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殿內,趙秉忠帶著林修文緩步向前,殿內十分冷清,除了角落各處燃著的幾盞油燈,殿內也沒什麼其他裝擺,林修文快速環顧了一下四周,心中暗想,這太子的宮殿擺設,還不如詹士府呢。
方才趙秉忠對林修文言語過,林修文也知道,古代不比後世,這皇宮大內規矩眾多,快速瞄了一眼之後也不敢四處亂看,只顧跟著趙秉忠的腳步向裡走,行至地毯盡頭,趙秉忠停下身子,略微止住低著頭的林修文,跪倒在地,雙掌向上,額頭觸及指尖,提足了氣朗聲道:
“臣趙秉忠參見太子殿下!”
林修文知道,上邊坐著的必是當今太子朱常洛了,看見趙秉忠跪倒在地,他同樣跪倒,模仿著趙秉忠的禮節,雙掌向上,以額觸指,大聲說道:
“遼東舉子林修文參見太子殿下!”
上邊傳來一陣清雅的聲音,道:“趙庶子、林舉人免禮平身。”
“謝殿下!”趙秉忠與林修文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林修文眼觀鼻,鼻觀心,雖對這光宗朱常洛十分好奇,但是這宮中規矩甚多,當著太子的面,眼睛卻是不敢亂瞧,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已的腳面。
一陣腳步聲傳來,他的目光微微一動,看見前方一雙淡黃色的鞋子出現在視野內,這時,只聽一道聲音傳來,說道:“這便是那個遼東舉子?你抬起頭來。”
林修文身體中的靈魂,原本就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聽見朱常洛的話,林修文立即抬起頭來,向前方望去。
這位太子殿下,因為保養得好,三十多歲的年紀,看著像大約二十多歲一樣,長得甚是富態,身型豐腴,面龐飽滿圓潤,鼻直口闊,面容柔和,雖身處皇家,卻不見那種與生俱來的凜然威嚴,反而有一種親近平易的氣質。
趙秉忠餘光一瞄,見林修文並未推辭便直接抬頭正視太子,趕忙拉扯了一下林修文,開口說道:“太子殿下恕罪,時間匆忙,臣還未帶林修文至禮部演禮,衝撞天顏,請太子殿下恕罪。”
事兒可真不少。
林修文一聽趙秉忠的話,又趕忙低下頭去,對這些規矩心中可是無奈的很。
太子似乎好說話的很,聽見趙秉忠的話後,擺手笑呵呵的說道:“不知者不罪,林修文初入宮中,不懂規矩,趙大人也不必較真。”
接著說道:“林修文,抬起頭來。”
林修文暗暗瞟了趙秉忠一眼,趙秉忠並無動作,既然是太子要求,這回總沒那麼多規矩了吧。想罷,便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太子。
太子殿下笑呵呵的,本來就有些肥胖的臉龐,因為笑容的原因,肥肉都堆在了一起,身為太子但是看上去卻並不威嚴,反而有一絲好笑。
“本宮聽趙大人說,你想入詹士府擔任我兒的正筆伴讀?”
林修文矗立原地,朗聲回答道:“正是,學生自幼飽讀詩書,略備薄才,只想盡綿薄之力,匡扶聖君,以正天下!”
太子朱常洛凝視著林修文,含笑緩緩點頭,隨後收斂笑容,對旁邊的趙秉忠說道:“昨日父皇已派人知會過本宮,言正筆不可謂不重要,若無合適人選,則另尋他日定奪,父皇又言,皇長孫還小,趙大人,要不我們還是聽從父皇意思,此事改日再議?”
朱常洛話音剛落,趙秉忠大手一揮,肅然說道:“殿下,此事萬萬不可!”
“皇長孫殿下雖然年幼,但已籍八歲,若無人引其言行,生出事端,影響殿下,殿下該如何是好?況且,殿下應該可知,此事絕非為陛下意思,必為鄭貴妃授意,貴妃娘娘授意若何?殿下莫非不知曉?”
朱常洛神情一愣,隨即嘆了口氣,無奈說道:“本宮當然知曉,此事為貴妃娘娘授意,但是,父皇既與本宮分說,本宮總不好拂逆父皇。。。”
趙秉忠身居側位,拱手而道:“微臣斗膽,敢問殿下一句話。”
朱常洛點點頭,面帶無奈的說道:
“趙大人有話但問無妨。”
趙秉忠拱手肅然而道:“事已至此,殿下可有退路可走?”
朱常洛一時語塞,目光湛然的盯著遠處燃燒著的燈臺,木然的擺了擺手。
趙秉忠緊接著說道:“太子殿下,恕微臣直言,太子殿下退一步,福王殿下便會進一步,殿下退十步,福王殿下便會進十步,如若太子殿下退無可退,那又該當如何?”
“唉。。”
朱常洛聽完趙秉忠的話,又心煩意亂的擺擺手,轉身向身後的椅子走去。
“你的忠心,本宮明白,只是父皇那邊。。。”
朱常洛坐回椅子上,肥胖的身體整個擠在圈椅裡,肉都好像要溢位來了一樣,林修文看著好笑,但是並不敢笑。
聽見朱常洛的話,趙秉忠說道:“太子殿下勿慮,皇上那邊,自然有在下分說。”
朱常洛苦笑一聲,只能點頭說道:“那就有勞趙大人了,本宮同意便是,稍後本宮便擬寫奏疏,就由趙大人替本宮上疏父皇罷。”
說完話,轉頭看向林修文,輕聲細語的說道:“林舉人,本宮這便拜託你了。”
林修文聽完,連忙躬身施禮,口道不敢。
“你也瞧得出來,本宮這邊也賞賜不起你什麼東西,林舉人切莫在意。”
林修文趕忙開口說道:“殿下切莫如此說,學生既已領命,殿下放心便是。”
無錯書吧朱常洛點點頭,隨後掏出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小的印章,又起身從案上拿起一封黃色封皮的文書,輕聲一呼,老太監從屋外走來,為朱常洛研磨,不多時,墨水已成,朱常洛拿起毛筆,輕輕欠了欠,揮手便在紙上開始寫字,唰唰幾筆下去,一封奏疏已然寫成,隨後朱常洛拿起印章,輕輕的蓋了上去。
隨後,朱常洛拿起奏疏,將之展開,用嘴輕輕的吹了幾下,隨後合上,拿起奏疏,走到了趙秉忠身邊,將手中的奏疏交給趙秉忠。
隨後走到林修文身前,掏出一塊牌子,放在林修文手上,接著對林修文說:
“趙大人舉薦的人選,本宮是絕對相信的,一會趙大人去面見父皇,你就隨本宮去見見皇長孫吧,這塊牌子你收好,本宮這東宮冷清,日後你持此牌,可入東宮。”
林修文謝過太子,拿過牌子,趕忙揣進懷中,趙秉忠見太子殿下著意林修文面見皇長孫,連忙揣起奏疏,向太子殿下告退,緊跟著便走出了東宮大門。
太子見趙秉忠離去,又嘆了口氣,對著林修文苦笑道:“林舉人,你也看見了,有些事情本宮也是無法左右,本宮之前也聽趙大人說過你的事情,可嘆如今你喪期未過,未能回家祭祖,便又需本宮分憂,本宮實在是過意不去。”
林修文稍一愣神,他倒是知曉,這位後來的皇帝陛下比較好說話,說白了就是性格比較軟弱,但是沒想到竟然如此隨和,居然向自已一介平民致歉,忙收了收心神,拱手說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學生身無長處,只是略備薄才,幸得趙大人收留,才不至於流落街頭。家中父母仙逝,修文族中已無牽掛,殿下不必掛懷。”
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學生感覺趙大人所言極是,太子殿下身負大義,勿須憂思過甚,萬望太子殿下保重身體。”
“林舉人有心了。”
朱常洛點點頭,感激的笑了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淡黃色華服,對林修文說道:“林舉人便隨本宮去看看皇兒吧。”
說罷,朱常洛帶著林修文走出東宮大殿,前方由那名姓李的老太監引路,一路向皇宮深處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座不太起眼的房屋門前。
房屋庭前,朱常洛負手而立,指著其中一座偏屋說道:“林舉人,這便是皇兒所住的紫雲館了,本宮身居太子之位,平日需坐鎮東宮,皇兒平時都與乳母住在此處。”
說完,朱常洛擺手示意老太監上前敲門,隨著敲門聲響,一個年輕的婦人開啟了房門,一見門口庭前站著的朱常洛,趕忙竄出來,在朱常洛的前方跪倒,口中高呼
“參見太子殿下~”
年輕婦人剛剛閃身出來,屋內又蹦跳著跑出來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同樣身穿淡黃色的錦服,好奇的向外邊看了一眼,接著便歡喜喊了一聲父王,衝到了朱常洛的身邊。
朱常洛慈愛地看著眼前的小男孩,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小腦袋,溫柔的問道:“皇兒可好?有沒有乖乖聽話,好好讀書?”
小男孩看見父親,奶聲奶氣地回答:“父王,乳母剛剛誇獎孩兒很乖!不信你問乳母!孩兒不想讀書,讀書好累呀!孩兒還想騎大馬!騎大馬比讀書好玩!”
旁邊跪著的那個年輕婦人聽聞,低著頭嬌聲對朱常洛說道:“啟稟太子殿下,皇長孫殿下一直都很乖呢,今日更是識了五個字,奴婢歡喜不已,剛剛正陪長孫殿下玩遊戲呢~”
朱常洛聽見乳母的話,高興的哈哈大笑,溫柔的摸了摸朱由校的小腦袋瓜,看著他的目光更是柔和,輕聲說道:
“皇兒如此乖順,乳母客氏功勞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