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忠回到屋內,一邊收拾東西一邊不住的嘆息,他本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並沒有誰會在意他的想法。
權利!權利!又是權利!如果自已有權的話,又有誰能這麼輕易的擺弄自已?本想借著鄭貴妃與太子內鬥給自已撈點好處,誰想到。。。唉
李進忠收拾完行李,重重的放在一邊,隨意拿了一身衣服裹在身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開始想以後的對策。
今夜很快就會過去,註定會有那麼幾個人失眠,有的人是因為撿一條命的興奮,有的人是因為懊惱的惋惜。
今夜註定是個漫長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林修文早早的起床,收拾妥當,側耳聽去,隔壁房間也是一陣吵鬧,似乎客印月昨夜留宿在了朱由校的房內。
一陣敲門聲傳來,林修文開啟房門,見一隊侍衛分成兩列站好,為首的一人見林修文開門,拱手說道:“林大人,卑職奉命,護送殿下與大人出宮,請問大人是否已經準備妥當?”
林修文見狀,拱手說道:“在下已經收拾好了,隨時可以出發,辛苦大人了。”
侍衛展顏一笑,開口回道:“大人客氣,卑職也是奉命行事,皇長孫殿下似乎還需一段時間,天氣寒冷,大人可進屋稍待,皇長孫準備好後,卑職再來通報大人。”
林修文聞言,拱手致謝,轉身回到屋內,也並未關門,過了一會便聽門口侍衛傳來聲音道:“大人,皇長孫殿下馬上就要出來了,還請大人隨卑職前去迎候。”
林修文站起身,拿上隨身的包裹,快步走出屋子,跟隨門口的侍衛向隔壁院子走去。到了隔壁院子,林修文看見朱由校的房門已經開啟,客印月正在門口輕聲催促,不多時,身著明黃色常服的朱由校捂著嘴打著哈欠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為首的侍衛見朱由校出現,神色一正,單膝下跪喊道:“卑職錦衣衛總旗黃同,拜見皇長孫殿下!奉聖上喻命,護送殿下出宮!”
朱由校打了個哈欠,隨便擺了擺手,說道:“起來吧起來吧,皇爺爺既然讓你們送我出去,那你們便在前邊帶路吧,我上去再躺一會~”
說完,朱由校邁開腳步,鑽進了早已準備好的那輛皇輦中。
黃同大聲應命,隨後指揮一眾錦衣衛,分列兩隊,將朱由校圍在中心,另有幾人,在後方帶著林修文與客印月還有幾個小太監,黃同目光一掃,發現人數和告訴自已的好像有些對不上,似乎差了一個人,他微微皺眉,衝旁邊一人輕聲喝道:“怎麼少了一人?!”
旁邊的侍衛聞言趕忙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真的少了一人,正要向黃同告罪派人趕緊去催促時,門口傳來兩個侍衛焦急的聲音。
“我說你快著點,我們總旗大人早早的派人就去接你,偏偏怎麼叫都叫不起來,好容易叫起來了動作又這麼慢,若是耽擱了殿下行程,你擔得起責任嘛!”
“就是就是!”
兩個錦衣衛侍衛一唱一和的帶著一個太監走進了院子,見院中一隊人已經擺開了架勢,頓時明白自已差點誤了事,其中一個人趕忙走到黃同面前,抱拳說道:“大人,這位公公似乎染了風寒,卑職二人叫了半天才將他喊起來。。”
進了院的李進忠身著厚厚的棉袍,臉色蒼白,鼻尖還掛著未乾的汗珠,腳步虛浮,一副身患大病的模樣,他見到黃同,強打起精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拱手施禮:“大人恕罪,小人李進忠,身子不爭氣,險些耽誤了差事。”
黃同眉頭微皺,審視了李進忠一番,見他確實一副病容,便揮手示意手下退下,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嚴厲:“罷了,你既是病體,更該早些準備,差點因你誤了大事,抓緊去後列站好,隨殿下一起出宮!”
李進忠連忙賠著笑臉哈腰稱是,腳步蹣跚地移到後隊,用力的抽了一下鼻涕。
這李進忠心眼極小,眼見自已苦心經營的計劃付之東流,心中上火至極,偏又毫無辦法,一夜幾乎未眠,天矇矇亮方才睡著,一覺醒來竟真的感冒了,早晨起床渾身上下疼痛非常,聽見門口侍衛叫喊,廢了好大的勁兒,一邊咒罵林修文一邊才勉強起床洗漱,沒想到還是耽擱了功夫,被黃同教訓了一頓。
黃同見人數湊齊,看了看時辰,在前方一比手勢,一堆人整齊的向宮外走去。
明朝祖訓規定,皇宮大門在早晨三點開啟,大臣進入太和殿廣場或太和門廣場整隊集合,等待皇帝起床臨朝,一般五點左右開始早朝,上午九十點鐘結束,到了晚上六點再關閉宮門,除了極特殊的大事,宮門是絕對不會再開啟的。
不過萬曆皇帝懶政,從萬曆十四年開始便逐漸的不上早朝,最開始只是偶感不適,到後來就變成了一直不適,一直到萬曆三十年以後,早朝這件事似乎就再也沒上過了。
不過雖然皇帝懶,但是宮中負責宮禁的太監和侍衛卻一點也不敢怠慢,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差不多八點多鐘,宮門早已開啟,還是之前林修文進宮的那個城門,一隊錦衣衛矗立在門前,嚴密的把守著宮門。
為首一人見宮內走出來一隊人,目光飄去,看見為首之人是黃同,兩人似乎頗為熟悉,拱手笑道:“黃總旗,這麼早便出宮辦差去?”
一眾人,抬著皇輦,走到侍衛身前,黃同舉手,眾人停下腳步,聽見為首侍衛打招呼,黃同同樣拱手笑道:“今日又是韓大人值守,大人辛苦了,小人奉聖命,要護送皇長孫殿下出宮,還請韓大人行個方便。”
韓百戶笑道:“好說好說,只是例行公事,還請黃總旗出示一下聖旨詔書,我也好入冊建檔。”
聞言,黃同從懷中掏出一張明黃色的絹布,雙手遞交給韓百戶,韓百戶見明書聖旨,趕忙跪下雙手接過,站起身來一目十行的快速過了一邊,又雙手恭敬的將聖旨交還給黃同,向身後一擺手,對黃同說道:“黃總旗辛苦,眾兄弟放行!”
黃同拱手道謝後,一行人走出了皇宮,向著詹事府走去。
詹事府門口,趙秉忠早早的便等候在那裡,見到黃同一行人的身影,連忙迎上前去,神色中帶著幾分急切與恭敬。
他快步上前,衝著皇輦彎腰先行一禮,口中說道:“臣趙秉忠,恭迎皇長孫殿下!”
一旁的黃同見到了趙秉忠,拱手笑道:“趙大人,卑職奉命,護送皇長孫殿下到此,不知趙大人還有何吩咐,若是無其他事,卑職便先回宮覆旨了。”
趙秉忠聽黃同如此說,趕忙說道:“辛苦這位大人一路護送。”
黃同拱手笑笑,並未再說其他,將皇輦交給詹事府的下人後,揮揮手,一隊侍衛便快步向皇宮方向走去。
趙秉忠快速的掃了一眼朱由校的隨行人員,見林修文在中,目光不經意的一凝,林修文緩緩點頭,趙秉忠並未多言,趕緊吩咐屬下,將皇長孫送進早已收拾好的房間中,其他各個隨行人員也逐個安排妥當。
明朝以南為尊,皇長孫朱由校自然置於南堂客房,隨行的客印月是朱由校乳母,不可離得太遠,安排到了朱由校隔壁居住,李進忠不太重要,本身也就是個會做菜的廚子,自然仍是歸屬到下人堆裡去,林修文目前作為詹事府官職第二高的人,待遇自然也是不差的。
一眾人員安排妥當,詹事府內頓時增添了許多人氣,鬚髮皆白的老管家許久都沒見過這麼熱鬧的詹事府,開心的不得了,上上下下指揮著一切,為首的趙秉忠與林修文,自然是一步不落的跟著朱由校,直到朱由校犯困,躲進屋中繼續補個回籠覺,趙秉忠才向林修文示意,有話要對他說。
兩人來到一座偏僻的室內,並無熱茶,趙秉忠隨便的指了指一旁的座椅,示意林修文坐下談話,忙了一早晨,林修文也有些疲憊,並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趙秉忠的身側。
趙秉忠負手而立,目光灼灼的盯著林修文,一邊壓抑激動的心情一邊輕聲問道:“修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子前日急急詔老夫入宮,讓老夫為皇長孫安排住宿,又言皇長孫不日將出宮學讀,說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林修文含笑看著趙秉忠,點頭說道:“不錯。”
趙秉忠激動的上前半步,拽住林修文的手,激動的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修文,你進宮不過數日,便為太子立下一件大功啊!”
林修文緩緩搖頭繼續說道:“大人謬讚了,太子睿智,修文不過是稍借其力,實在不敢居功。”
四下無人,趙秉忠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緊了緊握著林修文的手,低聲道:“快與老夫講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錯書吧林修文看著眼前這個激動的中年人,原封不動的將事情講了一遍。
趙秉忠越聽越入神,等林修文說完之後,含笑頷首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藉助尚膳監行刺殿下未果之事,假意投靠鄭貴妃,向其言明利害,迫使鄭貴妃主動出擊,將皇長孫趕出宮?娘娘便如此輕易的相信你了?”
事涉到客印月的身份,太子殿下雖然明悟,但並未與趙秉忠等人說過,林修文自然不會多嘴,說話時將此事一併概過,說的仍然是趙秉忠知道的那個版本。
林修文點點頭,微笑拱手說道:“大人睿智,此等計謀若是對付大人必定是鎩羽而歸,不過若是對付娘娘,其實只要讓她感覺自已佔了便宜,那太子便算勝了。”
趙秉忠聞言哈哈大笑,拍了拍林修文的肩膀,欣慰說道:“不錯,不錯,老夫活了四十多年,不過若是論起對人心的把控,卻仍不及你個小娃娃,此事非大智大勇之輩絕不可能完成,修文莫要自謙,你如今已是詹事府諭德,從五品官身,與老夫只差半品,日後無需如此客氣了。”
聽趙秉忠如此說,林修文神情嚴肅起來,肅然說道:“大人收留修文於微末,修文無以為報,自當終生奉大人為式,大人教誨,修文必當謹記於心!”
趙秉忠見林修文如此嚴肅,欣慰的看了他一眼,並未多說什麼,忽地又想起一事,忙問道:“修文,前日殿下派人與老夫說,讓老夫準備迎奉皇長孫出宮,不過昨日又派貼身太監傳話,言你囂張跋扈,目無尊卑,令老夫不許對你有所表示,這又是為何?”
林修文聞言淡然一笑,對趙秉忠說道:“此事也是太子殿下與修文商議之事,修文曾對太子說過,萬勿將修文之身份告訴他人,若是他人知曉我的身份,事情一旦敗露,太子危矣。”
聽林修文如此說,趙秉忠略有些猶豫,試探的問道:“啊?這是為何?竟然如此嚴重?修文可試言之,若是不便,那不說也罷!”
林修文看著眼前的這個趙秉忠,不過才四十多歲的年紀,卻已經生出些許白髮,不用說也是為太子愁的,他嘆了口氣,看著趙秉忠,目光湛然說道:“要說此事,還需大人幫忙,修文字就想著到此之後再與大人敘說。”
說到此處,林修文略微停頓一下,繼續說道:
“修文為太子所謀,皆為暗謀,太子殿下如今最大的劣勢,便是無法左右娘娘的想法,一旦陛下被娘娘勸服,殿下誠則危矣!所以務必需要一人假意投靠娘娘,以優勢之姿挑唆娘娘辦下愚蠢之事,引發陛下的不滿。陛下畢竟是一國之君,再是寵愛娘娘,也要考慮家國大義,若是娘娘為了使福王上位,引起陛下不滿,那麼太子只需等待,便可高枕無憂!”
趙秉忠撫須點頭,搖頭輕嘆道:“此言甚妙,不過若是失手,那修文你。。”
林修文見趙秉忠猶豫,知道他是擔心自已安危,微微一笑,淡然說道:“大人勿慮,能接近娘娘,修文可說是唯一的人選了,早在修文出生之前,群臣為國爭本,娘娘那時便知朝臣是絕對不會站在她這邊的,雖然有一小部分臣子見利忘義,不過皆是鼠輩,娘娘心中自然清楚,他們必然不會全心全意的為福王謀事。不過修文則不然,修文年少,未涉黨爭,一心只為求取官身,又有機會獻上投名之狀,娘娘定已是深信不疑,太子只需稍稍用力,便會推著修文更進一步,太子厭惡下官,修文除了娘娘之外,還有何出路?到了那時,娘娘無謀,只需一次機會,便可敲定乾坤!大事可成!”
趙秉忠細細品著林修文的話,發現確實如此,無論是他還是別的大臣,若去投靠娘娘,娘娘一定不會相信,林修文出身微末,與朝廷半分瓜葛都沒有,想必娘娘自然是派人打聽了一番,這種少年之臣,藉機入宮參拜都必有大志,二者選其一,太子與鄭貴妃之間,林修文選擇娘娘也無可厚非。
最重要的是,林修文已經為他自已走出了第一步,這個時候他自已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只有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