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非常詭異的起了風,陰鬱、粘溼。
眾人一時間就像是被折雲這毫無顧忌的氣勢給震懾住了,再無一人敢開口說話,整個靈堂鴉雀無聲,甚至有幾個膽子小些的紛紛低下了腦袋,不敢與折雲對上眼。
“你、你怎麼這麼不要臉!”見勢不對,方才那個率先開口指責折雲的弟子有些氣急敗壞了,“明明在和人行那苟且之事,被我們當場撞見後,竟然連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嗎!?”
“和道侶行歡好之事何來苟且一說,我又為什麼要覺得羞恥?”折雲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衣襟,淡淡地說。
啥玩意啊?!
道侶??!
這下子連祁聞淵都變得不淡定了,目光直直地看向身旁這個胡說八道的劍修。
察覺到他的視線後,折雲低頭對著他微微笑了笑,清淺的笑意卻含著某種無法言說的詭豔,像是在安撫他,也像是在……引誘他。
祁聞淵真的要風中凌亂了。
這個人,他絕對不可能是書裡那個謫仙似的白月光男神!!
祁聞淵記得非常清楚,白月光在還沒黑化的時候,那是純情又正直的正派劍君,是溫潤如玉又愛護同門的大師兄。
要是被人在自已師尊的靈堂上捉姦,肯定會羞愧到一度以死謝罪的,絕對不可能笑得出來,更別提開口回懟師弟了。
站在這裡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啊?難道是跟他一樣,是不知道從哪裡穿越過來的異界之魂嗎?
不對……祁聞淵猛的想起一個細節來。
之前的折雲在醒過來後,第一時間先是去給玉茗劍尊上了香,然後才過來為他穿的衣。
這就說明,眼前這個看似人設崩塌的折雲和書中所描寫的折雲是一樣的,都是發自內心的尊敬玉茗劍尊。
這種發自肺腑的行為很難作假,所以他身體裡的靈魂應該是折雲本尊。
想到這裡,祁聞淵更無語了。
本來他穿越沒點金手指就慌的不行,這也就算了,他這唯一知道劇情的優勢現在也靠不住了。
合著他穿越過來淨剩下倒黴了唄?!他得是幹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才能落到這種地步啊?!
“折雲,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那個弟子現下乾脆連師兄也不叫了,“你的未婚道侶不是落星門的沐辰嗎?你怎麼可能跟九方塔塔主是道侶?”
“就是啊,你明明和沐辰師兄有婚約,你怎麼可以和別人攪合在一處,做出這等事情呢?”
“折雲師兄,就算你移情別戀了,你也該和沐辰師兄說清楚,待婚約取消了才另做打算才是,你這樣做未免太過不負責任了……”這個人說話明面上是在假惺惺的為折雲所想,實際上卻是一個勁的在落井下石,話裡話外滿是對摺雲遮掩不住的惡意。
祁聞淵算是看明白了,這幾個弟子平時裡要麼是和折雲不對付,要麼就是心中嫉妒怨恨已久,好不容易遇到這個機會,自然是要落井下石大肆羞辱折雲。
這要是書中那個折雲聽到這些話,可能真要羞憤欲死了,被逼得離開師門也不是不可能,但要是遇上這個折雲的話……
祁聞淵莫名的覺得這幾個人要倒黴了。
“你們是什麼東西,來管本君的道侶是誰?”
不出所料,這個折雲絲毫不受對方話語攻擊的影響,面上沒有半分被同門羞辱的痛苦,反倒是語帶傲慢的反問,這肆無忌憚的樣子連祁聞淵都有點同情這些弟子們了。
那幾個本來還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折雲的弟子都懵了。
這是怎麼回事?
幹出了這種事情,折雲不應該感到極度的羞恥和自責嗎?
折雲不應該是痛苦不已,然後一個勁兒的不停的懺悔嗎?
他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的指責他們,活像是他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折雲,你……”
“叫我師兄。”折雲冷不丁的開口打斷了這個弟子的話,“身為無上劍宗的弟子,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了嗎?”
那弟子被折雲這話弄得一噎。
按照規矩,他確實不能直呼門派大師兄的名字,這時候被折雲抓住小辯子,他都不知該如何反駁。
“折雲師兄,你幹下了這等不要臉的事,如何還能以師兄自居來教訓同門?”另一個弟子忿忿不平地反駁道。
“本君與自已的道侶雙修有何問題?不要臉的是你們這幾個膽大包天來聽師兄牆角的下流胚子。”
折雲的唇角勾起譏諷的弧度,直白的話放蕩又正經。
這話說的幾個人臉色都變了。
其實折雲說的沒錯,深更半夜的他們兩個人私下裡做點道侶之間的事情,算得了什麼?
這事要是說出去,他們這些個來此聽人家道侶兩個人牆角的人才有問題!
折雲這話似乎說的沒毛病啊!
一眾弟子們幾乎要被折雲繞暈了,良久終於有人率先從折雲這通強盜邏輯裡掙脫出來,尖叫道:“不對,你們不是道侶啊!你和沐辰師兄是有婚約在身的!”
“婚約?退了便是。”折雲無所謂地說。
“???”眾人傻了。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怎麼聽著就這麼渣呢!
“你還沒退婚呢!而且這裡可是玉茗長老的靈堂,你難道就不知道羞恥嗎?!”
聽人提到玉茗劍尊,折雲面上瞧著似乎是毫無觸動,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站著,嘴角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但祁聞淵卻是看的分明,折雲那原本波光盪漾的眼睛凍成了寒冰,裡面似是深見不到底的深淵。
某些痛苦的情緒像是無依無靠的幽魂一般,稀薄而縹緲,不知何時就會冒出頭,扎的人痛徹心扉。
祁聞淵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折雲的手,不出他所料,掌心中的手果然是冰冷至極的,全然不如主人外表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動於衷。
這讓他陡然升起一種想要安慰對方的衝動,以及絲絲縷縷蔓延在心間的疼痛。
察覺到自已沒來由的心情,祁聞淵心下一驚,來不及梳理自已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情緒,就感覺到折雲反手回握住了他的手。
折雲的目光凝在祁聞淵身上,眼中再也沒有那幾個跳樑小醜的身影。
“煩了嗎?我送你回椒觴峰吧。”折雲說道,手中使力帶著祁聞淵起身,隨意往身上披上了一件外衫,喚出了飛劍。
隨後折雲極為不耐煩地掃視眼前擋路的同門們一眼,薄唇輕啟:
“滾開。”
吐出的字眼蘊含著高階修士的威壓,陰森冰寒,壓迫的人想要跪地求饒。
幾個弟子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就連之前那個叫的最兇的傢伙都不敢再發出聲音,此時的他們幾乎連站都站不住,咬著牙互相攙扶著朝一旁艱難地挪去,將路讓開來。
折雲牽著祁聞淵的手踩上飛劍,看也不看一眼這些被他嚇壞了的同門,御劍而去。
在他們二人離開後,靈堂裡更是傳來了“噗通”“噗通”的幾聲悶響,是那幾個弟子失了力氣,膝蓋一軟,全部跪倒在了地上。
一眼看過去就像是他們在給靈堂中央的玉茗劍尊的牌位磕頭一樣。
夜色清朗,一彎殘月斜掛在深藍色的天幕上,碎星斑斑點點,組成了極美的星圖。
折雲御劍很穩,且飛劍上鐫刻著避風的法紋,急速飛掠中也感受不到絲毫的狂風肆虐。
祁聞淵站在折雲的身後,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被溫柔牽住的手也並沒有掙脫的意思。
他有些搞不懂面前的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同時更加不明白自已之前為什麼會為折雲感到心疼。
難道原主和折雲真的是一對情深意重的道侶?
而他並沒有繼承那段記憶,所以折雲才會對他這麼溫柔,而他會為他心痛,這都是原主的情緒殘留?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什麼他在原主的記憶中看不到呢?
在祁聞淵的胡思亂想中,椒觴峰已經近在眼前了。
這是無上劍宗專門用來安置貴客的地方之一。
景色宜人、靈氣充沛,只有像九方塔塔主這樣修為高深、勢力強大的高階修士才有資格住在這裡。
典雅精緻的亭臺樓閣坐落在繁花綠蔭之間,流水觴觴,落英繽紛,實在是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
“祁上尊。”折雲雙手攏在寬袖中,月光在他身上落下淡淡的暈霞,“今日讓上尊看笑話了,實在是抱歉,折雲會給上尊一個交代的。”
這個時候的折雲話裡話外都變成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之前在靈堂時的親密勁兒蕩然無存。
祁聞淵皺了下眉,沒忍住開口問道:“你準備…怎麼交代?”
折雲微微一笑:“我會把罪魁禍首捉來任君處置。”
祁聞淵眉皺的更緊了些,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想問的是今日之事若是傳了出去,折雲如何向無上劍宗以及外面的眾多人交代。
當下卻是因折雲的這句話而不得不將原本的意思咽回去,順著折雲的話往下接:
“本尊若是不滿意你的這個交代呢?”
“不滿意?那不知上尊想要什麼交代,還請上尊明示,只要折雲是能做到的事情。”
祁聞淵眯了眯眼,這種劇情失控的感覺太不妙了,他想要拿回主動權,即使要冒一點險!
打定了主意,祁聞淵不再猶豫,冷不丁的欺身向前,伸出手去捏住折雲的下巴抬起,迫使他抬頭看向自已,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許被冒犯的不悅:“誰允許你以本尊的道侶自居的?”
折雲沒有反抗,任由冰涼的手指將下頜骨捏的生疼,因為疼痛而輕輕的吸著氣,道:“權宜之計罷了,冒犯了上尊還請見諒。”
“權宜之計?”祁聞淵目光無比傲慢地審視著眼前這個年輕的修士,目光從額頭一路逡巡向下,停在他敞開的胸膛上,冷笑兩聲道:“本尊怎麼覺得,你倒像是蓄意為之?玉茗平日裡便是這般教導弟子的嗎?”
折雲垂下眼簾,說出口的略啞的聲音格外剋制:“不關我師尊的事…今晚確是意外。但折雲心悅上尊,亦是事實。一時失態,還望上尊見諒。”
折雲真喜歡原主??!
不知道為什麼,祁聞淵心裡閃過一絲慍怒,就好像是屬於自已的東西被人搶了一樣。
“心悅本尊?本尊同你並不相熟。”祁聞淵竭力忍著莫名湧上來的怒氣,說出口的話較之方才更冷,不同於方才有意的偽裝,現下是真心實意的冷了聲。
“…情之所至,不在朝夕。”
折雲低低地說,不待祁聞淵繼續發難,小心翼翼的捧起那捏住他下巴的手,低頭珍而重之的在祁聞淵的指腹上落下一個極其輕淺的吻。
“折雲心悅上尊,此心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