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我聽見馬屁精們紛紛誇雲影大度。

這些人，我全都記住了。

各位姑娘都要沐浴，水挑了一桶又一桶。肩酸背痛的同時，我不忘打量沿途的佈置與景色。

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熟悉一下總是好的。

她們明明有其他宮女可以使喚，偏偏個個都叫我伺候。待她們全都沐浴一遍後，我整個人都快癱倒了。

可是，如意還沒有沐浴。

我提著水，敲著她的屋門。

“誰？”她在裡頭問。

“是我，晴雪。”

她的聲音有些怪怪的：“哦，我今日已經睡了。”

不對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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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選秀辛苦，每個人都有薄汗沁出。萬一明日皇上召見，散出氣味兒可不行。

如意這般回答，透著一股詭異。

“是出了什麼事嗎？”我問道。

“沒……沒什麼。”

我既已存疑，就不會給她編造理由的機會，放下水桶，推開門闖了進去。

“到底怎麼了？”我看著她的眼睛，追問。

她低下頭：“真的沒什麼？”

“那你把手放在被子底下做什麼？”我上前，一把掀開了被子。

如意的手背上，赫然兩個大大的膿包。

“怎麼回事，雲影不是答應去請太醫嗎？為什麼傷痕非但沒有好起來，還更加嚴重了？”

如意的眼淚湧了出來：“晴雪，她騙我們。她根本沒有去請太醫，而是叫人去御膳房拿了醬油與豬油。她說這是民間偏方，對燙傷最有效，我不肯，她就威脅我。”

聞言，我心中的浪騰起三丈高。洶湧湍急，已無法遏制。

面上，卻十分平靜：“她是怎麼威脅你的？”

如意抓著我的手道：“她說，如果我不把那些東西塗在手背上，等她有了名分品級，就將你發落到辛者庫。晴雪，我不想你去那種地方。”

如被春日旭陽照得渾身暖和，有晶瑩的東西溢到眼角。我鬆開她的手，提來水為她小心擦拭：“如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如意不假思索道：“每次我被欺負，都是你站在我的面前。我在宮中，唯有你一個可交真心的朋友。朋友之間，自當如此。”

我有些羞愧。

我沒有如意說得這麼好。

我幫她，只是想還偲偲的情。而她對我，卻是純粹的友誼。

但這些，並不是此時要思慮的問題。

我取了根簪子，以火燒過後戳破了她的膿包，擠乾淨膿水，又去院子裡找了點仙鶴草，搗碎後，替她敷上去：“雖然比不得太醫院的好藥，總歸有些作用。但願，這幾天皇上不要召見你。”

如意苦笑道：“有她們在，皇上怎麼會想起我呢？一個人也很好，避免了很多紛爭。只是我若不得寵，便不能向皇上討你。這真叫人為難。”

月光柔和，投下一地溶溶玉色。

舊的一天過去了。

待新日升起時，聖旨到了。

所有被選中的秀女，都到門口去迎接旨意。

宣讀聖旨的太監拉長了聲音，娓娓道來。

“赫舍裡·雲影身為貴女卻秉行節儉，人品出眾，特封為貴人，賜號‘珍’。”

在滿語中，珍是端莊、不輕率之意。可見，皇上對雲影的印象極好。

雲影大喜，叩首謝恩。

太監又道：“漢軍旗沈南燕孝心可嘉，封為常在，賜號‘順’。”

雲影欣喜的臉立時拉了下來。

雖說她的位份比雲影要高，可按照規矩，貴人以下不能賜號，皇上為沈南燕開了這個先例，是否代表著沈南燕在皇上心中佔有特殊的地位？

太監還在唸旨：“瓜爾佳·筱如，鈕祜祿·如意，封為常在。烏雅·芫竹，封為答應……欽此。”

我跪在秀女們的身後，與她們一道謝恩。

赫舍裡·雲影最會做人，率先站起，引著宣旨太監走至一邊，從手腕上退下一隻玉鐲塞入太監的懷裡：“公公辛苦，多謝公公。以後，要多勞您照顧了。”

我用眼角的餘光看見，太監不著痕跡地將鐲子藏進衣袖，露出一抹親人般的微笑：“貴人小主言重了，您的好日子在後頭吶。”

說罷，腳步輕快地走了。

眾人這時才起身，紛紛對著雲影道喜。

尤其是瓜爾佳·筱如這個馬屁精，當了回“事後諸葛亮”：“我就知道，雲影姐姐一身貴氣，定是我們中間最得聖心的，果然，剛進宮就是正六品貴人。這福氣只此一份，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沈南燕是吃過雲影的虧的，如昨日一般特意避開。

雲影早就為了她的封號而心情不佳，叫住她道：“沈南燕，如今我為貴人，你為常在，見到我，為何不請安？”

沈南燕聞言迴轉頭來，半蹲下身子道：“珍貴人安好。”

雲影不接話，讓沈南燕一直蹲著。

沈南燕面色平靜，道：“貴人得皇上愛重，是我們中間位份最高的，指不定，今晚皇上就會找你侍寢。我若是貴人，不會因小失大。”

“你什麼意思？”雲影嚴肅道。

“我們既有了位份，內務府那邊的綠頭牌也該製作起來了。我在進宮前聽教導禮儀的嬤嬤講，綠頭牌的擺放很有學問。放的位置好，就很有可能被皇上翻到。我若是貴人，一定會把心思花在有用的地方。”

沈南燕一語驚醒夢中人，雲影恍然大悟。她如趕蒼蠅般揮了揮手，叫沈南燕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如意也想跟著走，烏雅·芫竹卻伸腳絆她。

我眼疾手快，扶住如意，狠狠地瞪了一眼烏雅·芫竹，小聲警告道：“如意小主的位份在你之上，你怎可以下犯上？若傳了出去，你以為珍貴人會保你？她如今是炙手可熱之人，怎會讓自已沾染汙點？你若生事，第一個要將你踢開的人，就是她！”

一番疾言厲色，又條理清晰的話，將烏雅·芫竹給鎮住了。

她臉上現出了害怕的表情。

瓜爾佳·筱如比她聰明，雖不忿與如意相同品級，可有了位份就代表有了侍寢的資格，無謂在這個關頭節外生枝。

回到寢屋後，如意興奮道：“若尋，你剛才好勇敢！你瞧見了嗎，芫竹的臉都僵了！”

我鄭重對她道：“小主，這些只是暫時的。要想在宮中站穩不為人欺，還得靠提升位份。”

她有些不自通道：“我在眾秀女中，不算出色。”

“雖不出類拔萃，好歹已經是常在了。”我鼓勵她，“那烏雅·芫竹的家世比你好又怎樣，還不是隻落了個答應。位份低一級，她就不敢在你面前造次。若你哪日為嬪為妃了，她們巴結你還來不及。”

如意不可思議道：“為嬪為妃？我連想都不敢想。”

“為何不敢想？”我嚴肅道，“當今皇上的親祖母，包衣出身，因為得到了乾隆爺的喜愛，從魏貴人晉為令嬪，後又晉為令妃、令貴妃、皇貴妃！可見出身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抓住聖心。”

“可怎樣才能抓住聖心呢？”如意苦惱道。

我請她坐下，慢慢道：“還記得選秀的時候，皇上說了什麼嗎？”

如意想了想，道：“皇上誇我眼睛好看。”

“對，小主眼神清澈，與旁人不同。不是頂美有什麼關係，宮中難道還缺美人嗎？皇上喜歡的，是小主那一份獨一無二。這是小主的特色，也是小主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