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神武門。
沈星遙送洛風軒與曲月凝到宮門口時,正如洛雲寒所說,此時所有值守宮門的侍衛都已被調離,而送他們出城的馬車則早已靜靜在宮門外候著了。
“此番送你們離宮後,你們就跟著馬車儘快趕往金州,與家人儘早團聚吧。”
“沒想到這種時候,你跟五弟還能不計前嫌幫助我們。”洛風軒扶著曲月凝上了馬車,如今她腹中孩子的月份已大,出行逐漸不便起來。
“皇上一直都是重情誼之人,不會因為你的身份而罔顧和你的兄弟之情。再怎麼說,你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只是……”沈星遙婉言道。
“此次出宮,可能再無後會之期了,皇上會直接宣佈你突然惡疾暴斃的訊息,自此以後,世間再無軒王。你與曲姑娘雖無性命之憂,但以後也只能過上平淡的隱世生活,你……”
“軒王的名號雖風光無限,卻不是真正屬於我的東西。比起今後在宮裡每日戰戰兢兢,倒還不如出宮圖一痛快安心。”
“凝兒再過兩個月也即將臨盆了,我也不希望她終日憂心忡忡。出了宮之後,我們也算可以過上男耕女織的平淡生活。”
“好,那我就祝你們一路順風,平安順遂。事不宜遲,你們趕緊走吧,神武門的侍衛不能撤走太久……”
“好,那弟妹你也保重。”這是洛風軒第一次喊她“弟妹。”
“沈星遙。”洛風軒正要踏上馬車,曲月凝撩起簾布,探出頭來喊住了她,“不得不承認,我以前一直很討厭你。”
“甚至幾次三番想要置你於死地。可世間很多事情就是這般無常,沒想到最後我與阿軒還要靠你和洛雲寒才能僥倖逃過一劫。謝謝你。”
“那你們一定要幸福,才能不辜負我們為你們做的這些。”沈星遙淺笑道,轉而又對車伕說,“他倆就拜託你了,務必一定要將他們平安送到金州。”
“皇后娘娘放心,屬下一定不負所托。”車伕話音一落,揚鞭而去。
沈星遙看著馬車漸漸駛遠,正要回宮,卻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下意識一抬頭,一隊兵馬已團團將那馬車包圍住了。
不多時,宮裡走出兩位太后。
“哀家等你們很久了。”開口的正是孝端太后,她睨了沈星遙一眼,唇角勾起,“皇后膽子可不小呢,竟然還私自放走那個野種。”
無錯書吧野種?沈星遙忽地瞪大眼睛,她是什麼時候知道洛風軒的身世的?那豈不是連仁鋆太后也知道了?所以她們早就知道了今夜洛風軒與曲月凝的出城計劃,而一直在這裡守株待兔的嗎?
“太后。”她望著眼前的兩尊大佛,噤聲沉默,心裡亂作一鍋粥。她沒想到這件事情竟還會驚動這兩位老人家親自出馬。
而洛雲寒此刻還在宮裡,除非有人能代她去通風報信,不然別說是出宮了,洛風軒和曲月凝很有可能會死在這裡。
只是她一直誤以為孝端太后是對宮中事務不聞不問,原來此前不過是礙於趙貴妃的權勢滔天。如今先帝駕崩,趙氏全族垮臺,孝端太后便不必再有任何顧慮了。
“臣媳不知太后突然駕臨,有失遠迎,還望太后莫要見怪。”她眼下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先穩住這兩位老人家,儘量拖延時間。
說完了這些話,她的目光隨即盤旋四周,期望能在一眾侍衛裡找到個什麼熟悉可靠的面孔。
終於,她找到了!
是霧霖!
她沒想到他會在!應該是洛雲寒擔心她萬一碰到什麼突發情況,特地將他留在那裡的吧。
沈星遙連忙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趕緊去找洛雲寒,對方心領神會,悄悄溜進了宮門裡。
“哀家當然要來,再不來這後宮裡豈不是成了你沈氏的天下?”孝端太后徑直走近她,並在她的耳旁附言道,“哀家知道皇后的父親,沈佑大將軍此前有意靠攏趙氏。”
“趙氏母子謀害先帝,企圖篡奪皇位,雖早已成了階下囚,可你父親還想與他們攀親。你說是不是其心可誅?”
“孝端太后想要做什麼?”沈星遙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面色也瞬間變得不好看起來,“即便是家父此前意欲與趙氏攀附關係,那也是早前之事了。自太子冊封后,家父便早就不與趙氏一族來往了。”
“哦?如你父親這般的牆頭草,風吹權衡兩頭倒,你竟還能說得如此坦蕩?”孝端太后那雙眼深邃漆黑,眉頭略微上挑,看似眼裡帶著笑意,卻偏不達眼底,“皇后,有些事該管,有些事不該管,你自已好好掂量一下。”
“沈大將軍的事情,哀家若不想計較,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但皇后要是想同哀家、同這大湮國皇室的血統為敵……”
她眸光一動,語氣由客套轉為生硬:“那不妨就試試看?哀家倒也是好奇,這大湮國的後宮到底是皇后說了算?還是哀家說了算?”
沈星遙一愣,神情變得有些慌亂。
孝端太后替她整理了下衣襟,還拍了拍她道:“好好當好你的皇后。哀家知道其實你最初進宮,也不過是沈大將軍藉著向先帝討要賜婚的由頭將你留在新帝身旁做個耳目罷了。”
“所以……哀家若是不想讓你再做這個皇后,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孝端太后轉頭,一勾手道,“還等什麼,給哀家把這兩個出逃者給我拿下。”
怎麼辦?沈星遙眼看著太后手下的人將洛風軒和曲月凝從馬車裡帶下,卻又無計可施。而霧霖雖已回宮裡通風報信了,可也不會那麼快就回來。
“為免夜長夢多,再節外生枝。這兩人,即刻就地正法。”孝端太后藏在衣袖裡的手,拽得死緊。
“可這位畢竟是軒王,即刻就地正法,怕是於理不合。”那幾個將洛風軒和曲月凝從馬車裡帶下的官兵臉色大變,誰也不敢動手,“按照律例,即便是王爺犯事理應先送至刑部或大理寺,再做定奪。”
“你們在教哀家做事?”孝端太后眯起眼,眼底的火焰呼之欲出,“還是你們幾個不把哀家放在眼裡?”
“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官兵們急忙下跪,雙手抱揖道,“還請太后息怒。”
“那還不動手?”
“這……是。”領頭的官兵捏了捏手裡的劍,看著洛風軒道,“太后的命令,屬下不能違背。軒王,得罪了,您就安心上路吧。”
“孝端太后。”仁鋆太后沒忍住,她都沒料到事情竟會發展到這地步。
“你也要阻止我嗎?”孝端太后雙眸微微一沉,“別忘了是誰害得你差點死在靜思閣裡?又是誰幾次三番要對你的兒子下手?仁鋆太后,你且勿要婦人之仁。”
“洛風軒、曲月凝。”情急之下,沈星遙失聲喊了出來。
對方卻只是搖頭,似是已明白她的無能為力。
“動手!”孝端太后鐵青了臉,手上的骨節早已因為緊攥而作響。
那倆人相視一笑,闔上眼。領頭的官兵從劍鞘裡拔出劍,在月光的對映下成了一道明亮的光。
只是那光芒漸暗,還沒等他揮下那劍,隱匿在雲層裡的月亮只剩下了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