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三司隊三部戰車的逼近,韓朝的眼前一陣走馬燈閃過,他這輩子活得其實挺幸運的。
他考科舉的那年,一同上路的有個比自已還細皮嫩肉的,比他還好看的考生跟他一起上路。
攀談間那人說自已叫魏簡,他有個弟弟,他家裡就只剩他跟弟弟兩個人了,他要是考不中,就只能繼續去擺攤做些小營生了,不然家裡連口吃的都沒有,這次進京趕考的錢還是提前攢了大半年下來的。
韓朝家裡要比魏簡好一點,最起碼還有好些個兄弟姐妹,幾畝薄田,還不至於穿著打補丁的衣服出門。
一路互相照應到了考場,韓朝見他們兩個人身材差不多,就拿了件新衣服給魏簡。
“在皇城科考進門比較講究,你穿這個不太好看,我看你穿我這件吧。”
魏簡一看這衣服就是韓朝準備考完別人送榜來時穿的衣服,他怎麼好收
“萬萬不行,這衣服裡有寓意,魏某斷不敢收。”
韓朝一甩手:“什麼衣服,就是個形式,學問好的自然就好,想靠一件衣服高中,不過就是對自已不自信罷了,我比你年長几歲也算是長者,長者所贈之物豈可不收,拿著,舉著怪累人的。”
魏簡當下就要作揖,被韓朝拉住胳膊:“你這人,一點小恩小惠就如此,如若高中,不可見人就拜,得有文人風骨。”
魏簡感動卻不知道如何感謝,唯有立下誓言:“韓兄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但韓兄的為人仗義讓魏某敬佩,期盼你我二人之後皆有好信。”
可惜,好事確實有,不過,是魏簡的,魏簡考試與揭榜那天穿的都是他送的那件本屬於自已的新衣服,但韓朝這人挺樂天的。
還是那句話,衣服不代表什麼,只是個念相,魏簡的文章他看過些,確實也深得他心,皇上自是喜歡的。
得知魏虎在殿試一鳴驚人被點為新科狀元后,韓朝才放心。
在皇城過了幾天逍遙日子,韓朝打包準備走那天,迎面就看到頂轎子來,他剛要繞開,轎簾掀開。
“韓兄,這是要去哪裡!”
韓朝一抬頭,不覺眯起眼,這好生俊俏的一張臉,還能有誰,自然就是高中後的魏簡。
此時他身上已經煥然一新,讓人覺得好像之前那個接受他恩惠的男人跟眼前這人毫無關係,讓韓朝從心底莫名生出一種羨慕。
魏簡下了轎來,拉著他就一同上轎,這豪爽的模樣倒與之前那個魏簡相似,一下把韓朝驚懵了。
“狀元郎使不得,你現在的地位我跟你同乘一部轎子不合適。”
魏簡卻朝著他樂:“好哥哥這是埋怨我來得太晚了?”
韓朝自然是不敢當:“怎麼會,你初登朝堂,現在正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學習,不用專程來看我,我這就要回去了。”
“回去做甚?”魏簡一把拉住韓朝的袖子:“我能有今天,你那袍子功不可沒,如若我那日見君面聖,皇上見我衣衫破舊,定會覺得我有辱斯文。
“可正是穿了好哥哥的那件新衣,顯得我在這三人中氣質最佳,你說,我高中,這裡面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勞。”
韓朝眨眨眼:“嗯,算是,但那就是金玉,也得你佳絮其中也。”
魏簡知道他為人心善又不肯邀功,更是不肯放人,改拉住他兩手轉向自已:“我之所以高中未曾馬上來答謝於你,是因為這些日子皇上欣賞我的才華,我們徹夜聊天所致。
“當今天子剛剛登基,急需用人之際,然朝中大臣皆為皇叔獨孤凡親信,皇上深感不安,皇叔又居內閣高位,內閣又皆是些先皇託孤重臣,雖有輔佐之意,但又有監察之責。
“皇上想要用人,左右掣肘,自述如提線木偶苦不堪言,故急需提鞋我們這般儒生為已所用,但只我一人獨木難支,還望好哥哥助我。”
韓朝聽出來了,魏簡這是要自已站隊,要給他一個參謀的活計。
本意是好的,可這樣他豈不是要永遠屈於他魏簡之下,韓朝猶豫了一下。
魏簡看出他的擔心,繼續說:“與哥哥相處這些日子,我每有疑惑哥哥就會與我解答,我跟皇上推薦你時,皇上特別調取了的答卷,才想起他曾看過你的卷子。
“你對於‘新’字理解的與他有些出入,他說哥哥你做學問可以,對朝堂的理解卻有些老派,所以才未脫穎而出。
“而我立刻會意,皇帝有招新一意,就提議開設官學,意為皇上培養做學問之人,由你我二人同時從全國各地招收各種優秀少年學子,學子可以上達皇親國戚、名門世家、下至寒門子弟、更可以舉薦賢才,那這些人從入學之日開始就是皇上的人,哥哥覺得我這個提議可好?”
韓朝聽了那是熱血沸騰,一拍大腿,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心裡話:“簡弟這是打著皇上的旗號實在為寒門學子謀福利,我韓朝豈敢不從。”
魏簡見他答應了,才喜笑顏開,這人好歹是留住了。
看似皆大歡喜的一樁事情,可魏簡與韓朝都明白他們只是利用了雙方的軟肋,在尋找支援。
魏簡在朝中唯一的靠山就是皇上,可他身份有些事情並不可能用和平的方式去解決,需要他韓朝以官學打著天下儒生的名義來出面請承。
而韓朝自已一邊享受著在魏簡的庇護下清靜的做個教書夫子,一邊等同於做了把魏簡的明刀。
後來魏簡把弟弟魏虎也帶到了皇城,那便是一把暗刀,魏虎這孩子其實特別實誠,只要誰讓他哥哥難做,他就讓那人難活。
他們這一明一暗現在主刀人走了,他倒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了。
他就想起很多年前,他想過這個問題,如果考不中,他韓朝就收了心思,簡單去做些學問,偏就給魏簡幾聲好哥哥給拐到了岔路上去。
還好現在魏簡走了,他面前豁然開朗了。
這串回馬燈後,他幾乎第一時間就知道對面三人中最後打門的人是誰,是邊小樓。
因為三司隊從來不設暗刀,兩個男人都是幌子,他們最信賴的人一定是邊小樓,就跟他信當年的魏簡一樣,孤注一擲卻沒有半點猶豫,這是一種直覺,而做蹴鞠的守門者需要的就是直覺。
就在陳軒、魏虎、孫耀都在盯防其他兩個男人時,邊小樓帶著鞠消失了。
魏虎一驚,糟糕!
等他再次發現邊小樓時她已經一腳起射,速度之快,難以攔住,校尉隊都知道這球沒救了的時候,這球卻被韓朝穩穩的起跳接住。
但因為加速後大力抽射,加上距離比較近,韓朝整整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停在離線只有半個頭的距離。
“韓朝他接住了,韓夫子你好牛!”秦敏無法控制自已的嗓子,她太高興了。
邊小樓你的球居然能被韓朝攔下來!這真是一場不比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事情的好看比賽。
校尉隊的人也傻了,幾個人扶起韓朝都快哭了,孫耀與陳軒看韓朝時候,才發現他不對勁,急忙叫魏虎
“夫子他好像之前滾地時蹭破了皮,快送去長孫太醫那裡擦藥。”
魏虎急忙叫暫停,幾個兵士上來把韓朝扶下去的時候,他還死死的抱著鞠不肯撒手,直到發現比賽為了自已停了下來,才面色難看的不好意思道
“何必為了我用了那麼寶貴的唯一一次暫停,不值當。”
魏虎眼圈一紅:“誰說的,為了英雄叫暫停,我才有好好誇獎你的機會。
“好樣的韓朝,你沒有對不起你立下的誓言,下面的比賽就交給綿綿與纏纏吧。”
夫子下去的時候,原本那些嘲笑他的人現在都沒有了聲音,因為他那樣子確實挺狼狽的,還因為皇上親自下來看了他傷勢,還囑咐長孫濟陽小心給他上藥,不住感慨
“韓夫子乃國之棟樑,戰至最後,絕不退縮,他用自已的行動給天下所有的學子樹立了一個好榜樣,值得在場所有人的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