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璇空從彭冬梅上臺的那一刻就對她裝模做樣的舉止感到厭惡,流暢到滴水不漏的臺詞顯然是有備而來。可惜張揚過了,溫婉不足露了底細。句子裡真真假假,騙其他人是夠了,她聽下來滿是破綻。因此,她才不願意給彭冬梅的演講鼓掌,還不如顏子悅的畫有趣。
柳璇空一直不回應,大家都等著急了。開始有說她自恃容貌出眾,其實內心自私眼裡沒有別人。彭冬梅聽了心裡很受用,故意不說話把柳璇空晾在那兒。
紅姐出面制止了大家的竊竊私語,她問柳璇空身邊的逢知:“旁邊的同學,你叫一下她。”
“喂,快起來吧。”逢知顯得特別的驚慌,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在璇空耳邊呢喃。逢知不敢不聽紅姐的話,輕輕搖晃璇空的肩膀。
柳璇空還在思考彭冬梅邀請自已上臺的緣由,彭冬梅的話好聽,但總覺得咄咄逼人。柳璇空對彭冬梅產生了戒備,才假裝睡了,不肯回應。
“老師,我想柳璇空同學是身體不適睡著了。”秦與見逢知為難,隨口就發言說:“長途原來奔波,她剛才說自已吃了退燒藥,腦袋痛得慌。現在估摸著藥效發作了,可以再給她休息一會嗎?”
“既然這樣,就算了吧。那個,你們回去時一定要照顧好她。”紅姐聽了秦與的話也不打算勉強。
這怎麼可以!彭冬梅在心裡小聲吶喊,頭腦裡飛快運轉。
彭冬梅走下講臺,一步步往柳璇空坐的位置靠近。
“柳同學剛才還替柯同學這麼講話,真是辛苦她了。我來看看。”她一邊說一邊用手去抵住璇空的額頭,用力將她頭頂起來。“剛還洗了頭溼漉漉的,這可不行,感冒發燒了不難受嗎?快起來把水擦乾。”
她假裝好意,問身邊的學生借來一沓紙巾替璇空擰乾頭髮上的水。
聽見彭冬梅往自已這邊來時,璇空始終不清楚彭冬梅真心還是假意。
等到被彭冬梅用試探溫度做藉口,偷偷用手背抵住用力往上頂時,滿溢的惡意都不需要解釋了。
“謝謝。”璇空抬手扣住彭冬梅的手腕,用了五分力做懲戒,順勢拿走了她手裡的紙巾。
彭冬梅暗暗吃驚,卻不敢聲張,手腕上火辣辣的,紅了一大片。
柳璇空打著哈欠,惺忪著眼走到講臺上。
“我叫柳璇空。”她用手指向背後黑板上沒來得及擦拭的粉筆字。“在這座城市出生。父親給我留了一家裁縫店,準備在畢業後回去繼承。不愛動,沒什麼特長。”
柳璇空實在是懶得發作,過去的經歷使得她在和人交際上極度謹慎。她不願意在新生活的第一天就與人起爭執,還想著退讓三分。
於是乎她的聲音很懶,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偏是如此,更顯露出她又綿又軟的聲音。聽得人心都酥了。簡單說完,璇空就要離開講臺。
彭冬梅已經從教室後面回來,想去拽柳璇空的胳膊,卻被她先一步躲開了。彭冬梅不願意就這樣放柳璇空離開,她已經耗費了大量的心思,讓柳璇空輕易下臺就宛如自已輸了比賽。彭冬梅手上留不住人,嘴上不饒人說:
“剛才你和柯家漁的話可好聽了,怎麼會沒有特長?你教我們講兩句。”彭冬梅心裡面盤算,等柳璇空嘰裡咕嚕說一通,她就在旁邊煽風點火,眾人一起鬨,柳璇空的高傲也就裝不下去了。
“吳語罷了,我講了你也聽不明白。有興趣為什麼不和他交流?”柳璇空指向臺下的柯家漁。
“可不只有你能翻譯嘛,再不濟,你就教我們打個招呼好了。大家都贊成吧?”彭冬梅像個舞臺司儀,鼓動臺下同學們起鬨。
柳璇空懶得和她廢話,隨便講了兩句。
這時候大家才明白,一樣的話可以講得粗魯難聽,也可以如銀鈴悅耳。就算是聽不懂的話,都能領悟到句子裡的溫柔。
男生們在回味,女生們在模仿。
熙熙攘攘很久,才有人問璇空:“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部曲裡的唱詞:你原來沒有惡意,只是一副壞心腸。”
大家一愣,才知道柳璇空在逗他們玩,歡聲笑語中亂做一團。柳璇空心想也該謝幕了,微微一笑,往自已座位上走。
彭冬梅死死盯住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欲言又止。
柳璇空走出去好遠,彭冬梅已經沒辦法將她留住。柳璇空回到座位邊上,看到卓逢知望著自已滿是擔憂的眼神,尋思著為了口氣,也不要再忍了。她站穩了突然回身對講臺上的彭冬梅說道:
“冬梅,有一件事我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要告訴你。不然,實在是對不起你對我的好。”
柳璇空話到一半停住了,神情嚴肅做成一副思慮再三的模樣。她越是不說話越惹得彭冬梅心裡面發慌。
還是彭冬梅忍不住了,先問道:“什麼事?”
“我不是說我爸給我留了一家裁縫鋪,我也是個手藝人阿。旗袍講究鑲、嵌、緄、宕、盤、雕、鏤、繡,每一件貼身的旗袍都要在試過身後交給老師傅精修細改,還是說你三年來都沒長過個子?”
“你...”彭冬梅聽見柳璇空的話意有所指,氣得立馬就要反駁。
“你先別急。”柳璇空卻沒打算給她應付的機會,搶著彭冬梅的話說:
“最有可能是你父親買到假貨了,衣料材質有問題。你們外行花了高價,迷信價格這是常有的事。不過阿,你們家真開明,還會有父親給女兒買開高叉的款式。旗袍有過一段時間還作為女性思想解放的象徵性衣服,你父親肯定是有這方面的考量。”
柳璇空嘲諷夠了,她不僅在給彭冬梅下臺階,還更多在為自已的生活著想。她既不打算和誰交好,擁有陽光的生活;也不願意活在誰人的陰影底下,每日提心吊膽。柳璇空只希望在簡單的世界裡過完剩餘的人生,與一地雞毛相比較,她寧願孤獨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