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沂抱她下樓,拜別父母,顧如秋和祁仲同接過茶水,送來祝福。
禮成而出,禮花四散,許嘉禾被宋沂抱在懷裡,她勾著他的脖子,一起走過祝福鋪就的前路。
婚車裡,緊握的雙手,幸福的新人,他說:“我的人生再無遺憾。”
海邊浪起浪落,雪白的絲簾輕舞。
許嘉禾身穿簡約精緻的綢面婚紗,軟絲頭紗覆在頭上,她挽著祁仲同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等待著她的宋沂,慢慢綻放笑容。
一身西裝的宋沂,她第一次見,紳士矜貴。
無錯書吧雙手交疊,他們交換對戒,朗聲宣誓。
“我願意。”
“我也願意。”
海鷗凌空起飛,鳴聲清脆,奔向自由無盡的天際。
原來他們的婚禮是這樣,她記起來了。
溫暖的笑、柔和的風,她很喜歡。
忽地,拂面的風漸漸平息,滿眼的親朋也慢慢消失。眼前之景轉瞬而變,安靜的室內、並不熟悉的房屋,許嘉禾疑惑地思索,她在哪兒見過?
對了,她的夢境。這裡,是她和宋沂最初的家。
現在的她已經習慣附在從前的自已身上,動彈不得。
她看到自已悄悄走到衛生間,從口袋裡翻出一個藥盒拆開,按照說明書的步驟一步步操作。
驗孕棒!
當兩條槓出現時,許嘉禾整個人愣在了原地,沒多久她再次拆開一個新的驗孕棒,還是兩條槓。
驚喜之下是茫然,她的肚子裡有了新的生命,一個屬於她和宋沂的小生命。
她歡喜地拿出手機,剛準備撥出的電話又很快被她取消,想了片刻找到醫院婦產科的掛號入口。
當手機顯示掛號成功後,許嘉禾走到衣帽間,裹緊了自已就匆匆出了門。
“要嗎?”對面的醫生一臉嚴肅,冷不丁開口問道。
許嘉禾被問懵了一瞬,愣愣道:“要,當然要。”
醫生這才笑開,“恭喜你,許小姐,你當媽媽了。”
“謝謝。”
回到家,許嘉禾拿著B超單左看右看,一會兒塞到包裡,一會兒工工整整地放在桌上,看了會又覺得不好,乾脆拿到門口置物架上。
宋沂回來換鞋時一定會看到這裡。
許嘉禾看著置物架上的B超單,看似隨意其實精心設定過的位置,滿意地點點頭,“好地方。”
附著在身的許嘉禾看得一臉無語,她以前這麼幼稚的嗎?
晚上,許嘉禾抱著水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門口動靜時眼神立刻飄了過去。大門被開啟,眼神又很快飄到電視機上,只是餘光仍盯著那處。
“嘉嘉,我回來了。”宋沂提著揹包,邊換鞋邊說道。
許嘉禾轉過頭,給自已塞了一塊菠蘿,“你回來啦,吳阿姨留了飯在廚房。”
就見宋沂徑直略過置物架,往沙發走來,“不餓,在學校吃過了。”
把包放到一旁的沙發上,他湊過來抱住許嘉禾親了親,“想你了。”
許嘉禾百思不得其解,宋沂怎麼沒按照自已精心規劃的路線走。
一不做二不休,她乾脆離開宋沂的懷抱,到門邊置物架上拿過單子重新走回來,站定在宋沂面前,“喏,看看吧。”
宋沂笑著看她走來走去,順從地接過,“這是什麼?”
看到薄薄的紙被宋沂接過去,許嘉禾心裡又是暗喜又是緊張。
宋沂一下子驚住了,“這是......”
她一把圈住宋沂的脖子,“我們的孩子。”
“怎麼會?”
見宋沂還是愣愣的模樣,許嘉困惑地歪了歪頭,這是什麼反應?
“我們明明......”
“凡事都有意外嘛。”
“可是......”
“你這是在懷疑我?”許嘉禾認真分析道。
“怎麼會?”宋沂頓時回過神,“我只是不敢相信。怎麼沒早點告訴我,我好陪你一起去醫院。”
“我們宋爸爸還要上學呢,不能打擾。”
宋沂向來溫和的眉眼,盡數染上笑意,“陪你去醫院的時間還是有的。”
忽而頓住,“孩子會不會擾亂你的工作計劃?”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我都想好了,不會耽誤工作,也不會影響寶寶。宋博士,開始想名字吧,小名我都想好了。”許嘉禾笑眼彎彎,“就叫小年糕,男孩女孩都好。大名就交給你了。”
宋沂低頭,輕輕撫過她的肚子。生命之神奇,在於新生,在於成長。
“好。”
和林果商量後,她們決定已經確定的工作仍按照合同完成,之後暫時就不接新的工作,一切等寶寶出來再說。
可就算如此,許嘉禾這一胎懷得也並不輕鬆,食慾不佳、易困嗜睡,孕吐又接踵而來,這讓原本就纖瘦的許嘉禾更加消瘦,小臉都被孕吐折騰得尖了不少。
顧如秋心疼女兒孕吐還要四處奔波,每每許嘉禾回到江城,定是要拖家帶口住過來。
時間從不停止。
後來,兩人在家看電影,她說:“我和寶寶要一起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那天,衣服被水打溼的許嘉禾第一次發了脾氣,卻也是最後一次。
而那條來自許建民的簡訊如約而至,
[祁顧,槐陽中學初二三班學生。]
[嘉禾,爸爸不想逼你,但爸爸沒辦法,你弟弟實在等不了了。明天中午十二點,天味園,爸爸等你。]
她見到了久未見面、蒼老破產的許建民,看到了疾病纏身的弟弟許嘉寧,也感受到他們間的父子情。
她如記憶裡那般留下了那張卡。
一切沿著既定的路,半分也不願意踏錯。
那段時間,宋沂和教授一起出差,顧如秋也因為生病沒來宋家。
許建民卻來了。
許嘉寧死了,他不願意相信,送來了一巴掌,帶走了一張卡。
只是這一次,臨走前,她聽到了許建民說:“你以為顧如秋當初為什麼不要你?還不是因為你是撿來的。”
許嘉禾自然不願意去相信,可事實讓她不得不信。
後來她拿著DNA檢查單,告訴了宋沂,那晚溫柔的黑夜似乎撫平了所有。
在她的身體裡,許嘉禾眼見自已的肚子越來越大,也明白自已離那場車禍也越來越近了。
同樣的黑夜,同樣的小巷,許嘉禾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已再一次倒在一片狼藉的血泊中,再一次感受全身被撕碎的疼痛。
黑暗滾滾襲來,許嘉禾大口喘著氣,無論多少次,只要身臨當時的車禍現場,她的疼痛都像最初般難以支撐。
......
“別想了!比賽已經結束了,就算你現在趕到江城也來不及了”
許嘉禾掙扎著睜開眼,熟悉的燕城臥室,熟悉的許建民,不一樣的是,她沒去江城,沒找到顧如秋,也沒有離開這裡。
這是上一世的她,沒有去江城的她。
想到這兒,許嘉禾又想到自已這一世的結局——被失控的貨車撞飛。
她麻木地聽著許建民的怒罵,承受著來自他的毆打,不再試圖掙脫這副軀殼。她累了,只想這一切早點過去。
和從前一般,許建民打夠了,自已走了出去。這輩子,沒有她和小嘉禾跨越時空的對話,沒有那一晚的瘋狂逃跑,也沒有宋沂和阿爺阿婆的溫暖相護。
小嘉禾被困在了這裡,越來越沉默寡言,每天揹著書包上學、考試,晚上回家寫作業、任由被打,不反抗不逃脫。即使是初三,每晚和週末的舞蹈樂器課也沒停,不過這是她為數不多快樂的時光。
還沒禁菸花的這年,燕城大街小巷滿是年味兒。許建民在外應酬,小嘉禾就獨自在家刷題,她想更好一點、再好一點,不容許自已出現任何差錯。
一張卷子做完,窗外的煙花依舊散漫在夜空中,璀璨奪目,讓人目不暇接。
“新年快樂。”小嘉禾喃喃道。
“新年快樂。”許嘉禾默默回應。
新年伊始,難得平靜的一夜,小嘉禾卻仍沒睡踏實,只害怕房門被人踹開,自已又要迎接一番毆打。
日子平緩地過,中考也悄然來臨。在數學聯賽決賽中奪得一等獎的同學早早得到高中的入場券,學校裡此起彼伏地羨慕這位不用被中考折磨的同學。
那是她的同班同學,小嘉禾真心祝賀後,回到座位專心刷題。
她聽到過許多言論。
可當初的她不過是想離開燕城,去外面看看。
小嘉禾平靜地透過中考,順利進入了隔壁高中。
上了高中後,許建民在家的時間越來越短,可小嘉禾卻沒鬆口氣,因為她身上的傷從未間斷過,她似乎都快忘了自已穿短袖短裙的模樣。
同學們不明白為何烈日炎炎的盛夏裡,她仍是一身長袖長褲,小嘉禾只是笑笑。
兩年時光匆匆,步入高三之際,她才恍然覺得曾經的初三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
每天刷題的日子終將抵達岸邊,可她不知道岸上究竟又是什麼。但不管是什麼,她都要登岸,遠離這座生活了十幾年的燕城。
校園裡的空氣似乎都在憋著一口氣,小嘉禾也在屏氣以待明年的高考。
可現實卻像一根針,刺破了她緊繃的神經。
平常的夜晚,小嘉禾開門回家,燈光齊聚的客廳坐著許建民和一個女人身上,一個懷著孕的女人。
肚子還看不出來,是許建民說的。
“嘉禾,這是趙阿姨,以後趙阿姨就是你的媽媽。”許建民沒什麼情緒地通知她,“趙阿姨懷著你弟弟,平時在家你別吵著他們母子倆。”
雖說的是趙阿姨,可許嘉禾見她不過二三十歲的模樣。
小嘉禾短暫地驚訝後,順從地喊道:“趙阿姨。”
趙秋黎扯著嘴,點點頭算作應聲。
難得許建民沒有發瘋,也許他是真的害怕吵著新來的女主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