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時停時走,去福江鎮三百公里的路程,讓晏安坐了整整五個小時。
他有些後悔,沒讓鍾少卿派人送他過來。
臨近終點站時,車上的乘客只剩下兩人。
晏安眯著眼假寐,目光不時掃過前排,那裡坐著一個穿牛仔夾克的青年。
他的坐姿端正,腰桿挺得筆直,剃著利落的板寸。
若晏安沒有猜錯,這青年不是現役軍人,至少也是剛退伍下來。
下車時,那人在車站前叫住晏安:“哥們,你知道王家村怎麼走嗎?”
“我第一次來鎮上,對這並不熟悉。”
男人帶著歉意說:“我見你沒帶行李,還以為你是本地人。”
“我只是來鎮上找找,看有沒有便宜的租房。”
男人感到奇怪:“年輕人不都往大城市跑,你怎麼回鄉下來了。”
“城市裡房租太貴。”晏安聳聳肩,流露出少許無奈的神色,“我做自媒體的,在哪都能接活。也就鄉下支出少點,多少能存點積蓄。”
男人點頭,相信了晏安的說辭,短暫猶豫後,男人說:“你要找房子,在鎮上轉轉就好,別去太偏遠的村莊,最近山裡有些不太平。”
男人說完,沒給晏安留下詢問的機會,轉身快步離去。
看著男人近乎逃走的姿態,晏安有些好笑。
他拍了拍胸前的口袋,問道:“那人是不是沒有發現,我和他一樣是祭司?”
烏龜從口袋探出頭,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身邊隨時跟著位神明?”
“會不會是你感覺錯了,他只是部隊派來檢視情況的?”
“你好歹尊重一下我的身份。要是神明留在祭司身上的氣息,我都無法辨認。那我這些年的神,豈不是白當了?”
待男人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晏安若有所思,“你說荒野獵手的天賦,能瞞過一個受訓練的軍人嗎?”
“你不顯露身份,就是想讓他幫你趟雷?”烏龜對晏安的做法嗤之以鼻。
“我只是參加了一次夜宴的新人,要我一個偽神祭司,去完成地階祭司的任務,再怎麼謹慎也是應該的。
“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人階都達不到的偽神。”
烏龜對此無力反駁。
荒野獵手這項神權,晏安越是使用,就越是喜歡。
特別是在潛藏蹤跡上,晏安感覺隱形的能力,也無法與之比擬。
隱形只是體現在外表,使人無法透過視覺觀測。
而獵人的潛藏,那是對環境、氣味和聲響的掌控,並針對獵物的感知,躲進死角,進行隱藏。
晏安遠遠跟在青年祭司身後,走了接近五公里的山路。
在夜色降臨後,路邊終於出現“王家村”的入口標識。
「他為什麼知道,魔災發生的具體位置?」
烏龜回答:“神明是有地域性的,一個地區的信眾越多,神明對現實的感知就越清晰。”
「那你呢?我帶你到門口了,你還告訴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現在的信徒,加上你就只有三人,我能有什麼辦法?”
一人一神在心中口角的同時,晏安敏銳察覺到了,周圍的不對勁。
他一路走來,田間的蟲鳴,山間的鳥叫,從未停息。
可進入王家村後,連居民養的看門狗,都沒一絲動靜。
哪怕晏安伸手在狗嘴上拍了拍,它同樣毫無反應,睡死過去。
遠處的村莊,在黑暗裡亮起燈火。
而王家村,卻始終是一片黑暗和死寂。
無論人畜,還是蟲雀,皆不存在活動跡象。
隨著往裡深入,晏安看見了倒地的村民。
他們有的趴在路中間,有的靠在門前的板凳上。
所有人仍有呼吸,彷彿是突然間集體陷入昏迷。
有些人還沒放下手裡的活計,就這樣毫無徵兆的倒頭沉眠。
「能看出誰的神權嗎?」晏安在心底問烏龜。
“世上的神魔數千,每一刻都有誕生與消亡。我哪能認出誰有如此能力?”
明白到烏龜難以指望,晏安在村裡轉了一圈,回頭去找那名青年祭司。
他打算現身,與其開誠佈公的聊聊。問他對眼下的境況,有什麼頭緒和線索。
見到那人時,男人正輕手輕腳,摸進一戶人家的大門。
晏安望著大門被砸壞的門鎖,止住了喊人的衝動。
進入王家村後,晏安沒聽見任何聲響。
損壞的門鎖,證明這裡可能還有著其他人。
晏安身形如貓,輕巧的翻上圍牆。
透過窗戶玻璃,晏安發現屋內,除了青年之外,還有一道身影。
那人站在昏睡的村民身旁,手中握著一顆渾圓的珠子,好似在村民身上,吸取著什麼東西。
“魔祀信徒。”烏龜認出了黑影的身份,“他們是受魔的影響,被魔操控奴役的人類。”
「他手裡的珠子,有什麼用?」
“魔無法參與夜宴,只能用一些旁門左道的方法,收集信仰。那顆珠子應該能強行掠奪人的精神,從而煉化成信仰,供魔吸收。”
「這麼說,村子裡的人就是他弄暈的,只要解決了他,這場魔災就算結束。」
晏安這樣想著,拿出別在腰間的彈弓。
這是他在鎮上小賣鋪裡買的,順帶買了一兜彈珠,做為子彈。
晏安注視著魔祀信徒,青年祭司慢慢逼近,彈弓的皮筋拉到了盡頭,等待著一擊制勝的機會。
可在這時,魔祀信徒似乎察覺到身後有人,抬腳往後一蹬,踹翻茶几。
青年祭司閃過飛來的雜物,口中大喝一聲:“震!”
無形的聲浪,以祭司為中心,向外擴張。
聲音傳到晏安耳中,仍使他精神一顫,出現了片刻失神。
這便是青年獲得的恩典,【震魂】的能力。
【震魂】能透過喝叱,對人的魂魄造成震懾,使其暫時失去意識。
以震魂之威,魔祀信徒的眼神渙散,身體僵直無法動彈。
青年趁此時機,熟練的將人擒拿,制服在地。
就在晏安覺得塵埃落定,他只是來打醬油的時候。
魔祀信徒的身形,霎時間變得虛幻。
房間裡猶如騰起一團黑雲,從青年手下四散而逃。
晏安凝神望去,心中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團黑雲,實則是無數的蝴蝶,它們扇動著翅膀,翩翩飛舞。
晏安曾見過這幕,見過這些黑色的蝴蝶。
它們翅膀上栩栩如生的瞳孔圖案,更是晏安一輩子無法忘記的噩夢。
晏安的父母,就是在黑色蝴蝶出現之日,永遠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