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驚蟄,金州城新來的城門衛兵,望見了駐留在城樓屋簷的飛燕。守城的衛兵換了兩代了,那隻屋簷上的燕子卻沒有離開過。
老衛兵向新衛兵提及了它,日出之時,同一只燕子出現在了城樓屋簷。日落之後,同一只燕子飛離開了城樓屋簷。
注意到燕子的守衛,很好奇,它始終望向城外的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沒有改變過。他們想抓住它探個究竟,每次靠近屋簷時,卻往往不見那隻燕子,離開後,那隻燕子依舊在屋簷上。
時而久之,那隻燕子成了謎團,也成了解乏的一道風景。
這天大風,城門前的兩名衛兵早早的關了城門,躲在城門洞子裡避風。一位少年揹著沉甸甸的包裹,迎風走向金州城。風越來越大,這趟旅程也註定了艱難。
疲憊的少年終於堅持走到了城門外,拍打著城門喊道:“開門啊,我要進城,我要進城!”
新衛兵隱約聽到了拍打城門的聲音,老衛兵已經熟睡。新衛兵開門見到了少年,少年自稱阿果,是進城探親。新衛兵盤查之後,少年阿果進了金州城。
少年阿果今時十四歲,言行舉止尚存有一絲的稚氣,他進了金州城後,直奔李府方向,此行正是衝著李府而來。這李府是龍庭三十七年的三甲之一,榜眼公李格的府邸。
李府閉門多年,未曾有人歸來,前往拜見的人葉門前止步。久而久之,李府成了一處偏宅,門前蛛網遍佈,無人問津。
少年阿果來到了李府門前,高懸的牌匾金字暗淡了許多風光,他隨手清理了一下門前的蛛網,拿出鑰匙開啟了大門。少年阿果走進了李府後,門前的塵土像是被風吹淨,多了一點生機。
每座城都有幾處令人遺忘的宅落,也許它們今時已經荒廢,也許它們今時更換家姓,也許它們今時孫兒留守。它們都有著相似的地方,在某個時間裡發生了令人難忘的事情,給了那些人一些值得追憶的念想。
少年阿果進了李府,是處二進院落。他向前廳走去,猛然間,抬眼見一位手持掃把的年輕女子,此時正在清掃庭院。
阿果心頭一驚,腳步驟停,有些膽顫的問道:“你……你是什麼人?”
女子見了阿果,拿著掃把走向了他,阿果心中滿是疑慮,不覺向後退。女子言道:“你是李家的後人吧。我是林琳,是李家的鄰居。”
阿果聽到是鄰居,便少了些警惕,回道:“噢,我叫阿果,李格是我外公。”
阿果打量了一眼林琳,最直接傳達給他的是一股親切感,隱約中又充斥著善良溫柔。阿果對林琳產生了初次好感,問道:“哪個?我進來時門是鎖著的,你從哪裡進來的?”
林琳回道:“後門啊。”
阿果繼續言道:“現在的人都只顧著自已門前,你為什麼要打掃我家的院子?”
林琳聽後氣憤的言道:“好心幫襯你家打掃,到成了不是,姑奶奶我不在這裡多事了。”
林琳將掃把甩給了阿果,轉身走向了後門。阿果撿起掃把追了過去想要解釋,卻不見林琳的身影。阿果見後門的門栓未動,以為林琳還在院子內,找遍了整座院子,沒有見到林琳。
但這一番尋找卻見整個府邸非常乾淨,不像是無人居住而荒廢的樣子。阿果猜想一定是林琳幫忙打掃,一定要登門拜謝。
阿果找了一間廂房,住了進來,又將包裹解開,兩件衣服包裹著一個骨灰罈,還有一塊李格的牌位。阿果將牌位和骨灰罈置於桌上,祭拜之後,便到金州城找館子填肚子。
金州城有一處金闕閣,此處是文人閒客聚會之地。這閣內的老闆娘喚名金滿兒,剛滿三十歲,不但姿色出眾,還有一手絕妙的廚藝,做得出山珍佳餚,品的出五味雜陳。
廚娘金滿兒從其父金泉手中接管了金闕樓,這金泉今年已有六十九歲,年輕時也算是這金州城排的上名號的才子。
阿果走進了金闕閣,已然滿座,小夥計上前告知滿座請回。阿果正要去尋別家,就被一位白鬚老者喊住。在角落有一張桌椅,較為老舊,與其他桌椅格格不入。
坐在桌前的白鬚老者正是金泉,這張桌子像是他的專席,老者示意阿果一同就坐。阿果喚來了小夥計,點了飯菜。
阿果注意到,在四壁上留有一些詩詞,其中一篇七言詩旁留有李格的名字。牆上寫道:
鸞鳳難居枳棘瘟,潛龍久臥臨淵塵。
堂前飛燕終識巢,大浪淘沙一白身。
又有小字:龍庭三十七年至金州書 歸元相公
這“歸元”是李格的字號,在龍庭三十七年中了榜眼,返回金州時題上去的。
金泉看見阿果嘴裡輕聲念著李格的詩,開口言道:“這是三十九年前的詩了。”
阿果問道:“這七言是什麼意思?”
金泉解釋道:“大體是說這個人自知處境艱難,看罷了功名,惦念著全身而退,好回老家養老。”
這時,小夥計拿著一張名單走來,交於金泉過目。金泉看完名單後,言道:“就按照上面的名字去下請柬吧,一定要親手交予,不得延誤了二甲會。”
小夥計帶名單退下,金泉自已收拾了吃過的碗碟,言道:“你慢用。”
金泉走向後廚,阿果獨自食用。阿果食畢,自歸其舍,便早些入睡。
次日,阿果醒來下床,走至桌前喝水,卻見房內李格靈位前,已經插有三支燃香。阿果連忙走到靈位前檢視,仔細回憶並未是自已所燃,頓時心中驚寒,連忙跪拜。
阿果跪喊:“外公莫怪,外公莫怪,已經到家了,你交代的事情我這就去辦……外公莫怪……”
阿果待燃香過後,又立即續上了三支香,方出廂房。行至院內,卻見林琳手持掃把在打掃庭院。
阿果上前問道:“你怎麼來了?以後這院子我來打掃就行了。謝謝你了。”
林琳面帶愁容,無暇阿果,只顧清掃。
在院子前廳門前,有一把官帽椅,擦拭的非常乾淨,阿果見林琳不答聲,就走過去想要坐下。
林琳背對著阿果,言道:“站起來,那不是你的座位。”
阿果詫異的言道:“你背後長眼睛了,怎麼知道我要坐椅子?”
林琳言道:“那把椅子是李格相公的,只有他才有資格坐。我問你,李格相公是什麼時候死的?”
阿果言道:“一年前。”
阿果突然想起今早見到的燃香,立即問道:“噢,你是不是去我房間祭拜外公了。嚇了我一跳,還以為外公怪罪了呢。”
林琳繼續問道:“李相公,去世之前……,有沒有什麼遺言或者遺物?”
阿果思量了片刻,言道:“有啊。不過你怎麼這麼關心我家的事兒?就算有什麼遺物也不是留給你的啊,有遺言也不是說給你的啊。”
林琳言道:“只是好奇,李相公在家時,曾囑咐我祖母,幫著打掃庭院。現在李相公已經去世了,這庭院是否還要幫忙打掃?”
阿果隨口言道:“不用了。以後我來打掃就是了,謝謝你了哈。”
阿果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問道:“對了,你知不知道有個叫做飛燕的女人?”
林琳聽後一愣,問道:“知道。”
阿果立即問道:“太好了,她在哪裡?”
林琳問道:“你找她做甚?”
阿果言道:“七年前外公卸任歸家,每日不悅,直到外公去世前留下了一封遺囑,才得知他七年的心事。”
林琳急切問道:“甚心事?”
阿果言道:“上面交代,將他火葬後的骨灰一分為二,一份和外祖母合葬,另一份帶回金州,連同老宅一併交給飛燕。想來這位飛燕也是和外公年紀相仿,步入花甲之年。上面只提及飛燕在金州李宅,說的簡短,讓我怎麼找。這位飛燕不會是你的祖母吧?”
林琳問道:“既然李相公還想著飛燕,為什麼活著的時候不自已回來?”
阿果回道:“這我就不清楚了。”
林琳聽後走向阿果,搖頭言道:“你不用找了,飛燕已經不在了。”
阿果驚問道:“飛燕去世了?”
林琳點了點頭,言道:“去世很久了,已經好些年沒有聽過有人提及起這個名字。”
阿果哀聲道:“看來此行是白跑一趟了。”
林琳言道:“不算白跑,你將李相公的骨灰帶回到了這座老宅裡,就算是完成了他的遺囑,飛燕會知道的。”
阿果言道:“這麼大的一處宅院交給了飛燕,可惜了,她沒能住上。”
林琳笑道:“可惜嗎?飛燕等了李格三十九年,就為了這座宅子嗎?飛燕可真有福氣,最後就得了這處宅子。”
阿果問道:“外公生前從未提及過飛燕,臨終之時突然交代飛燕的事情,全家人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件事我越想越覺得奇怪,總感覺你似乎認識那個飛燕。”
林琳放下了掃把,走向廳內,言道:“這飛燕和李格的往事,是三十九年前發生在這座宅子的故事。”
阿果正要聽故事,見林琳離開,喊道:“你去哪?三十九年發生了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