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煙味飄入季霖的鼻腔,梁晉臣站在她的身側,垂眸看著它的墓碑。
他忽然開口道:“也許在這世界上,我們無處容身,但他人無法審判我們的靈魂。”
停頓了一下,“你不要給自已太大的精神壓力。”
梁晉臣的聲音帶著幾分嘶啞和疲憊,明明是二十末尾的年紀卻像是五十的末尾。
他將放在上衣口袋的手拿出來,將一個精巧的陶瓷娃娃攥在手心。
“季霖,臨別禮物。”也不管季霖想不想要,他彆扭地塞到季霖的手裡。
季霖垂眸看著手心安靜躺著的、精緻的陶瓷娃娃,和她有幾分相似。娃娃的眉眼間依稀可以看出製作者的小心翼翼的雕琢。
“謝謝……可我還沒有準備禮物啊。”季霖愣愣的回覆道。
梁晉臣搖了搖頭,“我打算離開安全區了,你和……算了,”他自嘲一笑,灑脫地揮了揮手,“永別了。季霖。”
季霖手忙腳亂地在身上翻找了一頓,急得額頭都冒出了汗,抓狂地喊道:“梁晉臣!你就不能提前告訴我一下嗎?”
最後也只翻出她的筆記本,咬了咬牙,追上了梁晉臣,將筆記本塞到了梁晉臣的口袋裡,叉著腰,挑著眉一掃之前的陰霾。
“吶,禮物!這可是我全身上下最貴的東西了!你可要好好收著。”
梁晉臣笑了起來,笑得很暢快,他拍了拍季霖的腦袋,“放心吧,我當然會好好收著!”
說完,他張開手臂用力抱住季霖。力氣極大,但只不過一瞬就放開了,季霖甚至來不及抬頭看他的表情,他就已經揮揮手離開了。
季霖攥著陶瓷娃娃,忽然覺得眼睛酸澀,她垂下眼眸,朝著與梁晉臣相反的方向離開了墓地。
……
兩年後,
異能者和喪屍就像一場噩夢,人們甦醒之後,噩夢就消失了。他們出現的突然,消失的突兀,卻帶走了無數的生命。
活下來的少數人理應更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年代。
季霖認識的人們一個一個離她而去,立有墓碑的墓漸漸變多了。
最後還能守著墓的只剩下季霖和楊柳。
而楊柳的身體也是每況愈下,季霖照顧著她。
不過數月光景,季霖就送走了她最後一位朋友。
看著這片墓地,季霖自嘲地笑笑,“守墓人?真可笑啊,季霖。”
……
而最終,季霖的生活也並不平靜。
末世期間的人體實驗再次被搬到檯面上,這並不光彩。
“罪犯季霖,罪行泯滅人性,違揹人倫!當判處死刑!”
季霖聽著這義正言辭的判言,梁晉臣說過的話忽然出現在她的腦海:“或許我在這世界上無處容身,但你們憑什麼審判我的靈魂!”
她確實有罪,但不該是由這些享受了成果的人,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審判她。
只不過季霖累了,這不過數年的時光卻奪走了她大半的生機。
看著黑洞洞的槍口,季霖很坦然地閉上眼睛。
季霖沒有死成,對她的最終判決,或者說對還活著的參與實驗的研究員的判決。由死刑變成了流放。
有人的地方就有分歧,有極端分子就有主和派,他們也不過是黨同伐異的工具罷了。
季霖覺得無所謂,對她來說,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甚至在人跡罕至的鄉野,對她來說反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慰藉。
她帶著自已不多的行李,離開了這座百廢待興的城市。
在重新恢復盎然生機的鄉間田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寧靜的原始之美統治著這片土地。這裡,沒有人類的打擾,自然按照自已的節奏生長、衰敗、再生。
陽光毫無遮擋地灑在起伏的田野上,樹木在陽光下閃爍著翠綠的光芒,隨風搖曳,沙沙作響。
田間的溝壑和溪流交織成一張細密的水網,清澈的水流緩緩流淌,映著天空和周圍的植物,偶爾有幾條小魚在水中快速穿梭,激起一圈圈漣漪。
野花野草在河岸邊隨意生長,沒有人為修剪的痕跡,它們在這裡自由地綻放,釋放著各種色彩和香氣。
遠處的山巒連綿起伏,被茂密的森林覆蓋,樹木的枝葉在風中搖曳,有時會有一兩隻野生動物的身影在林間閃現,它們在這片無人打擾的土地上自由地覓食、繁衍。
天空中,鳥類在自由翱翔,它們的鳴叫聲在空曠的田野上回蕩,增添了幾分生機。雲朵在天空中緩緩移動,投射下不斷變化的影子,給這片鄉野增添了幾分神秘和詩意。
在這裡,沒有人類的足跡,沒有機器的轟鳴,只有大自然的聲音和景象。
曾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不了廚房的季·小廢物·霖,在生活的蹉跎下,也是能夠生活自理了。
而她的鄰居賀凌淵時不時就會來她家裡串門。
其實當初作為頂尖科研人才的賀凌淵完全有機會留在安全區,並且過上還算不錯的日子。畢竟人類還有很多未解之謎。
但這個奇奇怪怪的人最後還是選擇了躺平,隨波逐流,屁顛屁顛地跟著季霖一起被流放了。
季霖則一心一意磨練自已的生活技能,偶爾的偶爾有個人能聊聊天倒也不錯。
這不就是有田有閒的老年退休生活嗎,季霖想。
季霖趴在她自已做的桌子上,溫熱的臉頰貼在導熱性好的桌面上,試圖汲取一絲涼意。
一隻手搖著賀凌淵給她做的破扇子,打了個哈切,睡眼迷濛中,拎著籮筐向她走來的賀凌淵的身影。
嘛,和賀凌淵在一起也許還不錯?季霖眯了眯眼睛,逐漸燥熱的天氣讓她有些懶洋洋的。
一陣涼意襲來,季霖睜開眼睛,賀凌淵在她眼前放了一個在井水中冰鎮過的西瓜。
季霖兩眼一亮,抓起西瓜咔嚓咔嚓吃了起來。還不忘向賀凌淵豎起大拇指。
賀凌淵笑了笑。
夏天到了,他把長長的黑髮紮了起來,露出自已精緻的眉眼。
初見時那種讓人不快的陰鬱氣息消散了不少,只是他依舊喜歡將視線放在季霖身上,似乎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
也許是剛想過“在一起”這種想法,季霖啃西瓜的動作慢了下來。
季霖不習慣這種彆彆扭扭的情緒,飛快地瞥了一眼賀凌淵,“賀凌淵,為什麼不留在安全區?”
賀凌淵剛拿起另一半西瓜,聽到季霖的話,動作頓了頓,十分坦然地解釋。
“我就是一個書呆子,安全區裡已經開始清算末世的罪行,各種黨派層出不窮。待在在那裡,我遲早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而且……”
他看著季霖,但季霖依舊無法分辨那黝黑的眼眸中的情緒。
“而且我和你待在一起,覺得挺開心的。也許我喜歡你吧?”
“這算什麼啊?”
“告白?你同意嗎?”
“……我可沒說同意,你可憐兮兮看著我也沒用,我可沒那麼容易被美食收買了!”
沒錯,季霖的伙食不知不覺間被這個傢伙包攬了。
季霖摸了摸鼻子,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明顯底氣不足,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可先說好了,我可是個麻煩的傢伙!”
“嗯,我知道。”耐心等著的賀凌淵笑眯眯地將季霖摟入懷裡。
季霖最後沒有推開他。
那種感覺就像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中踽踽獨行的旅人忽然遇到同類,讓人難以拒絕。
“賀凌淵,你真可怕啊。”季霖喃喃道。
作為回應,賀凌淵抱緊了季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