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世子,快逃……”
秋雨衝進房門,大聲地呼喊著,催促著世子儘快離開。
宋聿明連忙起身,想扶起眼前踉蹌而來的書童,卻只聽得破空而來的箭矢刺入血肉的鈍響。
“呃——”
“世子,別管我了,快……走,走……”
秋雨一隻手捂著不斷流血的傷口,一隻手用力地推著宋聿明,想讓他儘快離開。
還來不及反應,他就被來人一腳踹倒在地。
“宋聿明,沒想到吧,你也有今天。”李平威手持長槍,狠戾的神色讓宋聿明晃了神。
“平威,你……”宋聿明想不通多年的好友為什麼現在突然彷彿跟自已有血海深仇一般。
鎧甲碰撞聲中,兩佇列兵護衛著宋修曄進來。
宋修曄長袖捂著口鼻,嫌惡地看著地上秋雨不斷溢血的屍身,又看向一旁虛弱的宋聿明。
剛剛李平威那一腳,已然讓宋聿明本就不堪一擊的身子更加破碎,呼吸接不上來,彷彿隨時就要斷氣。
“宋聿明,死到臨頭你還不承認嗎?”宋修曄一腳抵在他瘦弱的胸膛,足尖用力地碾著。
“你這叛國的狗賊,不僅丟盡了我們讀書人的臉,丟盡了我們安世侯府的臉,還讓千萬神威軍隕落西北。”
“三天,就三天的時間,”宋修曄看似滿臉怒意,但眼睛裡滿是計謀得逞的光芒。
“要不是你勾結梧國,我神威軍十萬大軍怎會如此輕易就被人埋伏於無情道,十萬將士啊,屍骨無還,你憑什麼坐在這裡沒事人一樣安享你世子的榮華?”
宋聿明看著滿臉怒意的李平威,眼裡全是不可思議,“那……那神威大將軍呢?”
“你還假惺惺地給誰看?要不是你叛國,神威大將軍又怎會到現在還下落不明!”
宋修曄又是狠狠一腳,毫不留情。
無錯書吧“安世侯府沒有你這樣不忠不義之人。”
這個便宜弟弟看自已不順眼,宋聿明一向知道,但是怎麼連平威都這樣恨毒了自已了,而廷敬此時也下落不明。
宋聿明實在弄不明白這叛國的罪名怎麼就落在了自已的頭上。
三天前,神威大將軍李廷敬帶兵支援桂城,奇襲梧國入侵的大軍,誰料在無情道遭遇埋伏,十萬將士埋骨無情道,神威大將軍則是下落不明。
三天後,神威軍李力僥倖逃出,千里奔襲回京,帶來將軍血書,狀告安世候世子通敵叛國。
不日,就在安世侯府搜出梧國太子寫給世子的親筆信。
安帝震怒,安排大理寺徹查安世候世子叛國一事。
安世候世子宋聿明,整個安國身世最尊貴的世子,二十年前離王逼宮,正是安世候夫人以命相救,成功掩護皇后娘娘從密道離宮。而安世候也在十年前與夏國交戰時,失去蹤跡,至今未找到屍骨。
作為這樣一個戰功赫赫的世家獨子,安世候世子不再從武,未及弱冠,文章便達聞天下,一時間成為天下讀書人的追捧。
他立下誓言,如果不找回父親,便不會上書繼承爵位。以世子身份自居,至純至孝,一時間他在天下文人中美名遠揚。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一夜之間,自已就從雲端墜到谷底,過去待自已和善的二叔二嬸也變了副嘴臉,一向討好自已的堂弟也撕下面具,一腳彷彿就想要了自已的命。
而廷敬為什麼要留下那樣的血書?如今,他又在何方?是誰要害自已?
一時間,宋聿明腦內如同針刺,快要裂開。喉間一股腥甜,一口鮮血猛地噴出。
宋修曄慌忙往後退,不小心絆到了秋雨的屍身險些摔倒。
“該死的賤婢,死了還來礙眼,真是晦氣。”
只見他一腳又要踢上去,李平威看不上這宋二小人得勢的嘴臉,正要阻攔,卻不及宋聿明動作快。
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為這個忠心耿耿的侍從擋下了這一擊。
自已儼然是油盡燈枯之態。
“督公大人駕到!”尖細的長調刺入耳朵的同時,宋聿明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自從被軟禁起來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扶著柱子慢慢摸索著站起來。
喉間的血腥味越來越重,聽到小太監的通報,便想強壓下去。但奈何鮮血還是不停地往外冒。
身後的熱源散發著溫暖的熱氣,暖甜的香氣淺淺浮動,宋聿明卻奇妙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微微地顫抖。
“是誰?誰幹的?”
顫抖的手臂箍緊又放開,江臨青筋暴起,起身質問,聲音也冷得嚇人。
江臨出發前,宋聿明還是沒事人的樣子,彷彿世間萬物都不得沾染他的衣襟。
剛安排完桂城的事宜,還沒來得及休息,他就連夜出發回安京。
回來就看到如此景象,心臟像是被人猛的攥緊,眼底一片乾澀,澀到生痛。
“江督公,通敵叛國之輩,何須督公掛懷?”宋修曄冷嘲道,眼裡滿是鄙夷。
甚至,他又試圖伸手攀扯堪堪站穩的宋聿明。
“啊!”一時間鮮血噴湧,宋修曄捂著自已的右手臂,臉色蒼白,痛撥出聲。
竟是江臨直接砍掉了他的右臂!
“江督公,朝廷命官你也敢隨便砍殺?別太過了。”李平威不在乎宋修曄這種小人,但是他向來看不慣東廠這些閹狗的猖狂。
話音未落,一柄滿是鮮血的長劍架在了他的脖頸處。
“滾!”
“你……”這閹狗功夫實在了得,地上宋修曄還在翻滾呼痛,李平威給身旁的近衛使了個眼色,轉身離開。
快要跨出門時,卻也忍不住回頭看著扶著柱子的宋聿明,心沉悶悶的,似有鈍痛,但想起屍骨無存的父兄,想起無情道的慘狀,他扭頭不再看,憤憤離開。
近衛拾起掉落的手臂,拎起地上痛昏過去的宋修曄,也跟著撤出了世子府。
江臨收起長劍,緩緩轉頭,身後的東廠眾人彷彿什麼也沒看見,自覺退出庭院。
一時間,房間裡只剩下宋聿明和江臨兩人。
雖然已經不太看得清,但宋聿明還是感受到自已被人盯著,陰溼的視線黏黏糊糊地粘在自已身上。
片刻過後,還是宋聿明受不了這一片沉默,開口道:“讓督公看……咳…咳咳…看笑話了”
還是一片寂靜。
彷彿這個房間裡只剩下了宋聿明一人。
但是他清晰感到另一個人沉重的呼吸,以及那掙脫不掉的視線。
他與江臨其實沒有什麼交集,只是在安京的宴會上見過幾面。
不知道在這個關頭,他是為什麼出現?又為什麼站在了自已的身邊?
但他沒有力氣去想這些了。
腳下一軟,便要倒地。
沒有想象中的痛感,他再次跌入了那個溫暖的懷抱。
只是對方的雙手箍得自已有些發痛。
“江臨……”宋聿明實在沒有力氣了,就在陷入黑暗前一秒。
臉龐上傳來溫熱的溼感……
那是……
江臨的眼淚嗎?
“原來能使小兒止啼的江督公也會流淚?”還沒能問出口,宋聿明就陷入了黑暗的混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