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露出一線白，霧氣茫茫，庭院裡的矮樹叢烏烏的一片，在白霧裡若隱若現。
洛風軒從寢殿裡出來，一眼瞧到那鬱鬱蔥蔥的矮樹草叢裡有一個身影正在忙忙碌碌。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他站得遠遠問她。
“奴婢看這花草有些乾枯，連帶著花苞都蔫了。”曲月凝彎著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就幫著澆些水，近幾日都不曾下雨，可別讓這些長勢茂盛的花草白白枯萎了，怪可惜的。”
“哦。”他只是淡然應允，“這雅軒殿裡還有其他人，你交給他們去做便是了。”
“那幾個宮人還在忙別的事情……”她直起腰抬頭看他，“殿下尊為四皇子，怎麼殿內就區區數名宮人？不能再讓皇上撥一些過來？”
“是本殿自已不需要那麼多人。”他臉上似是充滿了不悅，“你來這裡就是為了做這些苦力？”
“奴婢……”她在吟春苑的那些年來，雖養尊處優，卻亦是寄人籬下，以色示人；之後嫁入宮裡，雖錦衣玉食，卻不受人待見，徒有個五側妃的虛名。
加上還要隨時聽任白公子的調遣，謹小慎微，過得並不如意。
直到她被趕出宮，又因為四皇子的一道詔書，重詔入宮進來靜思閣侍奉，雖不如之前位為五側妃那般體面，可這日子倒也過得舒心，不用深謀遠慮，亦不用看他人的顏眼色行事。
只是如今她因靜思閣走水一事，忽而又自請調至者雅軒殿，福兮禍兮，她亦不知。
她的宿命生來便是如此，輕如鴻毛，又宛如菖蒲那般福薄隨風搖曳。
“白公子有件事要你去辦。”洛風軒將她從草叢裡拉了出來，“這次長公主的接風宴上，有一位同她一起回來的景國太子南宮景初，那位太子爺之前似乎在吟春苑裡同他交過手。”
“南宮景初當時救了沈星遙，而他在永安殿裡看她的眼神也非同一般。所以他讓你去查查南宮景初與沈星遙的關係，或者說這倆人有過什麼淵源？”
“白公子……他最近還好嗎？”她自從被召回宮裡，在靜思閣裡當差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而他也不曾再與她書信來往。她一度懷疑自已已經被他棄了。
“他很好，你無需介懷。”洛風軒只是快速望了她一眼後，目光就從她身上掠過，“你……牽掛他？”
“奴婢……”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背向他，“他對奴婢而言，就是再生父母。奴婢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當年奴婢在街頭賣藝葬親，若不是他，奴婢早就死了吧。”
“他將奴婢送去吟春苑，雖不是什麼體面的地方，好歹在那裡也沒餓著，就這麼一年年熬過來了。”
“所以在那時，奴婢就決定一定要報答他，即便是要了奴婢這條命，也心甘情願。若不是他，別說是葬親了，奴婢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可他一直讓你做各種危險違心之事，不是嗎？你不怪他？”
“不怪他，奴婢哪有什麼資格去怪他。奴婢只是覺得白公子應該也有自已的苦衷吧？人在江湖，多得是身不由已，哪能有那麼多如願？”她說著說著竟黯然落淚。
“四殿下與白公子交情匪淺吧，不然奴婢也不會承蒙您的照顧，有幸再入宮伺候了。”
“還好吧。”他察覺到她的哽咽，只是不願觸及，“吩咐你的事情，儘管去辦。對了，你要有需要的話，可以讓嵐汌陪你一起去查。”
“嵐汌？”
“本殿的影衛。”
“好，奴婢知道了，一定不會有負四殿下所託。只是……既然已經確認了沈星遙便是此前在吟春苑偷聽之人，白公子打算何時動手解決她呢？”
“本殿一直懷疑沈星遙的真實身份，若能有證據查明她確非是沈佑的嫡女，那到時即便是本殿不出手，自然有人會以她欺君之罪處死她。”
“只是她與本殿五弟的關係似是越來越親密，有五弟這尊護身符的庇護，本殿自是難以插手。可若是能先離間他倆，讓她失去五弟對她的寵信和庇護，那要除掉她就輕而易舉了。”
“所以四殿下才讓奴婢去核實她與景國太子的關係，一旦查出他倆關係匪淺，亦或是有染，五皇子必定惱羞成怒。”
“到時候只要再把這件事情捅到皇上的耳朵裡，假冒沈大將軍嫡女的欺君之罪，與景國太子的通姦罪，這兩條罪只要沾上其中任意一條，即使不用四殿下動手，沈星遙也必死無疑了。”
洛風軒的雙眸一亮，扶起她的肩膀，倆人面對面的目光不期而遇。他撫摸著她的長髮，眼底多了一層含義不明的光芒，向她許諾道：“到那時，本殿的側妃之位，非你莫屬。”
無錯書吧“奴婢先謝過四殿下。”她莞爾一笑。
四皇子對她的瞭解只停留在她初入宮的日子，這些日子裡她在靜思閣見多了那些因不得聖寵隆恩的眷顧，而只能淪落在那裡鬱鬱不樂的可憐女子。
為了所謂的愛情與名分，而將自已一生出賣給皇宮，懷揣著夢想直到瘋癲老死都無人問津。
這一切似乎已經不是她所期盼的了，側妃這樣的名分也不過徒有其表。
她所做的這一切皆出自於真心，想要報答對白公子的恩情，僅此而已。
養心殿內，潘長明匆匆趕來報信。
“老六還是什麼都沒招嗎？”
“沒招，和當時說的一樣，一口一個冤枉，說自已雖是點了火，可並沒有將那五大桶桐油盡數全灑在靜思閣門前。”
“曲姑娘卻一口咬定是他做的？”皇帝的食指在白玉茶碗沿上有一搭沒一搭輕叩著，“那這事無非就是要麼老六在撒謊，要麼就是曲姑娘在撒謊了。”
“六皇子的性子，陛下您看著他長大，那麼多年了您也是清楚的。”潘長明弓著腰據實道。
“的確，倒是這曲姑娘，之前被老五廢黜攆出了宮，後來她說是被恩人安排在靜思閣當差？她的恩人是誰？能有這個能耐把廢妃扶起，重新召入宮的，恐怕也不是等閒之輩了。”
“而且你說怪不怪？朕當時問她要些什麼賞賜，她只說要去老四的身旁伺候，看來她的那位恩人極有可能就是老四了。”
“陛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