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問道,“你我之間有何事需要商議。”
“你我之間的賬,也是拖了幾百年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清算一下吧。”
對方冷哼一聲,“當初我就勸他別用這養魂木!他造出來的只會是一個怪物,只會為禍蒼生!”
“我當初幫你去萬屍坑抓鬼降魔時,你怎麼不說我是怪物?!我為了百姓征戰沙場,擊退魔獸重傷昏迷時,你怎麼不說我為禍蒼生?!”
“說到底,你只是個不屬於三界的東西。若不是西王母灌溉了那株養魂木,沒將養魂木送給浮黎。若浮黎沒因為思念雕出你這麼個東西…”
“所以當初被西王母拒絕的,不光只有陸吾,還有你,對吧。”
酆都大帝一噎。胤昭看他的神情便知,自己猜對了。
“浮黎還真是精明,給我一張像極了西王母的臉。如此,你和陸吾不是不想殺我,而是不捨得。”
“你也知道浮黎定會把位子傳給我,你若想一統三界,我就是你最大的絆腳石。所以你抓著我的錯處不放,攛掇眾仙剃我仙骨,抽我魂魄。浮黎提出替我受那雷鞭之刑時,你也欣然接受。畢竟你覺得人族已經無法接受我,仙京更是容不下一個沒有百姓供奉的廢物。浮黎重傷,對你也不會再構成威脅,但天尊畢竟是天尊。你只敢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若是能攪渾三界,能平息叛亂的,也只有你了。您說是吧。”
聽著胤昭列出的樁樁件件,酆都大帝冷哼一聲,“我與他們是同是與天地同生的神!他們一個統領萬神,一個協領百妖,受著天下人的供奉!只有我!只要提起閻王爺,就沒有人不怕。我比他們少了什麼?憑什麼我不能接受人族供奉,受他們敬仰?憑什麼我不能當天尊?!”
“憑你有這個心思,便不能當天尊。”
無論是浮黎還是胤昭,都是被動的接受了這個位置。他們對權利無慾無求,自然能秉公處理各方衝突。
酆都大帝膽小怕事,人族也看不見鬼魂,只要不是地府所有的鬼都跑出來了,就不會對人族造成什麼威脅。這是最合適他的位置。他接手冥界後,浮黎也從沒過問過冥府的事務。
可此時,他卻好心當成驢肝肺。
思及此,胤昭空手一抓,銀槍赫然在手。背後的金輪也突然顯現,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只見她薄唇輕啟,從那漂亮的嘴唇裡說最冷的一句話,“全殺不留。”
話音剛落,從旁邊的山上飛速跑下來一隻龐然大獸,是朏胐!他跳入敵方陣營,一爪子就按倒一片。
空中傳來兩聲尖銳的鳥鳴,一紅一青兩隻巨鳥從天上俯衝直下。
從後方也衝出一頭巨大的灰狼。跑到胤昭身邊時,搖身一變,成了俊朗的少年。
朗寧一手抓著幾尺長的斬馬刀,一手抱過胤昭,飛到半空。
胤昭站在他臂膀上,用力一蹬,如離弦的箭衝向酆都大帝。
她握著銀槍一個轉身狠狠劈下,對方倉皇逃走。可這發出的力已經收不回來了,胤昭將他腳下的那片土地闢出一道深溝。眾人看得一驚,若這一擊落在人身上,這人肯定死無全屍。
這就是令人畏懼的戰神的力量…
胤昭無法御風飛行,酆都大帝也是看準了這點,不願在地面上作戰。可兩隻大鳥和司羿合力將酆都大帝從天上打下來,交給胤昭和朗寧。胤昭每一次出手都是果斷決絕,再加上朗寧的斬馬刀,每一招都是衝著要對方的命去的。幾人配合默契,打得酆都大帝毫無還手之力。
原本在話本里的諸神大戰,如今搬到了眼前,所有人都露著不可置信的神色。
“就她這個身手,打我們幾個就跟過家家一樣。難怪她和我們切磋時,從來不用全力…”敖亓事後感嘆道,順便感謝了她的不殺之恩。
人和神的力量到底還是有很大的差距,不然胤昭也不會讓他們堅守後方,絕對不可上前。
朗寧長刀一揮,酆都大帝向後退一步避開刀刃。就在他還未站穩之際,胤昭將銀槍擲了出去。可此時正好青雄飛過他身邊,酆都大帝伸手將青雄推到身前擋住自己。
二人對視一眼,朗寧接過胤昭的手,直接將人扔了出去,加上胤昭輕巧的身形,竟追上了那杆槍。胤昭一個翻身改變了銀槍的軌跡,這才沒讓這一槍紮在青雄身上。
可也是這一擊未得手,讓胤昭受了重創,她需要速戰速決了。
她二指放在唇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朏胐聽見召喚,急忙跑到她身邊。朗寧見狀也化身成狼,兩頭巨獸走起路來都能讓大地震上一震。
看似笨拙的巨獸卻讓對方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感。朗寧趁其不備將他按在地上,這時的胤昭早就站在金烏的背上飛向高空,隨後一躍而下,銀槍對準北陰酆都大帝的胸口。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胤昭從天上砸了下來。瞬間塵土飛揚,一陣耀眼的光芒瞬間炸開。那光芒太過刺眼,晃的眾人直接閉上了眼睛。
等光芒消失,眾人再睜眼時。仙京的人都消失不見了,若不是剛才激戰的平底上出現一個巨坑,裡面還插著胤昭的那把銀槍,眾人只會覺得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只是那杆銀槍已經失去了它原有的光輝,變成了灰白色,泛著頹然之感。
方瑜心裡咯噔一下,不安的恐懼瞬間襲遍全身。他揚起馬鞭,狠狠的抽在馬身上。駿馬吃痛瘋了一般的向前方竄了出去。書院眾人見狀急忙跟上。
那銀槍旁邊除了剛才激烈戰鬥過的痕跡外,什麼都沒有。
方瑜試著去拔槍,可那槍用了她十乘十的力氣插進去的,三分之一都沒進地面,哪有那麼好拔。他試了幾次,紋絲不動。
方瑜頹然的扶著槍,穩住身形,他生平頭一次不知所措起來。
“師兄…這槍…”敖亓小心翼翼的問。
“挖出來…”
方瑜起身讓開位置,幾個侍衛上前小心翼翼的鑿開旁邊的石頭。可沒挖幾下就發現,這槍,竟然斷在了裡面。
“皇上…這槍…是斷的…”
方瑜一聲不吭,點點頭示意知道了,讓他們繼續。
足有一刻鐘的功夫,除了幾人挖地的聲音以外聽不見任何聲響,幾萬大軍原地待命,安靜的如同不存在一般。
終於深埋在地底的銀槍被挖出,斷成兩截送到了方瑜的手心上。二者相撞,發出的聲音沉悶,再也沒有了以前悅耳的聲音。
方瑜的臉色沉得似乎能捏出水來。他翻身上馬,“撤軍。”
方瑜回了營帳便一直盯著那斷了的銀槍出神,如此坐到了天黑。別說方瑜了,就連書院其他人也不敢相信,活生生的人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著方瑜如此,眾人也不敢問關於胤昭詐死的事情。方瑾也說他只是猜到了他們後面會有動作,但具體的計劃他也是被矇在鼓裡。
眾人等在帳外,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方瑜從裡面一把將簾子掀開,道,“進來吧。”
眾人互相觀望一眼,才猶豫著邁開步子。
方瑜發狠似的揉了揉滿是倦意的臉頰,桌上橫著那兩節銀槍,“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敖亓猶豫片刻,還是開口了,“她…這是詐死?”
“是。我想起了在黃泉時的那些時日,但她把我的魂收起來後,我便不清楚了。她確實是受傷了,但是傷不致死。”
“你是何時知道的?”
“傳聞她殞天之時,我便不曾相信。後來她回了司馬府,胤暄兄深夜叫我前去一會。就是那日在司馬府見到的她。”
“那送進皇陵的……”
“是座空棺。”
“後來的雨生長老也確實是她?”
“是她,只是當時她為何又傷得如此嚴重,我也不知道……”
“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是。”
“那……如今這種情況……她可曾說過?”
方瑜愣了片刻,沒開口,只是搖了搖頭。
她只是保證不會有事。但是方瑜忘了,胤昭的話向來只能相信一半。她說的’無事’,大部分時候是不將自己包括在內的。可以是天下無事,書院安好,但是她自己的優先順序,永遠都不會放在前面。
“等天亮了我去神木林看看,你們拔營回城。”
眾人本想說和他一起,但後來想了想,胤昭消失了,他定是最著急的那一個。於是只能先應了下來。
第二日,方瑜到了神木林,滿眼望去都是傷兵,甚至包括無支祁和蕭攬䘧。阿史那隼昏迷不醒,苗疆老太和屍祖靠著她們土偏方在盡力醫治。看得出這次神木林也是損失慘重。
終於在屍祖休息的時候,方瑜和她說上了話。屍祖顧不上什麼禮儀,直接靠著樹幹坐了下來。方瑜也跟著坐在旁邊。
“她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屍祖嘆了口氣,這簡直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好不容易找出個頭開始說。
“你的魂被酆都那個老頭勾了出來,去了混沌之地。她為了把你的魂救出來,她用凡人的肉體下了黃泉。她本就靠靈力支撐,靈力耗盡前必須回來。但最後孟婆出來壞事,為了保你的魂不被孟婆衝散,她生生的接了一掌,斷了經脈。”
這是方瑜的魂進了瓶子後發生的事情,他一無所知。經脈對於一個習武之人有多重要,他自己最清楚不過。可看著她的身手也不想是斷了經脈的樣子,不由得有些詫異。
“秦廣王帶著你的魂回了皇宮,北海鯤神接了大司命回北海修養。她如今的經脈和靈力,都是這一段時間吃了大量的丹藥強撐著的。”
難怪這次聞著她周身的藥味又重了一些,原來是因為……
“本想著去碧水山莊吸收天地之靈氣,還能恢復恢復。可沒想到酆都那個老頭,竟然把手也伸進了山莊裡,最後導致山莊被毀,她也失去了一處療傷的福澤聖地。”
屍祖一陣扼腕嘆息,福澤聖地可是不多得的。
“對了。還記得皇帝有一陣子染了風寒,吃了幾副藥,不但沒見好,反而愈發的厲害了。後來有一天竟突然痊癒了?”
方瑜仔細想了想,當時也覺得頗為蹊蹺。可太醫和餘嵐都來看過,說內傷外傷都沒有,這才放下心來。
“那是天宮秘術,是酆都那個老頭給你下的冰玉寒咒。此咒無解,只能渡。大司命修習冰系法術,又是世間至陰,是寒咒的最佳宿主。她就把咒渡了過來,被鯤神罵了好一陣。”屍祖嗤笑一聲,“到底是大司命的長輩,那是我頭一回見大司命挨訓的樣子,一聲不敢吭,乖巧的像只小綿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