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爾在集市上賣剛打的野位，一個五六歲左右，手裡拿著青色野果的男孩站在他面前，給了他十兩銀子讓他去山上的浮陀寺接一個人，說罷腳底抹油就要跑。

他拉住男孩，問：“那人長什麼樣？”

咬住青果，男孩比劃道，“就這麼高，這麼寬，面板很白，頭髮都是白色的...哥哥。”

白髮？彌爾站起身，揉揉男孩的腦袋，放他離開。將野味轉賣給旁邊的商鋪，背起揹簍抬步走往西面浮陀山的方向。

上浮陀寺有三條路，對方特地要求來人得從山後靠溪的小路上山，這是三條路中最遠且最為崎嶇蜿蜒的一條路。就算是彌爾這樣時常鍛鍊的人，走至山腰也不禁溼了汗衫。

還未至山前，旁側的林中，一道清亮的聲音叫住了他。彌爾望去，對方肌膚雪白，身材瘦削高挑，衣著白色錦衣，一頭銀髮尤為顯眼，是位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少年。許是天太熱，少年人扯著衣領扇風，白皙的臉上泛著紅。

“喂，大高個，叫你呢。”

見對方遲疑，牧桉補充道，“是不是一個男孩叫你來的，他還給了你十兩銀子。”

彌爾點頭，朝牧桉走近。

面前的人，體型壯碩，面板黝黑，裸露出的面板還能看到幾道顯眼的疤痕。遠看著還好，等人靠近，牧桉才發覺對方的體型竟是自已的兩倍。

“是我，你的要求是什麼、”

“我要一路南下去找親戚，你負責護送我。等到達親戚家，我就給你三百兩。”

現今北方戰亂且旱災頻發，南下之人不在少數，但南下路途遙遠，長途跋涉的實在累人。

見對方有些遲疑，牧桉心急將渾身上下掏了個遍，只翻出幾個野果。他遞到彌爾面前，“我不騙你，報酬肯定不會少。若你不滿意，房宅美人利祿，只要你想要的都能滿足。實在不行...”

他還沒說完，彌爾出聲打斷，“走吧。”

未等對方回話，彌爾先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身後遲遲沒有動靜，他回頭，少年還站在原地。他不解，“怎麼了？”

牧桉同樣不解，“要我自已走？”

彌爾挑眉，看他衣著打扮應是富貴人家，多半是哪家小公子被送到寺中磨練，受不了苦便鬧氣出逃。這樣的事情，在浮陀寺並不罕見。

他將揹簍放在牧桉面前，揹簍很大，百來斤的野味都能裝下，裝一個清瘦的少年完全不成問題。

意思是讓他坐進揹簍裡，揹他下山。

揹簍上還有殘留的乾枯血跡和細碎的肉，裡面的腥味衝的人睜不開眼。但想著下山還有很長的路，牧桉咬咬牙，閉著眼，捂住鼻子，伸了半隻腳進去。

白色的靴子觸碰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滑滑膩膩的觸感驚得牧桉渾身一哆嗦，長滿雞皮疙瘩。他立馬就縮了回去。抗拒的搖頭，“不行，我實在是忍受不了。”

“行。”彌爾也不慣著，重新背好揹簍就走。要行百里，一路上要吃的苦可不少。看他這副模樣，別說是南下，怕是這衡遠山都出不了。

“怎麼走了？喂，你等一下，我是你的僱主，給了錢的，你不能這樣對我。”

不管他怎麼嚷嚷，彌爾都沒有回頭的意思，牧桉只好快步跟上。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彌爾的步伐輕快從容，而跟在身後的牧桉咬牙切齒，時不時的暗暗咒罵兩句，不止一次後悔僱了他，但錢都給出去了，後悔也不行。

上山是太陽高照，到山下已是殘陽。牧桉一路上雖是罵罵咧咧，但始終也未停下步子，亦步亦趨的跟著，倒是不禁讓彌爾有些吃驚。

兩人來到溪邊，彌爾放下揹簍，放入水中清洗。他洗著，側眸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牧桉。少年坐在地上，面色通紅，滿頭大汗，有一下沒一下的捶自已的雙腿，顯然是累得不輕。

“我叫彌爾，你叫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叫我公子就行。”

對方的語氣不怎麼友好，彌爾又問道，“你為何一定要南下？”

“沒什麼。沒見過，想去看看而已。”

牧桉垂下長睫，看著自已的鞋尖，有一瞬的恍神。

看這樣子，定不是想看看那麼簡單。不過既然人家不願說，彌爾也不多問。他拿起洗淨的揹簍用力甩了甩，先用衣袖粗略的抹了一遍，隨後脫下外衣墊在簍筐底部。

他起身，提著揹簍朝牧桉走去。

彌爾生的五大三粗，眉目硬朗，什麼都不需要做，光是站在那裡，便讓人心生膽寒。高大的陰影自上而下的籠罩下來，牧桉下意識的往後縮了兩下。

“你，你幹什麼。我，我總共只有十兩銀子，全，全都給你了。”

彌爾沒有理會他的小心翼翼，將揹簍再次放在他面前。他沒收著力氣，揹簍打在地上，激起灰塵，引得牧桉喉喉嚨泛癢，不停咳嗽。

“你既僱了我，就理應信我。上來。”

牧桉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沒反應過來。直到彌爾眉間逐漸染上幾分不耐煩，彷彿下一秒就要吃人了。他嘴唇微動，牧桉嚇得一激靈，立刻手腳麻利的起來，迅速的鑽進揹簍中。

他手扶著婁邊，露出腦袋，“又沒說不信，這麼兇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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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爾睨了他一眼，蹲身手穿過兩邊的布帶，一用力將人和婁一起背在了背上。牧桉用力抓住婁邊，穩住重心，視線上移，他看到了比平日裡更加廣闊的風景。

“小少爺可扶好了？”

牧桉點頭，“嗯，我扶好了。出發吧。”

倒是比剛剛乖巧，彌爾嘴角露出笑意，“少爺坐穩，我們出發了。”

背上的人實在是輕，竟還比不過半頭野豬的重量。彌爾走的穩，很少搖晃。累了一天，牧桉只覺眼皮沉重，卸下力氣，縮著靠在婁中睡著了。

走至城門，揹著揹簍的彌爾與一群穿著浮陀寺寺袍的人擦肩而過。

他們揪著行人，細細的詢問可否見過一個十六歲，穿白衣，一頭白髮的少年。等他們終於問到了牧桉的下落時，彌爾已到了城外十里開外。

“師父，可要追去？”

邱託搖頭，“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隨他去吧。把訊息傳回金城即可，都回去吧。”

他目視前方，低頭雙手合十，身後的人也同樣低頭。

前路漫漫，願君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