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下毒奪取了六條人命,但李子劍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人的生命終結的時刻,目睹陳平對徐坤突如其來的猛烈襲擊,李子劍無比驚恐,感到不寒而慄,他下車後在護欄邊往下眺望,懸崖深不可測,徐坤的車已淹沒在了茂密的叢林中。
“你幹什麼?”李子劍走到陳平的面前大聲呵斥道。
“他不死,你就得死!你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早就改邪歸正了,這二十多年來,我沒有做過一件壞事,我的生意都是合法的,我給金都縣創造了那麼多稅收,那麼多工作崗位,他們難道不應該感謝我嗎?”李子劍充滿怒火。
“這些話你去跟歐陽說,你猜他會怎麼做?你猜法官會怎麼說?”
“我就不該聽你的!”李子劍很懊悔。
“徐坤的死是天意,怪就怪他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點。”
“你他媽有病!”李子劍憤怒地說。
“他們就要追來了,你趕快走吧!下了山後,再換一輛車,開去福建,不要上高速,到了福建找這個人,他會幫你去臺灣。”陳平給了李子劍一張紙條。
“你帶了多少現金?”陳平問李子劍。
“時間太緊,來不及取,所有的現金加起來不到兩百萬。”
“今天之後,我們恐怕就見不到了,日後,你也沒有機會感謝我了。”
李子劍立刻聽懂了他的意思。
“你要多少?”李子劍問。
“給我一百萬,你拿太多現金也不方便,不安全。”
李子劍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他從車上取來包,開啟陳平後座的車門,拉開包拉鍊,從裡面一次又一次地往外拿錢,放在陳平的車後座上。
之後,驚魂甫定的李子劍開著車繼續往前,發現陳平也開著車跟了上來,而且陳平的速度越來越快,離他越來越近,警惕的李子劍覺得不太對勁,立刻加速,陳平一看李子劍加速,知道自已的陰謀敗露了,於是將油門踩到底,全力追趕李子劍。兩人在玉崑山的山路上一路追趕上山,李子劍始終無法擺脫陳平,陳平也無法真正追上李子劍。在快到山頂的一個急轉彎處,陳平鬆掉油門,猛踩剎車,鬆掉剎車後,速度降了下來,他又猛打方向盤,一瞬間,車輛突然熄火,剛剛轉過彎,車就停了下來,陳平拉上手剎,重新打火,打了好幾次都無法發動,怒不可遏的陳平下車後猛烈地踢了車身幾腳,開啟引擎蓋看了幾秒鐘,發現無計可施,又是怒從中來,猛烈地將引擎蓋蓋上,又踢了車身幾腳以瀉心頭之憤。他靠在車身上,點了一支菸,幾番吞雲吐霧之後,他感到無計可施,一種苦澀的絕望湧上心頭,難以言狀。慢慢,他冷靜下來,感到無比後悔,後悔收李子劍的錢,後悔幫他逃跑,甚至後悔當警察。在這之前,他一直是個勤勞肯幹,遵紀守法的好警察,雖然他內心很渴望成功,渴望富有,但是總能剋制住這種慾望。而此時,在兩三天時間之內就經歷了各種突發事件,他認識到之前之所以能一直保持潔身自好,是因為沒有接觸到這樣的誘惑,而當誘惑猛烈地向他奔來時,他絲毫沒有招架之力,馬上就淪陷了,他內心潛藏的慾望終於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那身警服之外,而他內心的惡也被同時喚醒,幻化成一隻魔鬼猛獸。怎麼辦呢?他意識到自已一時衝動就再也回不了頭了,車後座上,那一百萬現金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刺痛著他的心。
一支菸沒抽完,他就將煙扔在地上,從車上找出一個黑色大袋子,將所有現金裝進袋子,然後提著袋子沿著山路往上走,走到離車子差不多一公里開外的地方,他找了個樹木茂密的地方,把袋子藏在一堆草叢中,然後仔細地觀察了周邊的環境特徵,方便以後來取,此時的他或多或少意識到自已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來取了,可是那種賭徒般的僥倖心理依然戰勝了一切。藏好錢之後,他知道自已不能沿著馬路走,於是走進了林中。
李子劍瘋狂地開了一段距離之後,發現陳平沒有追上來,他稍稍降了點速度,這時,他想起陳平給他的那張紙條,他拿出手機,撥了上面的電話號碼,手機聽筒裡傳來的是“空號”的提示音,他又打了兩次,都是同樣的結果,如夢初醒的李子劍這才發現自已被陳平騙了,陳平壓根就沒想真正地幫助自已,只是想從他這隻慌張逃跑的麋鹿這裡騙取錢財罷了,想不到混跡社會三十年的自已竟被一個小警察耍得團團轉。李子劍把車停了下來,從車的儲物盒裡,李子劍找到了一盒芙蓉王香菸和一個打火機,這應該是和他換車的車主的香菸,他點上一支菸,吸了兩口,很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都是抽雪茄,此刻是他多年以來再次抽普通香菸,不過滿懷心事的他已經分辨不出這煙與雪茄的區別。他又恢復了當初冷靜細心的狀態,他分析了形勢之後,得出了令他心灰意冷的結論,事到如今,他已是窮途末路,等待他的結果唯有死路一條。一支菸過後,他竟坦然接受了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他唯一還能做的,就是堅守對劉家棟的承諾。
李子劍人生中最後的十幾分鍾擁有自由的時間裡,他迅速地回憶了自已的一生,出生貧苦的他,從那沉默害羞的小男孩,到沉醉於愛情無法自拔的男生,到因愛生恨心靈受傷而欲輕生的絕望小夥,再到成家立業自鳴得意的成功男士,這樣的經歷算得上勵志。然而,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這一切如今看來多像一場夢,這一刻,他突然希望自已在1990年的那個夏天不要碰到劉家棟,縱身一躍,在那水草豐美的洱海中早早地結束自已的一生。
警察趕到時,李子劍正靠在車門上,平靜地抽著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