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仲秋,幽州城上空驚現異象。乾坤無影,日月無蹤,只見一道白光於昏暗之中閃爍不斷。此白光為一條蛻變白龍,其形似龍非龍,奇醜無比。白龍遍體皆傷,周圍有群鴉喙生雷電啄食,白龍慘聲混於雷鳴之中。
幽州城百姓皆觀此異象,白龍騰飛艱難,從空摔落,天地恢復如初。白龍摔落於城外幽江,水漲洶湧引致洪濤入城,幽州城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歷時七月,幽州城得以修復,百姓恢復生機,但仍有餓殍於地。幽州人為求風調雨順,正在幽江邊建造一座白龍廟,得佑一方之民。
時至清明,幽州人祭奠亡人之際,有一位外來人,約莫三十出頭,布衣穿戴,手持一盒珍珠,進城販賣。販珠人自稱花夫,進城吆喝,引來了圍觀人。花夫雖作販市賣珠,但並不像販市忙人。
觀客詢問道:“珍珠怎麼賣?”
花夫答道:“匣內七顆,只賣女子,富者多索,貧者少取。”
觀客問道:“如何只賣女子?男子欲買贈予女子如何?富者多索,貧者少取,何多?何少?即販賣,自當有價,又如何作別富者與貧者?富者之富乃日積月累,三代殷實;貧者之貧乃日朘月減,一曝十寒。汝仇富乎?既如此富者充貧者,你這珍珠豈不是白手於人?”
花夫答道:“汝不知,我有一雙眼睛。”
花夫一言引得圍觀者鬨笑。
花夫繼續說道:“我這雙眼睛能辨別富者和貧者,富者充貧者,得了這珍珠的便宜,卻不知將損失哪許,故富者與貧者我當辨別。福不離禍兮,禍不捨福兮,此為天地公道也。富者欲買當賣七兩白銀,貧者欲買當賣七枚銅錢。富者以外財得珠,貧者以內財得珠,此二者皆由我販珠人收取。若李郎有心贈予秋娘者,千金當賣。”
觀客問道:“你這珍珠有何不同,源於何處,敢在幽州城作此規矩?”
花夫開啟漆盒,露出了七顆拇指粗般的白珍珠,粒粒晶瑩圓潤,光彩非俗物。在場人無不驚歎,沾目者無不喜戀。
花夫言道:“萬河匯於江,千江流入海。這幽州城外的幽江,流入東海之中,東海之濱自古盛產奇珍異寶。在那東海邊有一捕珠人,捕珠人有一心上人,種種因緣使二人餘生止步,此女子正是幽州人,遂將珍珠託於我,轉於幽州有緣人。”
觀客言道:“如此說來,這珍珠是捕珠人託信於你,你怎好失信於捕珠人,將僅有珍珠販賣他人。”
花夫答道:“因不知此女子喚作何名,才做販賣。恐珍珠帶於身上造貪圖小人,遂每日僅賣七顆,以守捕珠人之信。若珍珠有幸落於有緣人手中,傳達捕珠人之情,一顆足矣。”
圍觀者中有一女,上前問道:“販珠人,你看,我應多少?”
花夫答道:“七兩白銀。”
女子取荷包七兩,交於花夫,在盒子內挑選了一顆珍珠離去。又有其他六位女子挑選珍珠,交付銀錢。其中有一身穿綢緞的婦人,選好珍珠之後,匆忙塞於花夫七枚銅錢,歡喜而去。未得珠者,後悔莫及。
花夫安慰道:“明日照舊,明日照舊。”
花夫收起漆盒,遣散了買者,又在集市上買了酒肉,便出城去了。
花夫出城之後,路過幽江邊,幽州人已經在為建廟打好地基。花夫順著江邊林子,徑直而上,到了幽山。幽山山腰處,有一矮崖,設有一茅草屋,門前有一片菜地,一位喚名辛賦的女子正在澆菜。辛賦雖扮農家素妝,但並不像農家勤人。
幽山草廬即是幽山山沿,可眺望到幽江。辛賦見花夫帶酒菜歸來,上前迎去。
辛賦言道:“我在山中採了一些藥草,晚些給你煎服。”
花夫答道:“ 多謝。今日我見幽州人開始建造白龍廟,等些日子我就不在此打擾了。”
花夫走進茅草屋,脫下長衫,將今日所賺取的銀錢置於桌上,手中又突然憑空多了七兩白銀歸於一起。他取出漆盒,開啟後盒內另有七顆珍珠。片刻後,辛賦端來了酒菜,置於桌上,二人就坐。
酒過三巡,辛賦言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想來今年二十有七,尚且獨身,孤自一人在幽山生活已有七年,倒也守得住寂寞。你在這裡修養的數日裡,多了一個說話的人,確是一件幸事。”
花夫言道:“只是怕在這裡久留,引起山中獵戶猜疑,壞了你的名節。”
辛賦回道:“你我並無肌膚之親,彼此尊敬,天地可昭,他人猜疑就隨他去吧。這山中的幾戶獵戶,有正直之人也有好色之輩。好在幼年家貧,隨戲班闖蕩,也學過一些防身的本事。”
辛賦接連飲酒,花夫為辛賦斟酒,言道:“我有一事不解,你為何獨身一人在此生活?”
辛賦酒醉於桌上,花夫正要傾聽便掃了興,只好將其攙扶到榻上。花夫將桌上的酒拿出了草屋,在草屋門前獨自飲食。
卻說今日富者充貧者買珍珠的婦人,以七文錢賺了珍珠,自覺得了便宜。婦人帶著珍珠直奔了銀坊,挑選了一根銀簪做襯,心中極其歡喜。婦人歸家後與鄰里炫耀,好生美哉。
婦人之夫經營一處油坊,正在核算今日盈利時,錢匣內突然少了七兩白銀,反覆核算賬目不對。油老闆心中懷疑是店內僱傭的賣油郎,因剋扣工錢懷恨在心,於是偷了銀兩。油老闆頓時心中有氣,拿起扁擔欲打賣油郎,不料腳下一滑,摔斷了骨頭。
賣油郎平日裡挑油桶進出,難免有油撒地,久之地面膩滑。店內夥計將油老闆抬回家中,藥郎中出診接骨索要了數十兩白銀。油老闆在家靜養耽誤了油坊生意,損失又不計其數。婦人戴著珍珠簪子,照顧油老闆數日。
卻說花夫。次日,帶漆盒前往幽州城販賣。花夫一邊叫賣一邊遊逛,有女子認出,遂上前買珠,盒內剩餘一顆後便不再販賣。花夫帶著最後一顆珍珠,路經一處巷子,巷內有一戶“劉府”,是城內的富裕之戶。
七年前,有一從東海而來赴任的官員蔣達,因一路勞頓,偶感風寒,久之加劇而亡。蔣達家屬將其埋葬後,便安居在了幽州城。蔣達有一女名叫蔣婧,其貌如月中仙子,惹人憐愛。蔣婧嫁於了劉府公子劉航,解決了蔣家等人的安身問題。
不久,蔣婧懷有身孕,生有一子,取名劉達。劉航生來隨性,常出沒於煙花巷,久之染病猝亡。自此之後,劉府產業日漸衰落。雖比不了往日,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劉府家財足以夠蔣婧兩代所用。
蔣婧做了劉家的主人,遣散了許多家僕,關閉了許多產業,所有精力集中在了教導劉達。時有七載,劉達天資發掘,傳開了神童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