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爺爺的死，一直是埋在沈父心中的暗瘡。
這麼些年，沈父竭盡全力的拉扯弟弟妹妹，並不單單是因為老太太的要求，而是因為這事是沈爺爺閉眼前最擔心、掛念的事情。
他不想讓他的爸爸死後都不得安寧。
沈父在家中排行第二，在家裡面其實並不受老太太的喜歡，從小到大不知道受過多少委屈。
他既羨慕哥哥獲得過爸媽獨一無二的寵愛，也羨慕弟弟、妹妹更得媽媽的偏愛。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他一個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闖出一點名堂來。
老太太只看到了沈父人前的風光，但沈爺爺卻明白這背後的辛酸，時常揹著老妻叮嚀沈父，萬事莫要逞強，遇到困難可以回來找家裡解決，不要一個人硬撐。
這也是沈父在家裡得到為數不多的關心。
沈爺爺去世的時候，小滿才剛上小學。
當時沈小滿年紀還小，具體的情況她已經記不清楚。
只是這些年，她從爸爸媽媽交談的話語中聽出來一些端倪。
據說沈爺爺是在蹬三輪車給人送貨的路上，突發腦梗，暈倒在路邊，被路人送去醫院搶救。
當時如果老太太願意花光家裡所有積蓄，沈爺爺也許能被救活。
但最終……
這件事成為沈父心中永遠過不去的坎。
他一直認為，如果不是他媽媽讓他爸爸大熱天中午去送貨，後面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他更加不認同他媽媽寧可守著錢也不給她爸爸治病這事。
時隔多年，誰也沒想到這件事會在今天放到所有人面前來講。
“都不說話？”沈老太太的氣勢絲毫未曾減弱，說話的聲音反而比過去更加響亮、尖銳，“老三！如萍！你們說話！”
“媽！”被點名的沈立業眼中隱隱透著不耐煩。
他是想找二哥哥幫忙解決他兒子工作問題的，而不是想和二哥哥吵架。
他現在不管幫誰說話，都會得罪另一個人。
可眼前的人他一個都不想得罪，“大家好不容易聚一起吃頓飯，你說這些做什麼？”
“孩子們都在呢，你差不多得了！”
沈母呼吸一滯，而後開始大口喘息。
這就是她為之出頭的小兒子，什麼事情都只考慮他能不能有好處，從來都不會主動多擔一份責任。
她多希望有兒子的是有出息的老二，這樣她又何必黑著臉逼老二幫忙。
只可惜萬事都沒有如果。
讓她在這節骨眼低頭，萬萬不可能。
“當初我們都在醫院，醫生怎麼說的，大家都聽見了，百分之三十的機率能夠救活，但是就算保住性命，也會癱瘓在床。”
“媽媽當時問過你們，誰願意照顧癱瘓的爸爸，你們兩個人都沒說話。”
當初在醫院的場景，他們幾個人歷歷在目。
哭得不成人形的母親，茫然無措的妹妹，唉聲嘆息的弟弟，以及……每每想要開口，卻總是被母親嚎啕大哭打斷的沈父。
在二哥哥幾次說話被母親的哭聲打斷後，在場的人都心如明鏡，母親的選擇是什麼。
不當媽媽，不知道當媽媽的有多難、有多苦。
沈如萍心中雖不認可老太太今天的所作所為，但是作為女兒，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背棄媽媽。
哪怕是油鍋火海，她也會陪著母親一起去闖。
沈如萍眼透乞求，試圖澆滅老太太與沈父之間的火藥味，“二哥哥，過去的事情咱們都不提了。”
“不管如何，媽媽今天是滿懷高興來看小滿和慎行的，你不該戳媽媽心經的。”
“你和媽媽道個歉，咱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什麼事也不再提了，行嗎？”
沈父撇過頭，無視著沈如萍眼底的乞求。
如果是過去，他一定會抓住妹妹遞來的臺階，順杆爬下去。
但是今天和過去不一樣。
他女婿在這兒，他女兒也在這。
他如果在自己家裡都無法將是非對錯給說個明白，又如何要求他們在外事事講究是非對錯呢？
“媽，今天這事，我沒錯。”
沈父咬牙，他努力剋制著他的脾氣，說話時儘可能的放緩語調，不夾雜任何負面情緒。
“如果你還想讓我當沈家的當家人，今天這事就必須聽我的。”
“傑傑是男孩子，家裡能給他準備的都準備了，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得靠他自己。”
“什麼當家人？”老太太橫眉怒瞪沈父，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利刺，就像是一把把鋒利的長劍，戳向沈父心頭，“我還活著呢！沈家輪不到你來做主。”
“就算是要當家人，也得是有後的。”
“從今天起，你們一家是死是活，都和我們沈家沒有關係。”
“你們厲害、你們能幹，那是你們的事情，我們沈家人就算是要飯，也不會要到你們門前來！”
說完，老太太轉身就往門外走，路過沈小滿、趙慎行身側，冷冷的掃了他們兩人一眼，才繼續往外走。
“媽！”沈如萍急得直跺腳，“這都什麼事！”
她見二哥哥一家都沒人想追出去的樣子，無奈嘆息，“媽媽年紀大了，經不住氣的！”
“我先送媽媽回家了。”
她這才領著自家女兒追出去。
沈立業一臉無辜，“二哥哥，我沒想到媽媽會把事情搞成這樣。”
“你們也回吧。”
事已至此，沈父心灰意冷，他就是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間蔫了，哪裡還有之前的氣勢洶洶，眉眼之內透著道不盡的疲憊，“傑傑工作的事情，你們自己想辦法，修車廠那邊我會去打招呼。”
“二哥哥……”古慧芳還想說什麼，卻被沈立業眼神制止。
沈立業心裡也是恨鐵不成鋼，但凡他兒子有本事一點，他又何必在這兒裡看沈偉業的臉色，“二哥哥，修車廠的活太苦、太累，傑傑實在是熬不下來。”
“你就這麼一個侄子，你不幫他，誰幫他？”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幫他找一份輕鬆一點、體面一點的活，這樣他以後也好找女朋友。”
“媽媽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去和媽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