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睡的頭昏腦漲，但是相比之前和呂江爭吵後的難以入睡，我現在反而釋然了。
是那種一旦決定就放下了的感覺。
我不止一次回首這幾年，竟沒有一件值得我回憶的美好。
我不止一次在內心裡想要無限放大呂江的優點，可是到現在，我只記得他又懶又饞，那一直抓到滿肩膀都是頭皮屑的樣子，還有那可以一週不刷牙的味道。
還有那讓我形成條件反射一樣，只要他一開口，我的心就要懸起來，時刻提防他破口大罵，和無休止爭吵的情緒。
本以為是人間煙火氣的小確幸的日子，不知怎麼的就被我過成了人間煉獄？
我在無數次的自我檢討中得到的結論是，確實是我錯了，錯在我一味地付出，不知底線，錯在我懦弱的原諒和心軟。
都說，時間過真快，人老的很快，呂江比我大那麼多，他還能有幾年蹦躂。可我不也一樣。如果不離開他，哪怕是到他死那天，他都會要抓著我把尿盆扣在我臉上不讓我好過。
第二天一早，我便起床洗漱給孩子收拾好。
我推開呂江的房門，他睡得四仰八叉，手機插著充電器，螢幕上游戲裡的小人正揮舞著刀。看上去呂江也沒什麼不快樂的。掛著遊戲睡著覺。愜意的很。
“起來啊。”
我喊了兩聲，他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又加大了嗓門喊了一聲。
呂江這才懵懵的睜開眼睛。
“幹什麼！”
“我們不是要去離婚嗎？起來啊！”
“我今天上班！”
呂江語氣複雜，我聽不出他是什麼心理。
“昨天都已經說好了。你不是說今天馬上就把這事兒辦完，你也能多活幾天嗎？”
我領著孩子站在呂江門口，孩子怔怔的看看我，又看看他，然後輕輕的抱住我的腿。
說不上來的壓抑，我真的覺得心如刀割，不是因為想要捨棄這段婚姻，也不是因為要放棄這個男人，而是為我和孩子覺得可憐。
我們本應該有更好的生活才對，怎麼就過成了現在這樣，非要走到分崩離析的地步。
“你他媽的是鐵了心唄！臥槽尼瑪的孫曉雅，你心真夠狠的，寧可讓孩子單親！你特麼也要離婚！行！那就幾把離！”
看著呂江從床上跳起來，我立馬把孩子抱在懷裡下意識的想要把他護在身後。
因為我不止一次看見呂江那握緊的想要揮過來的拳頭。
懷裡的孩子用力的摟著我的脖子將臉埋進我脖子裡。我輕拍他抱他回了臥室。
呂江穿好衣服，在衛生間草草的洗漱一番接著摔門而出。我以為他會喊著我一起。結果他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媽媽……媽媽”懷裡的孩子呢喃著尋求安慰。
我給呂江打了電話，他沒有接。
接下來的一週，呂江像是故意躲著我。天不亮就起床走，到了半夜才回家。又或者是夜不歸宿。我沒有過問。
興許他是去和他媽商量離婚怎麼樣能夠做到讓我淨身出戶。
又或者是去了哪個女人那裡也說不定，因為他這幾天身上有我們家沒有的香味，再加上他本來就是一個可以幾個月不洗澡的男人。
這些，現在對我來說似乎都不重要了。他怎樣背後算計我都好。我對這生活已經死了心了。
一週後的下午呂江早早的回來了。帶了一些東西。
送外賣的箱子，安全帽，還有一些七零八碎的零件。
我看在眼裡，心裡卻不以為然，他這種為了某些事的準備工作做過很多次，可是每一次都沒有真的付諸行動。就像婆婆說的。
買電動車的錢，早就已經給了他，也早就被他花沒了。他也還是沒有出去過一天。
我偷偷的和媽媽說了這事。
媽媽說呂江不敢跟我離婚，所以才會躲著我。既然他不敢，要我也不要太上綱上線，日子都是得過且過。誰能一輩子沒犯過混。
我沒有一直追著呂江提離婚的事，他每天早出晚歸也沒有給我和他溝通的機會。
就這樣持續了大概半個月。呂江才慢慢的和我說起話。他求好的原因無非還是想要男女那點事。但卻被我不留情面的拒絕掉。
我以為呂江一切的行動都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也想著再給他一次機會，但是事實就又一次告訴我什麼叫狗改不了吃屎。
這天午飯時，呂江突然把手機遞到我跟前。
“你看這個車怎麼樣？”
“看車幹什麼？”
“我想換個這個車，去賺點外快。”
我知道他說的，正是現在盛行的私家車接活的那種。
“我們家不是有車嗎？”
“咱家車不行，耗油量太高了，不掙錢。”
“那你想買你就弄，我不明白，不用問我。”
“我算了，貸款零首付買這個車，每天跑幾個小時，除了車貸錢，還能剩好幾千，而且這個不是那種計程車公司的，費用沒那麼高，我要是累了，說休息我就可以休息沒有壓力。”
我看了看堆在牆角快要落灰的送外賣的行頭。又看看他。心裡暗自嘲笑還沒辛苦就已經想著累了要怎麼休息。
“那你想好你就弄吧。”
“但是貸款要看夫妻雙方的收入，你沒有收入。可能貸款就費點勁。”呂江低頭扒飯沒看我。
“不能以你個人的名義去貸？”聽到這話，我就已經覺察到事情不妙。雖然我不是個多聰明的人。但是按照這幾年被他算計下來的經驗。我就知道有坑在等我。
“我們是兩口子，夫妻，人家肯定看倆人的經濟能力啊！”他有些急。
“要是貸不下來，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咱倆假辦離婚。然後把車買完了再復婚。”
我一口咬到嘴巴，我萬萬沒想到呂江能說出這樣的話。
“假離婚？我們之前不是已經說要離婚了麼？”
“你別沒事找事奧！婚是那麼輕易就離的嗎？我呂江是那種人嗎？我要真想離婚，這段日子，我又張羅送外賣，又想著跑車掙錢嗎？你特麼瞎說，你特麼看不見那些東西？我要真想離婚，我那天直接就特麼去離了好不好？”
“那假離婚，房子和孩子怎麼辦？”我好奇他怎麼回答我。如今的呂江在我眼裡看來，是多麼的沉不住氣。
“這還用研究麼？這有啥研究的？”呂江並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這有啥不研究的我就問問。你要離婚的時候但是不就得在那裡把所有的都寫清楚啊，不能到那現研究吧？”
“咋的，你還想讓房子寫你名嗎？你想啥呢孫曉雅，就是我同意，我爸媽也不能同意啊！”
“那有啥，不是假離婚嗎？寫我這裡有啥不行的，復婚了不都還是你的，再說了我提房子了麼？你是害怕我卷房子跑是麼？那把孩子寫我名下？”
呂江的臉紅了又白，停頓了好一陣。
“你這人真特麼沒良心啊！我說是假離婚啊，誰說真要跟你離婚啊？你現在在這跟我算計得失？你讓我覺得我呂江是個土鱉啊！我明明是為了這個家著想！你卻在這跟我算計怎麼分家！你讓我覺得我也努力太沒意義了，你為啥啊，為啥要這樣？！”
呂江咆哮著，苦情著，一字一句都在譴責我是個多麼沒有良心的人。
“我不安心啊。”
“你有啥不安心的啊！啊！我問問你！”
此刻的呂江已經接近爆發點。我把孩子抱到床上，又拿了玩具給他。然後拉上蚊帳以防他掉下來。
“我就是不安心。你要是真的為了我們這個家好，為了日子好，讓我安心就沒什麼大不了，就像你說的，假離婚而已，你怕什麼？”
“我怕什麼了！我是在說你現在這樣，讓我覺得我特麼的傻逼一樣！”
“反正我就是膽子小，我就是害怕，我就是害怕你離婚不要我，你要想買這個車，就要麼把孩子寫我名下，要麼房子寫我名下。要麼這個車你就來別買！”
“那就別幾把買了！你就特麼窮命，就你這逼樣的，咱家富不了！”
“那就窮著吧！”
其實我並沒有真的想要他的什麼，我只是知道，他現在對我說的話，做的事都是算計我在先，而我此刻多一分無情，我最後的下場就會少一分慘烈！
我不理他，進屋關上門。走向孩子。
半個晚上我和孩子都沒有出臥室，孩子也懂事不吵下床，在床上玩到睡著。我也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小夜燈的光忘了調暗，晃得我眼皮發光，這一覺睡得口乾舌燥。我下床灌了滿滿一杯水。
客廳裡沒有開燈，窗簾也沒有拉上。藉著對面樓的燈光，我輕輕的去到衛生間。生怕地上的玩具被我踩到製造了噪音。
呂江房門的門縫透出來燈光，傳出來打火機的聲音。還有他低聲的說話聲。似乎在和誰打著電話。
我坐在馬桶上打哈欠，聽到他的嘆氣一聲接一聲。
“哎，哎我艹，我就幾把納悶了，真的，我呂江咋就過成這樣了。”
“就不說我現在過得咋樣，就和小靜那段，我老不甘心了。”
“我怎麼就能離婚呢？咋就離了呢，我現在都想不明白，我真的不甘心。”
我不知道呂江在和誰打電話，但是他嘴裡的小靜，是他的前妻。
聽到這些的那一瞬間，我是空白的。
我自覺我對呂江無微不至，全心的付出，我也自以為的認為呂江不過是心粗，他就是那種心中無愛的人，但是我真的沒想到，他不是無愛，只不過是愛，從頭到尾，都沒有在我這裡而已。
是個人都懂，只有放不下，才會不甘心。
雖然已經心灰意冷，但聽到這話，我確是又起波瀾。像是被一記重錘一樣砸在我的胸口。
呂江接下來的話，我有些聽不清。只記得他一直在惋惜。惋惜那段婚姻，那個女人。
回到臥室。我很久都沒睡著。我腦子裡有個想法，我想要證實一些東西。
直到聽到呂江震天的呼嚕聲，我躡手躡腳的下床，我起身來到呂江床邊。
他的手機就在那裡，還亮著螢幕，遊戲還掛著機。我心跳加速，呼吸都變得不勻稱，我拿過他的手機。在手機裡尋找著蛛絲馬跡。
然而那些通話記錄，歷歷在目。十分鐘的二十分鐘的。一條又一條。
我慢慢的放下他的手機。
我很落寞，我很悲哀，同時又更釋然一些，之前那一點點良知和心軟，也煙消雲散。
我的手有些抖，我頭暈，嘴唇有點麻。想哭又覺得喉嚨有什麼堵在那裡。
輕輕的，我跪在窗邊的地上，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跪在那裡。
我像是在懺悔像是在哭訴，對自已，對父母，對那些我曾經努力過活的每天每夜。我想說對不起，對所有的事，所有的人，唯獨不對呂江。
不知道跪了多久，我兩腿麻到快要起不來。我撐著身子，開啟抽屜，將裡面之前洗好的登山包拿出來。又開啟衣櫃環視一圈。
床上的孩子咿咿的摸索著我的枕頭“媽媽……”
“媽媽在。媽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