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得納悶,主動去抱,猛然間發現了兩個孩子的不同,皺眉問道:“這孩子怎麼不哭呢?”
皇后心酸得撇過臉去:“產婆已經拍打數十下,孩子反應微弱。太醫說……太醫說……”
皇帝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說什麼?”
皇后痛苦地閉上了眼:“太醫說,小阿哥恐怕不好養活……”
“不,不會的。”皇帝說著,掀開了包裹在小阿哥身上的被子。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掀襁褓。第一次帶來的是驚喜,第二次帶來的卻是驚嚇。
差一點,他就要把孩子扔出去!
“他他他……怎麼渾身發青呢?”
他如見到什麼不吉利的東西一樣,嫌棄地把孩子塞回皇后的懷裡。
皇后愛憐地抱住,淚打溼了睫毛:“到底父子一場,臣妾懇求皇上為孩子起一個名字。”
有了名字,將來到了天上,也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可受世代香火供奉。
皇帝不情不願地,慢吞吞地,說了個“好”字。
可到底起什麼呢,他想了很久,始終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名字。
他岔開話題:“玫常在怎麼樣了?”
皇后瞳孔一縮——他還有臉問玫常在!
玫常在流血過多,如今正在施救。至於能不能救回來,連太醫都不敢給答案。
寂靜的夜晚,冰涼的宮殿。鍾粹宮的“冷”與儲秀宮的“暖”形成了巨大的對比。
搖曳的燭火顏色昏黃,像黃泉下的燈。皇帝覺得壓抑、窒息,不想再待下去。
無錯書吧“朕想起還有許多奏摺要批,先行一步。”他就是個逃兵,拋下身上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跑了。
皇后單薄的脊背與瘦削的肩膀承擔起了一切。
她命提前安排好的乳孃給小阿哥餵奶;用太醫教的法子不停地拍打小阿哥;給小阿哥揉身體上的淤青,彷彿多揉一會兒就會消散;還要進產房騙玫常在,告訴她小阿哥好好的……她化身陀螺,大愛無疆……
愛多麼博大,愛又是那麼渺小。愛能凝聚人心,化作無堅不摧的城牆,可愛在生命面前,卻又顯得無助、無能和無力。
尤其當一個人用盡力氣的時候,這種無助、無能、無力感就會十倍、百倍地放大。
此時的皇后,就陷入了這樣一個望不到底的深淵。
她呆呆地坐著,懷裡抱著二阿哥的身體。
二阿哥一動不動,她也一動不動。
二阿哥的身體涼透了,她的心也涼透了。
她沒有一絲絲反應,甚至連半滴眼淚也掉不下來了。
她是親眼見證這個孩子的生,還經歷了救贖,可是她失敗了,又親眼見證了生命的離去。她好恨自已,明明已經當上了皇后,在生老病死麵前,依然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宮女小聲提醒:“皇后娘娘,快將二阿哥放下來吧。”
二阿哥的軀體因為靈魂的死亡而變得僵硬,原本發青的身體更加恐怖。
皇后慢慢地扭過頭,看小宮女:“皇上呢,皇上批完摺子了麼?二阿哥的名字,什麼時候想好呢?”
小宮女囁嚅了一會兒,還是如實說了:“皇上沒回養心殿,他去了儲秀宮!”
儲秀宮裡,有懿嬪生下的健康白胖的大阿哥,與皇后懷裡的二阿哥,隔著生與死遙遠的距離。
大阿哥一出生就得到了皇帝的喜愛,也得到了“載淳”這個好聽又被寄予厚望的名字,而二阿哥,至死都無法擁有一個簡簡單單的稱呼。
皇后打算瞞著玫常在。
玫常在雖然難產,可到底還存著一線希望。
方太醫也趕來了,與院判一同加入救治之中。
“如何?”方太醫診脈後,皇后提著一顆心問。
方太醫搖搖頭,嘆了口氣:“不大好,且看能不能熬過這三天。要是不發燒,就能救,只是這身子,怕是徹底壞了,吹一陣風,也能病倒。要是發燒了,神仙來了也沒辦法。”
皇后不哭不鬧,不遷怒不責怪,以一人之下之軀,鄭重地給諸位太醫鞠了一躬:“有勞你們了。”
太醫們紛紛鞠了回去:“使不得,娘娘使不得。”
他們更加盡力醫治,而我於清晨收到訊息後,也把自已平日裡珍藏的好藥悉數送去。
我身子弱,皇帝賞賜的補藥不少,還有大臣們女眷們在我生辰的時候,送上的各種賀禮,都是難得的好藥,品相質地上佳。
只要能救玫常在,我願傾盡所有。
在這個孩子身上,我能看見少女的單純與不幸,堅持與掙扎。就像看見年輕時的我,初入宮中,步步泥沼,身不由已,嗚咽哀鳴。
可憐的遭遇千差萬別,可憐的人生卻殊途同歸。
大概救治了兩天兩夜,太醫們都沒怎麼閤眼。困了,就趴在桌上打個盹兒,一炷香的時間後,又醒來想辦法。把脈的把脈,施針的施針,翻醫典的翻醫典,改良方子的改良方子……
玫常在的病情,終於穩定了。
我也放心了,由彩雲和菱角扶著回了壽康宮。
徐佳文澤守在產房外,努力拗出好哥哥的模樣。
學著太醫,著急多,休息少。搓手、踱步、關懷、詢問……就連唇邊,都長了一圈密密的胡茬。
徐佳吉澤一穩定,他就真的著急了。
怕妹妹說出不該說的話,壞了自已做太上皇的大計。
剛好徐佳吉澤在屋裡斷斷續續地低喊:“孩子,讓我看看孩子……”
皇后脊背一緊,將死嬰輕輕地放在了小床上。她搓了搓自已的臉,儘可能讓面色看起來紅潤一些,然後擠出一抹笑容,就這麼平靜地推門進去。
徐佳文澤想要阻攔,一時找不到適合的理由。
眼見著皇后要與妹妹說話,他心急如焚。身體在殿內轉來轉去,眼珠子也在眼眶裡轉來轉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想象著妹妹會與皇后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