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過得很快,前面黑板上貼著的倒數日成了一百天天。
這天班裡的同學都會小聚。
人群時不時冒出幾句對話。
“姜姐姐,咱們這次聚會是不是應該叫上詡子期啊。”
馬暢這話一過,眾人屏聲。
近期發生的事學校裡早就傳開了,還越傳越離譜。
“聽說詡子期這次犧牲挺大的,姜素素也該大度點了吧?”
“小點聲,人還在這呢。”
“我沒說錯,要我說啊,他現在對詡子期應該感動到痛哭流涕,人擋的可是他爹的刀子。”
人群嘈雜,姜素素分辨不清聲音來源,便倒也作罷了。
“叫上吧。”
放在平常聽到有人當自己面嚼舌根,直接揮上去硬剛的,不怕什麼,又不是剛不過,但自己今天心情好,就當那倆人幸運嘍。
“姜姐,今天這件衣服漂亮啊。”
天祿來的有些遲,但肯定還不是來的最遲的。
“還……還用說,姜姐姐這麼漂亮,穿……穿什麼都襯得美。”
一旁比姜素素稍低一些的胖男孩開了口,說話呆呆的。
“還是小暢會夸人。”
“這是哪位大設計師為你量身定做的啊,看上去太合身了。”
在女生裡面姜素素算得上是較為高的了,一米七九的身高最適合的就是大衣了,今天帶來迎戰的就是趙柯前些天剛為自己設計好的紅色大衣,身側是半片很大的雪花元素,袖口和衣領都採用了不同的排線方法。
安願眼睛忽閃忽閃的,但姜素素從這眼裡把情緒捕捉的很到位。
“你這小短襖也不差啊,打扮的活像個洋娃娃。”
天祿在旁打趣,一邊還拿出化妝鏡看看自己的妝容有沒有出差錯。
“話說,姜姐這衣服設計風格,還挺像你舅舅的風格的。”
正準備接話,姜素素口袋裡卻有了震動。
來電顯示人張展,進了衛生間接聽,這裡的安靜些。
“張醫生。”
衛生間裡,她將聲音壓低了很多,聽不出什麼情緒。
“怎麼還不來治療?”
對面人的聲音更聽不出情緒了。
“有事。”
她肺上的問題進度惡化,上一次自己是實在忍不了痛了才去醫院,看到單子的張展來寒暄的話都沒說,直接讓自己住院接受治療。
凌晨來的人很少,張展值的是夜班,戴著口罩的臉上只露出一雙劍眉和利眼,但看到病歷後再次看向姜素素執的眼神裡充滿了柔情。
將死之人。
“醫生,我不住。”
姜素素坐在辦公桌旁的靠椅上,身子挺的筆直,語氣也很強硬。
“不住?不想活了?現在聯絡你家人,趕緊辦理住院,你這種情況拖不得。”
面對病人的強硬態度,張展也展現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他沒辦法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凋零,他會盡力。
“不住,要高考了。”
辦公桌前的人沉思了一會,像是萬分理解的樣子說道:“那我先給你開點藥,一定要按時吃,定期來治療。你的電話我記住了,不按時來的話,我會催,還有哮喘藥一定要隨身帶好。”
“好。”
走的時候姜素素還不忘F犯疑,這個醫生怎麼這麼婆媽。
“不來?有事兒什麼事讓你接二連三的拒絕治療?”
“……”
“你這種情況真的拖不得。”
“……”
電話那頭還是沒聲響,張展是真的坐不住了。
螢幕那邊的聲音是真的吵,姜素素乾脆摁斷。
抬頭,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身上穿著的確實是趙可設計的外衣,在袖口和領子上面的設計別有一番風味,脖子處的衣領採用的較硬麵料,穿上人人看起來多了份英氣,搭配上姜素素的一頭捲髮,眉眼如畫。
然後就是腹部的一陣緊抽……
調整好狀態時,已經過了很久時間,推開門,視線對上,詡子期風塵的趕來,一件灰色大衣顯得整個人成熟了不少,衣服走線很拉身材。
雖說包廂裡燈紅酒綠,但進來的人給人第一的感覺就是狀態很好,面色紅潤,不像是前不久剛受過刀傷的人。
包廂裡那些竊竊私語的人,在看到進來的人時很自覺的閉上了嘴。
詡子期推開包廂門,在一片燈紅酒綠之中,將視線鎖定,他自己都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走向姜素素時的自己有多緊張,整個小腿部的肌肉都在緊縮。
深藏於背後的那束鮮花,互相擠壓的聲音在包間裡被歌聲壓了下去,高三走向結尾,有些話再不說,便會成為遺憾。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的站不下其他人,姜素素沒察覺到他的異常,此時她身體上的疼痛被放大了無數倍。
最終,在詡子期將緊繃著唇微微張開,心裡的那道防線終究要崩垮的時候,姜素素的疼痛已經無法忍耐。
她推開他,捂著胸下,疾步走出包廂。
痛,太痛了,身體上的痛,讓她連回過頭看那束藏在詡子期身後的花的機會都沒有。
充滿消毒水味的病房裡,張展站在床頭,很巧,今天自己又值夜班。
本來都要昏昏欲睡了,結果一個電話震動給自己激了個激靈,一看備註,男人嘴角微微繃起,這不是今天嘴硬的那個女孩嗎,聽對面傳來的聲音,幾乎是咬著牙發出來的,當電話那頭傳來痛那個字時,他就意識到了要出事。
姜素素是被熱醒的,睜開眼,病床旁的白大褂毫不客氣道:
“還好今天我車不限號,不然你就得死在路邊。”
“哦,那我還得感謝你的大恩大德救命之恩了。”
他被這句話氣得夠嗆,但也只能極力裝作平靜的再回懟一句:
“救死扶傷乃醫者本職。”
……
“哦,對了,一會你的朋友來接你,走的時候記得交費,醫院這可不是慈善機構。”
男人準備離去。
卻被叫住。
“等等,我哪個朋友?”
“沒注意,您一會兒開啟通訊錄看看剛剛給誰打回電話。”
張展將頭微微側過視線,也不知道在往哪瞅。
正當姜素素疑惑這人是怎麼解開自己手機密碼打電話時,男人又開口了,這次的語氣裡充滿了調侃。
“他好像很在乎你,聽到你在醫院時,好像還嗆到了 ,應該在喝酒。”
在喝酒……
自己走的時候,詡子期剛進KTV包廂……
正想著,病房剛被輕碰上的門再次被開啟。
進來的人帶了一身寒氣,剛接到電話時的文若許心急到連穿好一套衣服的時間都沒給自己留,換了雙運動鞋也還是因為這樣走起路來比較方便。
姜素素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終於認出來了人。
哦……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自己倒是不希望詡子期過多的知道自己病的事情。
在看到進來的這人身上一套冰絲綢睡衣外加白色運動鞋時,病床上的人捂著腹部一抽一抽地笑了。
“不是……真不是我說,你在家裡就穿這個嗎。”
床上的人傳來斷斷續續的話,聲音很是虛弱,但最起碼給人感覺精神狀況還算良好 。
很自覺的,他低下頭看了看,突發覺自己的這身衣服真是幽默。
“在我哥家,家裡暖和,一直都在穿,運動鞋也只是因為方便才換上的。”
這人甚是有點緊張到語無倫次。
床上的人還在笑,直到肺部再次傳來惡痛。
姜素素翻了身,背對著自己,一聲不吭了。
張展推開門,看看情況,皺著眉頭來到床邊。
“很嚴重了。”
文若許下意識地攥緊了拳。
“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她之前去義大利那邊調養了三年多。”
還是復發了嗎。
“是,她以前的情況確實還不錯,我看過資料,但回國後她很放縱。”
講話時 男人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像是要戳出個洞來。
白大褂旁的人瞬間領會。
姜素素回國後是沾煙又沾酒。
床頭兩人的眉頭緊鎖從未展開過。
“很嚴重了,有時間聯絡家屬吧,剛看了檢測報告,最後一次機會了,我盡力,她也該配合。”
文若許輕聲應和後,出了房間。
凌晨三點,病房裡的鐘表秒針不停歇的走著,房間內只剩下了鐘擺的聲音和病床上仍略顯痛苦且並不勻稱的呼吸聲。
天微亮,醫院走廊的盡頭處,文若許爬在窗前,窗臺上積了的層層灰也沒被那人在意,昨晚他沒睡,糾結一夜還是決定先不告訴趙柯,男人前些天才去米蘭那邊談合作,聽說還是時尚界大佬,這次要是談成了,FGY還能更上一層 。
“看樣子昨晚沒睡啊。”
聞聲,文若許轉過身來,自己背對著光,臉上呈現大片大片的陰影,可即使是這種情況下張展仍然可以看出面前這人一臉的憔悴 ,昨晚來時還是一臉二十出頭年輕人該有的膠原蛋白,僅一晚上,這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幾歲。
再看看窗臺邊散落的菸頭,男人皺了皺眉頭,然後像是得逞一般道:“呦,還真沒睡。”
張展以前在北京呆過一段時間,耳濡目染下,自己說話強調還帶了點京味。
在文若許聽來,嘲諷意味更重了。
但很快,自己就找到了反擊這人的點。
白大褂手裡握著一沓資料,眼睛下掛著的一對黑眼圈,還有下巴處剛冒出來的小胡茬。
顯然,這人昨晚和自己一個樣。
一宿沒睡。
“你這人就是嘴上不饒人。”
文若許一語道破,給對面這人還整得愣了一瞬間。
那人輕咳兩聲到:“好了,跟你講正事,家屬來了嗎 。”
無錯書吧“我就是家屬。”
聞言,張展將視線從手裡的資料上移開,看了眼對面的人,繼續道:“好,一會印個章,她的手術我給安排好了,難度比較大,風險也大,身體成這個樣子全是她自己給造的。”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張展扶了扶自己的金絲眼鏡,又將話鋒反轉。
“不過放心,手術我主刀,這方面我研究了十幾年,難度大,風險高,這都是對於其他人來說,但我,你放心,你就等著明年這個時候跟她遊山玩水,享樂去吧。”
話說到最後,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飄了,不得已拿假笑掩飾自己的尷尬處境。
文若許還是聽了進去。
明年這個時候,他還能留在這裡嗎,自始至終他能夠伴在姜素素身邊就是因為她的肺病,倘若她的病真好了,自己也該離開了。
文擇和自己講過很多次要去北方生活……
“好,手術時間我就安排在了六月七號,你們高考那天,家屬同意嗎。”
他對上視線去,張展迎來的目光有點懷疑。
“家屬,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