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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寶三罷官

道臺這種職務,往往都由按察使兼任。前任按察使趙印川在建陽被打死了,他上次的表現老實說還不錯,在南雅口指揮軍隊至少攻了三次。

劉雲樵本就是建寧知府,去年保住了建寧府,今年再次守住建寧府,功勞足夠,又有了空缺,還是沒人願意搶的兵備道,王懿德做了個順水人情就保奏他接任了。

李雲梯當建陽縣令更沒問題,王懿德也好,清廷也好,都指著他的鄉勇去收復這座縣城呢。

只有富勒興這個福建提督讓劉勇強看不懂。之前的鐘寶三現在還在汀州府打仗,但已經被罷官,免職留任,這背會肯定有特殊的操作,怎麼看罷免鍾寶三都像是給富勒興騰位置

會後找到機會詢問李雲梯。

李雲梯解釋了一下,劉勇強才知道,原來這個富勒興一直都是王懿德的人。

一直以為這個八旗總兵是滿人那一派,沒想到跟王懿德這個文臣大員是盟友。

“我也是不久前才清楚,制軍大人(王懿德)的師爺告訴我的,道光二十七年……”

這兩人的關係比想象中要深。

道光二十七年,山東發了一個特殊的案子。山東地界在道光年間就土匪橫行,幾十上百的土匪打著替天行道的大旗,公然住旅店,搶商鋪。根本不怕官府,泗縣知縣帶衙役追捕,土匪直接開槍,反倒是衙役被嚇得逃走,知縣逃到百姓家躲藏,土匪順牽走知縣的馬揚長而去。寧陽知縣陳鑑的妻弟協同士兵和衙役抓土匪,被強盜用槍戳死,屍體橫於路邊,寧陽知縣竟然不敢上報,反而宣稱妻弟是忽然犯病自已從馬上掉下來摔死的。

正因為欺上瞞下,官員怕牽連自已,暴露自已的無能,遮掩了山東的亂象。導致山東匪患日益嚴重,如今已經是捻軍橫行。

不但老百姓經常被搶劫,連過路的官員都接連被搶。如此囂張的行徑,引起了上層的重視。浙江布政使存興在路過山東藤縣的時候,行李車被搶劫,藤縣知縣掏了兩百兩銀子,讓這件事不了了之。之後傳開,土匪搶劫之時,必留下一句話“讓知縣賠你”。

這些情況最終被一位監察御史報了出來,引起譁然。道光派欽差明察暗訪,最後彈劾了山東一大批官員,連巡撫都罷免了。但真正嚴懲的官員只有藤縣縣令一個,當時王懿德和富勒興都在山東當官,王懿德是山東兗沂曹濟道,富勒興是兗州鎮總兵,正是王懿德部下,兩人因為這起縣令賠銀案件,都得到了革職留任的處罰,可謂一起患過難。

王懿德到福建當官,富勒興也來這裡當總兵,不是沒有原因的。

聽完這些內情,劉勇強不由皺眉:“可是鍾寶三那個人,脾氣是臭了一點,但真遇到事敢打敢拼,如今正是要用這種人的時候。他現在還在打仗,怎麼就把他罷了。”

就算王懿德要給富勒興騰位置,也不是時候。

李雲梯嘆道:“過了這個時候,要動一個提督怕就沒那麼容易了。鍾寶三以提督身份,坐失汀州府,罷免他也在情理之中。”

“哼。怕是有內情吧?”

李雲梯還為王懿德說話。

李雲梯看了劉勇強一眼,低聲說了一件事:“其實他們之間有怨,去年粵匪退後……”

去年太平軍肆虐之際,鍾寶三從浙江帶兵調回福建,一路追著太平軍出了福建,可以說是立了不少功的。戰後王懿德和當時還活著的馴服呂佺孫給他接風慶功,三人在酒席上,鍾寶三當場質問了二人。

“他聽到一首民謠:總督王懿德,名存二心,一心欺君,一心害民;巡撫呂佺孫,姓有兩口,小口吸菸,大口食人……”

“靠一首民謠,扳不倒這兩人。”

福建民怨很大,此時整個國家財政破產,到處都是民怨沸騰。王懿德和呂佺孫談不上什麼清官,但能力還是有的,兩人改革茶稅,搜刮了大把銀子,支撐著閩浙兩地的軍費。當然肯定有中飽私囊的現象,但整個天下如此,他們能守住福建,朝廷就不會動他們。

“是啊。所以他就不該說出來。”

李雲梯感慨。

“兩人肯定也不會任。”

“當然。呂佺孫當場質問是誰所言。鍾曰,小卒,州縣衙役所言,皆是下民。王懿德反問,民謠是否八閩皆知。鍾曰,僅知水師所及地域。呂佺孫拍案而起,斥責鍾寶三僅聽了水師所在之地片面之詞,刁寡爛言,怎麼敢說是民謠!!”

民謠的威力還是很大的,因為代表了民心。這對文官的殺傷力尤其大,他們貪財好色,但又很愛臉面。

“呂佺孫呵斥寶三,寶三拍劍勸諫:吾輩皆為朝廷命官,當以食君祿報皇恩振興社稷愛萬民為本分,絲毫不懼。”

李雲梯說著不由感嘆。

劉勇強皺了皺眉頭:“這是個二愣子啊!”

他不認為鍾寶三有什麼壞心眼,聽到兩位上司的風言風語,直言不諱,對方呵斥,也敢直言反擊,卻從不考慮一個武將得罪文官集團的下場,得罪的一個還是福建巡撫,一個閩浙總督,都是能決定他生死的人物。

捋順了緣由,總結起來,不過就是一個直性子的粗人,言語上得罪了兩位同僚,剛好又擋了富勒興的路,王懿德趁機將他扳到的官場權謀故事罷了。

“你去建陽當真有把握?”

李雲梯話鋒一轉,又回到建陽縣的事情上,剛才在會上,劉勇強回答的很官面,說勝敗乃是常事,這種話很難讓李雲梯放心。

“有八成把握。”

“那便好。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

這是事關李雲梯官運的事,是他李家三代人從武官轉向文職的一次機會。李家如果是一個伯爵武將世家,在鄉下有龐大的產業,其實反而不會受到多大忌諱,因為武將很難傳承,往往就是個大財主。可李家世代讀書,在鄉村有很強的動員能力,又是伯爵、武將,這就讓清廷有些忌諱,在福建當官的文官會排擠。因為讀書傳家,他們能更長久的傳承下去。文官不得不依靠這樣的豪族,卻一定要壓制住,不然就不是他們當父母官,而是看人臉色了。

曾國藩這樣的中小地主家族,編練了湘軍後,清廷,咸豐皇帝有多憂慮,如果換了李家會翻幾倍。所以曾國藩能在湖南編練團練,卻不敢讓李家大肆在福建編練團練。哪怕李家的動員能力,絕對不會比曾國藩差。

“糧草,彈藥,除此別無所求。”

劉勇強說道。

李雲梯拱手:“包在我身上。”

劉勇強隨後就去安排軍務。

此時麻煩還沒解決,何名標的人趕走了富勒興派去的官員,現在緊閉營門,情況不明。

劉勇強不相信他們真的想造反,或許手底下有一兩個莽漢這麼想,何名標不會這麼想。好容易混上了清軍都司,就這麼放棄太可惜了。造反無非是回到之前的狀態,可之前的機會卻沒有了,太平軍大軍已經退走,他們必須在清軍重兵控制的腹心地區造反,等於送死。

所以劉勇強帶了一隊人直接趕去位於城南的軍營,開口叫門。

很快門開了,何名標快速跑出來。

“劉教頭,你可來了!”

接著是一番訴苦,說那些清軍官員怎麼欺負人。本應該發的軍餉,到手只有三分之一不說,糧草也少了一大塊。動不動就打人,罵他們賊寇,還要搶他一個兄弟的媳婦。

說了很多,總之富勒興派來的這些軍官無惡不作,壞透了。

劉勇強不打算斷這個官司,根本斷不清,他並不全信何名標說的。清軍軍官又不傻,搶誰媳婦大概有點誇張了,不過做出調戲之類事情,那群跟著富勒興混的兵痞可能做得出來。根本原因還是權力之爭,富勒興打算收走何名標他們手裡的兵權。

“無論如何,你們擅自驅趕上官,都是不對的。”

“標下有罪,標下有罪。請劉教頭指條明路。”

說著小心塞過來一根金條。

劉勇強毫不客氣的收下,將他拉到一邊。

“現在有一個機會。我打算出兵收復建陽縣,我請了軍令,帶你們一起去。你先出發,至建陽城外紮營。你懂我我意思吧?”

何名標想了很多,搖了搖頭:“請教頭明示。”

不是他笨,實在是猜不到。讓他們先走,到底是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跑這條明路,還是讓他們跟著立功,這條明路?

劉勇強確實是兩個想法都有:“這要看你了。你得罪了富勒興,他可是福建提督。你要想跑,就趁出兵趕緊離開。上面追究起來,我來擔著。你要是真心棄暗投明,能不能當上遊擊,就看你這次的表現了。”

何名標懂了,明路果然有兩條,他可以任選一條。

劉勇強言盡於此,直接離開,讓何名標自已去想。

第二天一起起營,劉勇強果然等何名標的人走後才出發。

他關注了一下,發現他們都帶著家屬,心裡暗罵,真是一群蠢貨,看不清形勢,這是真的打算跑了。

劉勇強也帶兵出發,帶的兵不多,只有1500老兵,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出戰,劉勇強告訴他們,打下建陽,就放假讓他們回家,士氣因此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