境,真是可笑。
況且姜府哪來的海棠?
見九皇子面上譏嘲,懂事的已經開始無腦附和了。
比如李子園:“我就說吧!你幾斤幾兩我還沒數嘛,以往咱們的宴會你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怎麼能做出這樣的好詩句,果然是抄的!威遠侯府就是這樣培養子女的?”
李子園眼珠一轉,鎖定嬪妃席位上的姜妃,姜妃是姜妍老爹姜思政的親妹妹。
姜妃人在席中坐,鍋從天上來,方才她大哥姜思政就在堂上發瘋,這時候又到了她這小侄女惹事,她不過就是個在宮裡打工的可憐人,好不容易聚個餐,怎麼就這麼坎坷。
姜妃細細軟軟道:“小五啊,你這位朋友是哪裡人,何名何姓啊?如此才華,下次京都設宴,可邀其前往,免得被人白白扣了個抄襲的帽子。”
李子園:......
姜妍道:“我這位朋友早已過世,她姓李名清照,說來可巧同李大小姐還是本家,只可惜,一個是滿腹經綸活出自我的獨立女性,一個是——”
話剛到這,她就頓住了,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不說了。”
眾人譁然。
在大夏,哪怕是京都這種富貴地方,對女子的文學教育不過是也只是勉強識得幾個大字。
官宦人家注重文學薰陶,但是在詩文造詣上大多是不如男子的,畢竟女子又不參加科考,自然在不側重在這上面。
堂下已然開始了竊竊私語的議論。
“這李清照是何許人也,竟能做出如此斐然的文章。”
“想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姜家五小姐定是同李清照一般才華橫溢,又低調。”
......
一陣窸窣聲中,李子園猛地站起,桌上杯盞也被撞的叮咚作響,一時大家把目光都移向了她。
無錯書吧李子園指著姜妍:“你什麼意思?”
姜妍無辜攤手:“我?我沒什麼意思啊。”
李子園:“你罵我。”
姜妍不解:“李大小姐可莫要汙衊我,我可一句不恰當話都沒說,倒是李大小姐,先是說女子有才華便是抄襲,又是說我威遠侯府育人不當。
可是啊,我記得咱們太后娘娘年輕之時,三步成詩,七步成詞,哪怕是鄰邦都曉得咱們大夏國有這麼一位驚豔才絕的才女。
今日李大小姐這番話,豈不是說我們太后娘娘——”
這亦是賞梅園裡,聽沈長寧說的,姜妍順道拿來一用,不僅能拍太后馬屁,還能禍水東引,借太后之名壓李子園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