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了。”
思緒至此,燭洵淺色的瞳眸又漸漸有水汽浮散。
“你不是喜歡對鏡嗎?”
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又勉力擠出一個笑容。
試圖以此得到愛人的回應。
寡婦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他只是想要自已的愛人回來。
晃著幾分情動的眸子如同珍貴的珠寶,帶著兩三抹狹促的亮光。
眼睛本來不會發出光芒,但能反射。
“你說過,只要能成像的地方…你都可以出現……”
斷斷續續輕聲呢喃著,聲音近乎低不可聞,他有些小心又貪婪地盯著鏡象中自已眸中的虛幻倒影。
如同自已的愛人住在裡面一般。
易碎,模糊。
近在咫尺同時又遙不可及。
*
“唔。”
不知過了多久,悶哼出聲,燭洵粗喘著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隨意看了眼指間牽起曖昧的黏絲,眉宇間仍帶著散不盡的愁緒。
最終仙師額頭抵住了冰涼的鏡面,輕嘆了一聲。
“再不回來我等段時間就和凌霜下凡間看看其他男的了。”
咔嚓。
“嗯?”
莫名的聽到晶體破碎的一聲,燭洵的臉上有些不虞。
但知曉房間內無除他以外的活物氣息,他又慢條斯理隨便捏了個法收拾了幾下,便披上了衣袍,向出聲處尋去。
起身時似乎還踉蹌了一下。
“嘖。”
輕嘶了一聲,他挺了挺身子停駐在了正對著陽鏡的那面法鏡面前,發現它的鏡面角落有一道裂痕。
指關節微微回叩敲了敲,燭洵面色詭異了一瞬。
他甚至懷疑自已失心瘋出現幻覺。
因為鏡子中的映象根本沒動。
——
【我……必須要想個法子讓他注意到。】
幾息前薛嶼沉吟片刻自言自語道,額角隱隱滲出的細汗彰顯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現在臉色也不是很好。
或者說,哪方面都不是很好。
自燭洵坐上去的那一瞬開始他就一直沉默地看完全程。
……
人怎麼能……這種程度。
怎麼能……
怎麼能如此……
面上雖是默不作聲,他脖頸間的紅意卻伴隨著青筋蔓了上來。
……每次都是如此。
“下凡間看看其他男的了?”
薛嶼氣笑了,或許有對燭洵這句話的氣,但更多是為自已的不爭取氣笑了。
他只是死了,但不是萎了。
——
咔。
陰鏡角落處的裂縫擴張了幾分,
【你瘋了?】
即使外面的世界仍然是馬賽克一片,白團子在靈魂海里感知到薛老狗又在用本源力量了。
舊傷未愈,新傷又增。
【我等不了了。】
本來他是打算自然恢復的,但他媽的他不想等了。
不就是把陰陽兩鏡合一嗎?
自已大不了下個世界再養養。
靈魂海中波濤翻湧,外界卻是相對的寧和。
咔嚓。。
點點碎屑從陰鏡的鏡面脫落,而早已碎裂的陽鏡也開始發出陣陣嗡鳴聲。
鬼使神差地,見勢不對的燭洵卻下意識加固了房間的結界,將室內與整個世界隔絕開來,不願被窺探一分。
“不行!”
扭頭見陽鏡晃動掙扎著被吸向正對著的鏡子,燭洵瞳孔微微放大,欲要伸手阻攔。
轉眸卻發現陰鏡中的人像似乎對自已笑了笑。
十分,熟悉,帶著幾分安撫的一個輕笑。
見狀燭洵不由得也勾起淡淡的笑。
但多少帶點惱意的那種。
陽鏡蛛網般的碎片從鏡盤脫落直直飛向了陰鏡。
而落下的點位正好就是與原本陽鏡破碎的地方對稱,如同在進行什麼奇特的儀式。
握住了最後一枚飛過去的碎片,燭洵任由它想要逃離不斷擺動但始終不放手。
最終,似乎因為鏡中人的妥協,碎片停止了擺動的幅度。
張開了有些血肉模糊的掌心,燭洵看了眼陰鏡中沉默著的人像,笑意深了兩分但始終不達眼底。
“是你嗎?”
鏡中像沒有否認,亦然是默許。
“還敢回來啊?”
不斷有血從他掌心滑落,最終滴落在地面的鏡子上,盛開出詭譎又豔麗的花朵。
燭洵見面前的鏡子似乎又裂了一點,眼底閃過一瞬難以察覺的擔憂。
“什麼意思?”
雖然不明白他現在的動作,燭洵心中的火氣倒是消了點。
仍然繼續賣萌,薛嶼毫不在意隨時間不斷流逝著的本源力量。
本來錯也是錯在自已的不辭而別。
有罪有罰,他該如此。
“想要?”或許也是想到了這點,燭洵語氣也是不見得多好,說二人是仇敵也不為過,“本尊憑什麼給你?”
話語間他感到自已喉間是抑不住的乾澀。
這傢伙倒是走得瀟灑,就算會託夢還是留了那麼多爛攤子給他。
……但既然能託夢,為什麼不直接回來,還讓他等了這麼久。
呵。
【仙尊。】
室外的傳聲紙鶴敲打結界的動靜打破了室內彌散著的焦灼,原來是小仙童的聲音。
“何事?”
反正最後一枚碎片在自已手裡,急的是對方,燭洵自已倒是不急。
【白琳仙子和她的道侶前來……】
“勸分。”
未等小仙童說完,裡面人卻蹙著眉直接開口。
【這……】
“本尊尚有要事,你先自行解決。”
打發走支支吾吾的小仙童後,燭洵揶揄地看向鏡中像。
“這麼能耐了,連招呼都不打就操控本尊的身體操控了?”
剛剛確實是薛嶼用陰鏡的力量操控他身體的。
但陰陽兩鏡還未完全融合,薛嶼也無法現身開口辯解。
他只是不想要第三人打擾他們二人之間的事。
“剛剛既然勸分,要不我們也……”
話還未說完,燭洵就感到自已發不出聲了。
是誰的原因不言而喻。
呵。
不是喜歡勸分嗎?
不願意嗎?怎麼不開心了?嗯,怎麼不現身出來,是不喜歡嗎?
“急了?”半晌後燭洵抬步湊近陰鏡,語氣雖是嘲諷帶笑,他卻在仔細琢磨著鏡子,發現裂紋也和陽鏡上的一一對應。
近得幾乎鼻尖要捱上冰涼的鏡面,從薛嶼的視角完全可以看清他微微顫動的睫羽。
下意識地,他就想要與對方額頭相抵,然後……
“想要?”
一語雙關,不知道說的是陽鏡碎片還是其他什麼。
微眯著眼,燭洵隨便一個動作就後退半步拉開了距離。
一個適合談判,且不具有壓迫性的距離。
最終他壓下眼底隱隱浮動的火氣,眸中轉而讓暗色佔了上風。
“想要的話,就立下上古靈魂雙生契。”
他早就知道對方真實所處的維度超越自已,這些年來修為突破也能隱隱約約感覺有鏈條聯絡著雙方的靈魂。
這也是他和其餘人不一樣,一直堅信薛嶼還在的原因。
但維度不夠,他始終找不到對方的位置。
這也變相說明這個鏈條不具有同生共死的強制性。
而他翻閱六界經閣所找到的靈魂雙生契,恰巧彌補了這個對他來說的缺陷。
重逢時燭洵生氣嗎?
是,這是無法否認的。
但他最為難堪、最不想剝開的發自內心深處的不安,此刻也赤裸裸展露在薛嶼面前。
他想要那根不知維度的鏈條所帶來的相對自由?
不,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對他的絕對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