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方明宇的父親囑咐了幾句,梁舒便回了家。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把昨晚在醫院染上的消毒水味,通通衝進了下水道。
躺在床上,想補個覺,卻發現雖然頭腦昏沉,但怎麼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梁舒突然看見床邊自己已經收拾好的行李,本打算這兩天出去看看房子,儘快搬出去,但沒想到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子打亂了她的計劃。
想離婚的事,說到底還是梁舒一個人的決定,根據方明宇父母的態度來看,他肯定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現在方明宇又出了事,在這個時間點,把離婚的事提出來,恐怕對於兩位長輩來說,都是雪上加霜。
梁舒從床上緩緩坐了起來,長長地嘆了口氣,猶豫了幾分鐘,還是默默地蹲到箱子邊,把收拾好的衣物,又原樣放回了衣櫃。
穿著拖鞋慢悠悠地走到客廳準備喝杯水,才反應過來,昨天茶几上凌亂的菸頭已經被收拾乾淨了。梁舒看著光潔如初的茶几面板,想著方明宇一夜未睡,回去工作之前,還能把家裡打掃乾淨,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
再想到自己凌晨,還和許照在醫院裡摟摟抱抱,梁舒的愧疚感就有些一發不可收拾了。
今天的天氣似乎也和心境相對應,有些陰沉沉的,不夠亮堂。灰色的光線斜斜地穿透陽臺,只照亮了一半的空間。梁舒穿著睡衣褲站在客廳的陰影裡良久,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懺悔。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打破了房子裡有些嚇人的安靜。
梁舒連忙拿起來,是媽媽的電話。
“小寶啊,明宇怎麼樣啦?”梁舒的媽媽洪亮的聲音透過聽筒,哪怕不開擴音也能聽的一清二楚,“哎喲,怎麼出這種事情,我昨天聽到訊息,擔心地一夜都睡不著啊,今天一大早就催著你爸往你們那趕了。估計再過半小時就到你們家了,你在家吧?”
梁舒愣了一下:“你們開車來了?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無錯書吧梁舒的爸媽前幾天剛出去自駕遊,沒想到玩了一半,又急吼吼地趕了回來。
“怕你忙不過來,我就沒跟你說嘛,而且這時候,我們在外面也沒心思玩。反正家裡的密碼鎖我知道的,你不在家的話,我們把東西放過去,就去醫院找明宇爸媽了呀。”媽媽道。
梁舒皺著眉頭:“我在家。既然來了,那你們先過來吧,到了停車場告訴我,我下去幫你們拿東西。醫院,你們還是先別去了,方明宇現在在ICU,去再多人也幫不上忙。”
媽媽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地說著,當了三十多年教師的她,一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
梁舒好不容易結束通話了電話,癱坐在沙發上,想到要應付雙方父母,就覺得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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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幾天ICU,方明宇身體各項體徵都趨於正常,順利轉入了普通病房。醫院裡請了護工照顧方明宇,加上幾個家長輪流去探望,倒也不用擔憂。梁舒一顆懸著的心,也漸漸落下。
晚飯間,梁舒的媽媽做了三四個菜,嘮叨著梁舒天天吃外賣,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學著做飯。
梁舒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邊刷著抖音,一邊慢悠悠地吃飯。
“你別玩手機了,等下吃完飯,去醫院看看明宇。”梁媽媽夾了塊雞翅放在梁舒碗裡,“天天說你工作忙,工作累,沒空去醫院。我看你就是懶的,你那個班上的什麼名堂,我還能不知道嗎?”
梁舒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媽,我去醫院有什麼用啊,有護工在那,我又幫不上什麼忙。”
“他是你老公啊,你能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嗎?”梁媽媽提高音量道,“以後是他要和你共度餘生的,你不關心他,關心誰啊?”
“那也說不準。”梁舒不鹹不淡地接了一句。
“你說什麼?”梁媽媽瞪著眼,一把掰過樑舒的肩膀,注視著她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不打算和方明宇過一輩子?他這次出車禍,雖說是有點嚴重,但看現狀,大機率能恢復好的。你該不會因為這,想和他離婚吧?”
梁舒擱下筷子,不知道怎麼接話。
“梁舒啊,我從小教育你,做人要有情有義,你不能因為這點小波折,就想著拋棄小方啊。”梁爸爸也在一旁開口道,“別真應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們梁家不能有這麼冷血無情的人。”
梁舒被念得煩了,知道這時候不該提及離婚的話題,只好隨便拿話搪塞過去,提著父母買的水果,一個人去醫院看方明宇。
車開到醫院停車場,梁舒在車裡坐了十分鐘。她實在是不想上去,於是下了車,站在車邊點了一根菸。
梁舒以前其實非常討厭煙味,更討厭二手菸對身體的損傷。所以她在談戀愛時期,擇偶標準都有一條,不能抽菸。
指尖的香菸在夜風中,忽明忽暗,原本燻人的煙味,被風稀釋得淡了,沾染在衣物上,反而有一種令人著迷的感覺。
梁舒仍舊沒有抽,只是等著煙自己燃盡,便將菸蒂掐滅在附近的垃圾桶裡。她低頭嗅著身上若有似無的煙味,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提著水果進了病房,方明宇的媽媽正坐在病床邊。見梁舒進來,連忙起身去接她手裡的塑膠袋。
“媽,這麼晚了,你還沒回去休息啊。”梁舒打了聲招呼,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方明宇。
短短几天,方明宇便感覺瘦了許多,但臉還有些浮腫。眼角和鼻樑的擦傷已經結痂,眼下的烏青也比前幾天好些了。
“我回去也沒什麼事,在這多陪陪小宇。”方媽媽一開口,便帶著哭腔,“小舒啊,你也多跟小宇講講話好不好,醫生說,我們多和他溝通交流,或許能醒的快些。”
梁舒“嗯”了一聲,走到一邊去削了一個蘋果,遞給了方媽媽。
好不容易找了藉口脫身,梁舒才離開了病房,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停車場。
病房裡那種沒有盡頭的哀傷,和看不到希望的壓抑,讓梁舒特別不舒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別人所說得那樣冷血,面對這樣的方明宇,她除了憐憫和內疚,已沒有半點發自內心的焦急和心疼。
原來對於不愛之人,她可以冷漠至此。
坐回車裡,梁舒還不想那麼早回家,去面對父母。她開啟手機,翻了翻聯絡人,點開了宋昂的對話方塊,發了一句:
在值班嗎?要不要出來吃個夜宵?
五分鐘之後,手機提示音“叮咚”了一聲,螢幕上多了幾個字:
老地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