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桉被明明滅滅的火光晃醒,他揉揉惺忪的眼睛,從揹簍中探出腦袋。
不遠處是一攤用幹木搭建起來的篝火,彌爾手裡拿著根樹枝,樹枝上串著烤得皮油金黃的兔肉。就算隔著距離,牧桉都能聞到從兔肉上散發出的陣陣香氣。
他從揹簍中出來,在彌爾坐著的粗木另一端有些拘謹地坐下。夜晚的山林寒意陣陣,牧桉身體朝向火源的方向,細微的溫暖遠遠傳來。
這個角度難免會看到彌爾和彌爾手中飄香四溢的兔肉,牧桉不爭氣的嚥了咽。
似是察覺不到他的目光,彌爾看差不多了,撤下一塊酥脆的外皮放入口中,細細品嚐。接著又拿出隨身帶著的小袋鹽,均勻的塗抹在肉上,這下聞起來更香了。
牧桉感覺自已周圍全是香噴噴的烤肉味,他砸吧砸吧險些掉下來的口水,向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他自覺還是有幾分臉面在的。
彌爾覺得好笑,主動遞了塊給他,“吃嗎?”
“不吃。”牧桉試圖嘴硬,“這種火烤的,容易染上木灰,不乾淨。而且你吃過了,我不吃。”
說罷,他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兩聲。四周安靜,只有噼啪的燃燒聲和牧桉漲紅的臉。他一整天沒吃東西,現在也實在是餓,話已出口,沒有他後悔的。
思來想去,牧桉抱著胸,雙腳一攤,“我不管,我不吃這個,你去找別的。”
本以為彌爾會拒絕,牧桉已經在心中給自已找好了臺階,“不過,勉為其難的話...”
“好。”
牧桉的話戛然而止,他滿眼意外的看著彌爾,“你說什麼?”
“你不是不吃這個,我給你找別的。”彌爾起身,拿起右側削好的尖木,走向不遠處的水邊。看樣子,是要去抓魚。
牧桉想說不用,這樣太麻煩了。話在嘴邊繞了兩圈,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今晚是個月明星稀的天氣,皎潔的月光照在彌爾寬闊的後背。他熟練的撈起褲腳,雙臂用力肌肉盡顯。目光聚精會神地盯著水面,高舉起尖木,做好隨時往下戳的準備。
他真的在給自已抓魚,牧桉心中更加愧疚了。這人與自已無親無故的,完全沒必要這般對自已。更何況,世間本沒有沒來由的好。
下定決心,牧桉取下腰間的玉佩,起身朝彌爾走去。
彌爾注意力集中在魚上,沒有注意到牧桉的靠近。這溪水透澈乾淨,魚兒也養得肥,有了靈十分難抓,他靜靜等待著。一條肥胖的笨魚在他面前游來游去,沒察覺到危險後,便在一塊石頭上停下。
好機會。彌爾屏氣凝神,正準備刺下去時,一道突如其來的水波驚擾了魚,讓他落了空。他略有不滿的回頭,手臂被一隻白皙的手握住。
他還未開口,牧桉率先用食指抵住他的唇,低聲道,“噓,別說話。看那邊。”彌爾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遠處,月光之下,溪水的盡頭,一個黑色的東西潛伏在蘆葦條之後。野豬?彌爾瞭然,他常年打獵,對這些野獸絲毫不懼。見牧桉渾身緊繃,一臉嚴肅的樣子,他寬慰,“別怕,我能對付。”
牧桉看了他一眼,沒有回話,拉著他往岸上走。
他們動,暗影也跟著動。悉悉索索的聲音,是在向他們靠近。這有什麼好怕的。彌爾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竟讓他這個見慣野獸的人也忍不住背脊發涼。
那暗中的,哪裡是什麼野豬。那東西身形矮胖,衣著黑衣,若看身體倒像是個和尚。可再看那臉,完全就是個青面獠牙的妖怪,獠牙之間還流淌著黏糊的口液。
彌爾繃直後背,“那是個什麼鬼東西?”
不同於他的緊張,牧暗此時十分冷靜,早已司空見慣。
“山和尚。長於山林的妖,喜夜行,食人腦。”牧朝一邊解釋,一邊走到篝火旁,想提起彌爾揹簍卻發現自已根本提不動。
彌爾點頭,迅速消化掉資訊,問:“怎麼殺?”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個尋常人,看到精怪,不僅不害怕,竟還想著將其殺掉。牧桉看著他,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別這樣看著我。”彌爾用手指著暗暗靠近的山和尚,“難不成這玩意兒是無敵的?”
反應過來,牧桉搖頭,“不是。但僅憑你我,殺不死它。更何況這明顯是他的地盤,與它硬剛,勝算不大。所以,解決辦法只有一個,跑。跑到有人居住的地方,他便不會再跟著去。”
有山林法則的存在,他們不能進入人生活的地方攻擊人,只敢夜間對山林中落單的人發動攻擊。
無錯書吧“它的目標是我,一會我們分開跑,你先出去。”
“那你呢?”
“這你不用管,我自有辦法。”
沒等彌爾問清楚什麼辦法,牧朝大喊一聲,拔腿就跑。看著瘦削的少年,跑起來卻比兔子還快。果不其然,他一跑,山和尚雙手撐地,嘶吼著瘋狂追著牧桉跑去,似乎他身上有什麼讓它痴迷的東西。
嘖。這小子,怎麼說跑就跑。彌爾環顧四周,朝著不同的方向離開。
牧桉回頭見彌爾已不在原地,鬆了口氣。被各種精怪追,是他從小到大的家常便飯,他已經熟練的掌握瞭如何應對它們。但因為常年待在寺中,有山前陣法在,很少遇到山和尚這種煞氣重的妖。
他勝在身形小,且敏捷迅速,竟也讓山和尚一時不察跟丟了。牧桉俯下身,利用滑鏟的推力滑入倒下的樹幹下,先是用溼潤的泥土塗抹全身,掩蓋身上的味道。後又單手掐訣,念隱息咒。盡力蜷縮身體,讓雜草遮住自已。
林中起了霧,天色也沒有剛剛那麼黑,離天亮應該還有一兩個時辰。等天亮,山和尚便會離開。牧桉躲在樹下,從雜草的縫隙觀察外面的情況。山和尚正四處觀望,沒有發現他。
只要再堅持一會,就沒事了。牧桉安慰自已。
事與願違,山和尚似乎發現了他,正步步朝他所在的樹下靠近。牧桉大驚,怎麼會這樣!煞氣重的妖,往往都靈智低,他如此隱蔽,應是發現不了他才對。
這時,牧桉才發現他的右手小臂處,不知被什麼東西劃傷,正在不停滲血。是尋著血腥氣來的!牧桉用力按住傷口,不讓血流出,但已經晚了。山和尚烏黑渾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的方向,幾乎要透過雜草,直視著他。
完蛋。
牧桉的心狂跳不止,頭頂的樹被長年腐蝕,怕是連山和尚的一擊都受不住。
他咬破手指,血液滲出。血腥味刺激著山和尚,它開始四肢並用的朝牧桉奔來。豆大的汗珠從牧桉額角滑落,他用血在地上,迅速畫陣,鮮血混合著泥土散發出金光。血陣能打傷山和尚,他也會自損魂力,怕是要修養數月才會恢復。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堅持到陣法完成。
山和尚同樣死盯著獵物,勢有非要將其吞入腹中的架勢。
而就在山和尚距離樹樁僅五步之遙時,兩道銳利的箭,帶著萬鈞之勢,破空而來。速度之快,山和尚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便被貫穿雙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