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她人就這樣，別往心裡去。”祁仲同領著他們坐下來，嘆了一口氣。
“我都明白，祁叔，沒什麼的，我媽呢？怎麼一直沒看到她。”
祁仲同微微一笑，“於奶奶最近畫了不少幅畫，拉著你媽媽去看了。”
顧如秋從小就是家裡捧在手心的公主，她喜歡畫畫，家裡便全力支援，找了一位國畫大師做她的老師。這一學就學了幾十年，如今她早已成為國畫名家，每一幅畫作更是價值千金。
顧如秋一生的坎坷大概就只有許建民了。
很快於銘揚也匆匆趕到，一起過來的還有他的女朋友，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人——馮子希。
那位頂著“小顧一”出道的歌手，她經紀人曾經多次買黑稿來汙衊許嘉禾。小姚要是在這兒，估計得氣得眼冒金星。
顧一和“小顧一”同框吃飯，這要是上了微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但在座各位大佬在大風大浪裡都能搖著紅酒談笑風生，這點小小娛樂新聞在他們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甚至於聽都沒聽過。
許嘉禾悄悄拉了拉宋沂衣袖，壓低聲音說：“她和我有什麼地方相似嗎？”
宋沂頭也沒抬，乾脆利落地回答道：“不像，你好看。”
明知道他在故意曲解，許嘉禾還是笑了。
宋沂說得對。
大家圍坐在餐廳裡兩張巨大的古木桌上，推杯換盞間進行著看似交心的交際。
不過祁姑姑是半點不藏著掖著，對於從事歌手這個職業的人，無論是誰，只要被她遇上就一定不會逃過祁姑姑的金口之言。
“銘揚什麼時候新交的女朋友？我和你爸媽都沒聽你提過。”
於銘揚還沒說話，坐在一旁的馮子希先一步開口道：“祁阿姨，我們剛在一起沒多久，銘揚可能還沒來得及和您提。我也是前兩天剛見到銘揚的爸爸媽媽，叔叔阿姨很照顧我。”
看似謙卑，實則宣示主權，這兩位才是在一個頻道的語言家。
“大哥大嫂，你們見過？”祁姑姑淡淡笑道：“女孩子喜歡唱歌演戲挺好，可鏡子經常被人觀賞總會有碎掉的一天。”
於老大一家只是含笑，沒有人接話，倒是馮子希再次出馬。
“祁阿姨，銘揚很喜歡聽我唱歌，也喜歡看我演的劇。說起來也是緣分，於叔叔投資的《名譽，明玉》，當初劇方還來找過我，想讓我演女主角，不過被我拒絕了。“
《名譽，明玉》是於老二投資兩億的大專案，但劇集涉及敏感話題，自播出以來爭議不斷，沒開播幾天就被強制下架，至今查無此劇。
祁姑姑收起笑容，抬眼冷冷地看向馮子希，氣勢迫人。
於銘揚像是突然活過來，厲聲開口：“這哪兒輪得著你說話！”又舉杯對祁姑姑賠笑，“嬸嬸，您別跟她一般見識，今天您生日，我敬您一杯。”
馮子希半點也不在乎，轉頭對著許嘉禾展開笑容，“只是沒想到在這兒會遇到顧一姐，她是我的前輩，也是我的偶像。”
扯她幹嘛，許嘉禾微微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她可不想把話題扯到自已身上。
恰好小年糕低聲喊她：“媽媽，我還想吃蝦。”
許嘉禾還沒動作，宋沂已經夾了一塊蝦仁放到小年糕碗裡，又夾了一塊給她。
“不用管她，一把槍罷了，沒有靈魂，任人操控。”宋沂湊近，壓低聲音說道。
許嘉禾明白，她看出來了，要說馮子希和於銘揚互相喜歡，大概也沒多少。馮子希想透過於銘揚得到更多資源和機會，而於老大家想讓馮子希做一個替他們開口的人。
這個人看似誰都可以，但馮子希卻是最佳人選。
聽顧如秋說，於老二這幾年負責投資的不少專案都賠了，關鍵人還不聽勸，賠了錢又毀了名聲。於家老大明裡暗裡提過想讓於老二離開自家公司，出資給他開個小公司，隨他怎麼作去，可於老二一家哪裡肯。
祁仲同這段時間出差，有一部分就是去幫姐夫收拾爛攤子去了。
一個馮子希既可以讓於老二家再次明白於老大的意圖，又可以全身而退。但凡她說出點什麼過分的話，於銘揚大可以推脫是這個女人自已乾的，和他們家沒有半點關係，然後繼續維持表面的和平。
況且馮子希和許嘉禾的關係，就算別人不知道，疼愛許嘉禾的祁仲同肯定清楚。或許林果查到馮子希經紀人的事情，也是他們故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今天馮子希的出現。
於老大這是在向祁仲同表示，自已不在乎祁家，只用一個馮子希他們就能讓你祁家跳腳，無論是祁姑姑家還是許嘉禾，他們都可以做到，所以祁家再護著於老二也沒用，這人遲早會被他們趕出公司。
......
“許嘉禾，你想起來多少了？”
許嘉禾一隻腳架在把杆上，身體前屈向下壓腿，“大部分吧，還有一些沒想起來。”她沉沉吐了口氣，才重新對著手機影片裡震驚的李南愉說道：“你出國前還有我出車禍的事大概都記得了。”
“你好好記你車禍做什麼，乾脆直接忘了。”李南愉撇撇嘴，“喂喂喂，你休息會，才多久啊又練上了。”
“你放心，我去醫院複查過，我現在身體沒什麼問題。”許嘉禾換了一隻腳，繼續壓腿的基本功。
當時檢查完，醫生不可思議地告訴他們，許嘉禾完全不像一個在病床上昏睡兩年的人，兩年能醒來已經是奇蹟，醒來後可以這麼短時間內完全恢復更是奇蹟。一般情況下，患者這麼長時間能清醒過來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不必說恢復正常。
“你別欺負我不懂就騙我。”
“真的沒事，我不會拿我的身體開玩笑。”
許嘉禾現在逐漸開始健身、練舞、練基本功，為《青鸞遊》的MV做準備，她想要讓心中的青鸞真正遨遊而出。
“對了，你知道於銘揚的女朋友嗎？”
李南愉眼睛瞬間亮起來，八卦地問道：“哪一個？那個花心大蘿蔔一天到晚就知道裝逼。”
李南愉比許嘉禾更早認識於銘揚，江城豪門圈子裡富家子弟多多少少都打過照面，她對此人的印象就是浪蕩、花心、還很裝。
“馮子希。”
“誰？是那個一直扯著你營銷，吸你血的馮子希？”
“嗯。”
李南愉突然憤怒地暴擊手裡的玩偶，“一丘之貉，蛇鼠一窩，一對狗男女！於家本來就一堆破事，現在還多了馮子希。她到底什麼來頭，於家居然同意他們在一塊。”
無錯書吧許嘉禾放下腳，左右活動著身體，盤腿坐到地上，“不清楚，我直覺他們利益交換更多。”
“咚咚咚——”
“嘉嘉。”
“宋沂？你直接進。”
“這才多久？某人就找過來了。”手機那頭的李南愉又掐住玩偶短短的脖子，“不好，這麼晚了，我先撤一步，免得被眼裡只有許嘉禾的某人懟。別忘了，週末陪我去試婚紗。”
話音剛落，影片也被結束通話。
“南愉？”
許嘉禾抓著手機，站起身，“嗯，喊我陪她試婚紗去。”
“她也不看著點時間，都這麼晚了。”宋沂攬過許嘉禾的腰身，帶她一塊走出舞蹈室。
許嘉禾笑道：“你別說她，南愉早就給我發了訊息，可我到家才看到。我們還沒聊多久，你就進來了。”
他們從祁姑姑家回來已經快十一點，小年糕早在車上就睡著了。到了家宋沂去洗澡，她就進了舞蹈室，一邊和李南愉聊天一邊做些基本功，沒想到這麼快已經凌晨了。
“而且我身體挺好的，你不用一直擔心我。”
宋沂嘆了口氣，無奈笑了笑，周身的暖光柔化了黑夜，“好。”
他轉身把她輕輕推進主臥，“洗漱完早點休息，晚安，嘉嘉。”
半夜，許嘉禾再次從滿是許建民的噩夢裡驚醒，小時候的毆打羞辱，長大後的車禍，像電影般一一衝進了她的夢。
她靜靜垂頭坐在床上，慢慢平復狂跳的心臟，回溫抽冷的身體。
夢裡的一切都太過真實，真實到每一次她都像重新經歷過一般，很痛，身心都很痛。
後怕，她很後怕，萬一她真的沒有醒過來，宋沂會怎樣？小年糕又會怎麼樣？還有她自已，會是一輩子的植物人嗎？
她還怕如果當時的車禍讓她像許建民一樣沒救回來，是不是大家會很傷心很難過？那難過之後呢？遺忘？要是她真的不在，她當然希望家人、朋友都能繼續好好生活，都能忘了她。
可許嘉禾又害怕被遺忘。
黑夜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吞噬所有的樂觀與自信，徒留一個只見黑暗的靈魂。
許嘉禾喝了一口一旁保溫杯的溫水，下床走出臥室，她需要冷靜理性，不由自主地就想下樓看看那盆薄荷，淡香入鼻，清涼悠然。
可還沒等她邁出步子就愣在原地，臥室外暖黃的小夜燈淺淺映出一把椅子，一個電腦，還有一個宋沂，並不真切。
“怎麼出來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宋沂見她出來，合上電腦，匆匆走上前。
一股酸澀從喉嚨蔓延到鼻尖，又上延至眼睛，許嘉禾一字一字悶聲開口：“你坐這兒幹嘛，還說我，你自已才不注意時間，這麼晚還在熬夜。”聲音越說越低，酸澀越來越濃。
宋沂聽出許嘉禾聲音裡的不對勁，伸出雙手溫柔地抱住她，“今天你突然想起這麼多事，我擔心你一時接受不了，你知道的，我很難從你的臉上讀到負面情緒，只好坐在這兒聽聽動靜。不過現在看來效果不大，你人都到跟前了，我才反應過來。”
許嘉禾的臉埋在宋沂胸前，鼻息間充滿淡淡的薄荷清香，她悶悶地笑了聲。
“還有，今天只是特殊情況，我一般不會熬夜。”
騙人，她都看到好幾回了。可許嘉禾沒有說話，她怕一開口，那股酸澀再也憋不住，盡數湧出。
宋沂吻了吻她的發頂，雙臂慢慢收攏，緊緊擁住她，“自由的鳥兒，不要害怕來路的風雨，前路漫漫，天地遼闊，任你展翅高飛。”
許久未動，腳下的夜燈漸漸融於黑夜。
鼻息間清涼的薄荷沖淡了酸澀，許嘉禾從宋沂胸前抬起頭，看向黑暗中宋沂隱隱綽綽的臉，“宋沂，今晚，你陪陪我吧。”
說完，她感覺到宋沂的身體明顯僵了一瞬，沒等他回答，許嘉禾拉住他的手往房間裡走。
小夜燈感應而亮，暖光舒緩柔和，卻刺入宋沂的眼睛。他沒有拒絕，一步一步跟在許嘉禾身後。
主臥內沒有開燈，兩個人一人一邊躺在雙人床上，中間大概還可以睡上好幾個小年糕。被子輕薄，四件套是許嘉禾很喜歡的面料，柔軟舒服。她擁著被子閉上眼，身邊是薄荷清香，哪兒哪兒她都喜歡，可還是沒有睡著。
身旁宋沂淺淺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擊在她心上，一瞬間心跳像是泉水擊落在岩石之上，叮叮咚咚，明明聲音低得都快聽不見了。
許嘉禾洩氣地睜開眼，側頭看了眼宋沂，黑夜描繪出他挺立的五官，線條流暢，精緻利落，被子隨著他的呼吸上下微微起伏。
她就不應該把宋沂拉進來，錯了錯了。
許嘉禾嘆了口氣，側過身，宋沂沒有反應。她又自以為輕輕地向前挪，兩人中間只能睡下兩個小年糕了，宋沂還是沒有反應。
許嘉禾擁著被子繼續挪了挪，兩人的距離還沒變，宋沂忽然翻身湊過來，一隻手隔著被子抱住她，“嘉嘉。”
語氣似是無奈，他又湊近一步，身體隔著被子貼近，“睡覺了。”聲音低沉誘惑。
“我睡不著。”泉水聲越發密集，許嘉禾不管，伸手從被子下穿過碰到宋沂溫熱的胸膛，“叮叮叮咚咚咚——”越來越響，又繼續摸到他寬闊的背部，她抱住宋沂微微僵硬的背，借力穿過被子靠近他。沒有了被子的阻隔，兩副身體貼近，彼此傳遞溫度與暗藏的情誼。
宋沂的身體不同於外表的溫潤，因為常年健身，肌肉結實有力，充滿著張力和堅毅。
許嘉禾將耳朵靠在宋沂身上，試圖掩蓋擾人的泉水聲，“這樣就好了，晚安，我睡了。”
可是她卻聽到從另一副身體裡傳來更劇烈的敲擊聲。
宋沂低頭看了眼胸前毛茸茸的頭頂，懷裡是嘉嘉溫溫軟軟的身體，他僵硬地動了動還放在被子上的手，緊緊擁住她，“睡吧，晚安。”
黑夜很美，偶有星月相對，亦有愛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