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前的白衣裝束不同,雪已宵此時一身銀絲鶴紋玄色廣袖仙衣。
如瀑的黑髮也高高束起,銀質發冠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念月歸差點沒認出來。
他個死宅出來救場還要換身兒衣服,好騷包。
雪已宵走到她身邊,斜睨著她。
“才一會兒不見,連禮數都忘了。”
這人怎麼回事兒,這麼喜歡端架子。
念月歸心裡不滿,面上不顯,連忙作揖行禮,道:“月兒拜見師尊。”
雪已宵笑了。
笑得念月歸心裡直發毛。
只見他一抬手,施了道法訣,一隻屍魔出現在她面前,直直向她倒去。
我靠!
念月歸趕緊躲開,屍魔“咣”的一聲倒在地上,顯然已經死了。
是她傳送給雪已宵的“驚喜”。
念月歸看看屍魔,又瞄了瞄雪已宵,眼神中充滿了心虛。
被得救的喜悅衝昏頭,把這一茬給忘了。
“你……你聽我解釋……”
“嗯。”雪已宵輕輕點頭。
“其實,當時我與這隻屍魔搏鬥,耗盡了我所有的法力,沒有辦法催動傳送符,所以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貼在它的頭上,看看它能不能催動……”
總不能說不會用吧,這樣豈不是暴露了。
誰知雪已宵聽完後,竟笑個不停。
“呵呵呵……為什麼你能聰明得如此愚蠢……”
念月歸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那,看著雪已宵嘲笑她,更讓她覺得自已是個傻子。
笑夠了,雪已宵慢慢給她解答:“仙門所制的符和器,只能用修士的法力催動,魔族這種汙穢之物是沒法使用的。所以,傳送符就是你催動的。”
念月歸心裡驚訝。
沒想到傳送符是她催動的。
是生死關頭爆發出來的潛力嗎?
雪已宵慢慢走近她,譏諷道:“和屍魔搏鬥?還耗盡了所有法力?以後出門別說我是你師尊,我嫌丟人。”
念月歸:“……”
本來還打算拿雪已宵的名號作威作福,看來是不行了。
卻聽他繼續說道:“但若是為了保命,把我搬出來也無妨。”
念月歸一愣。
心裡不知為何有些微熱,身體也好像有了力量。
雪已宵朝聞法躺著的地方抬了抬下巴,淡淡問道:“你認識他?”
“嗯……”輕輕點頭後,念月歸立即猛搖頭,跟撥浪鼓似的,“不認識!”
“不認識啊,可他在這裡等了你很久呢。”
雪已宵悠哉踱步到聞法旁邊,看向念月歸:“他為什麼在這裡等你?”
這個她也想知道啊。
念月歸為難:“不清楚……”
“難道不是等著跟你私會嗎,跟你這個……”雪已宵緩緩道,“夜摩羅的暗線。”
聽他怪聲怪氣了半天,念月歸總算反應過來。
“啥玩意兒!?敢情你早就過來了是不是!?還在一旁偷聽!要不是我以為你不來救我,我還用得著編這些話來騙他嗎!要不是我機智,我的小命早就沒了!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嘛,你還……你還……”
念月歸剛開始氣呼呼的,到後面越來越沒底氣。
一時氣急,忘了眼前這尊神也是惹不起的主。
往後還用得著雪已宵,她得繼續伏低做小。
“我、我確實不知道他為什麼在這裡等我,”念月歸看了一眼地上的聞法,沒有靠近,“他一上來就要殺我,我也很納悶。”
雪已宵看了一眼念月歸。
“這麼說,你是無辜的,是這個魔族要害你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
雪已宵皮笑肉不笑,幽幽道:“可他已經死了。”
念月歸:“……”
“如今死無對證,任你怎麼顛倒黑白,他也只能默默承受,”雪已宵嘆了口氣搖搖頭,“世風日下,欺負死人不會說話。”
尼瑪……
這個雪已宵是槓精嗎!?
“你可是有前科的人,此番又與魔族扯上關係,你叫我如何信你?”
說的好有道理,念月歸竟無法反駁。
都怪原身成天作死,在自已師尊心目中都沒有好印象。
作孽啊……
“反正不是我的錯!愛信不信!”
念月歸破罐子破摔,理不直氣也壯。
兩次事件都與她無關,她也是受害者好吧。
雪已宵並不在意她的反應,轉身伸出腳踢踢躺在地上的聞法。
“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啊,”念月歸疑惑道,“他是鎮子裡一家食肆的店小二,沒想到他竟然是魔族。”
雪已宵輕輕搖頭。
“他是個墮魔,曾經,乃是仙門中人。”
“什、什麼!?”念月歸驚訝不已。
聞法以前……竟是修士嗎!
怪不得念月歸覺得他和印象中的魔族不太一樣,雖是魔,卻沒有完全是魔。
“他能混跡在人族小鎮裡,不被巡視的修士所察覺,就是因為他身上殘存的仙力能將魔氣掩藏。”
原來是這樣。
“那他為什麼偽裝成店小二?”念月歸問。
“你說呢?”
念月歸大膽猜測:“難道說他有這方面的特殊愛好?還是說換換口味體驗生活?”
“被人使喚的愛好?體驗低三下四的生活?”雪已宵眯起眼睛看著她,“念月歸,你有時候真的是……”
念月歸撇撇嘴:“開個玩笑嘛,肯定是魔族有什麼事是需要做店小二才能辦的,比如套情報啊、傳遞訊息之類的。”
雪已宵:“總算說了句人話。”
念月歸:“……”
她藏在身後的拳頭硬了。
雪已宵不再搭理她,伸出手掐指成訣,朝地上的聞法注入仙力。
不一會兒,聞法睜開了眼睛。
“你你你你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念月歸一下子躥到雪已宵身後,難以置信地問道。
“對,他是死了,”雪已宵收手攏袖,“但沒死透。”
“沒死透?”念月歸疑惑問道,“那怎麼才能知道對方是死透還是沒死透?”
萬一以後遇到詐死的魔族,她也好做出防範和應對,以防對方偷襲。
“很簡單,”雪已宵微抬下巴,淡然道,“我若想救他,他就沒死透;我若想讓他死,他就一定死透了。”
念月歸:“……”
真是簡單明瞭的辨別方式。
聞法費了半天勁才從地上爬起來,他渾身沒有一塊好肉.
很多地方傷可見骨,碎肉連著皮和筋掛著,汩汩地流著黑血。
黑夜中,念月歸的腰間好像有什麼東西亮了一下,她低頭看,什麼異常也沒發現。
聞法起身後,看到面前的雪已宵,兩眼忽地睜大。
他不顧快散架的身體,直接單膝跪地,恭敬道:“參見主上!”
……
納尼——!?
念月歸內心大受震驚!
她從雪已宵身後跳出來,視線在兩個人之間來回看。
最後定在雪已宵身上。
“你……”念月歸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
雪已宵一抬手,示意她閉嘴。
聞法警惕地看著念月歸,明顯帶著敵意。
“這是本尊的……”雪已宵看了一眼念月歸,接著道,“本尊的人,叫大小姐。”
念月歸差點被自已的口水嗆到。
聽聽,有這麼介紹自已徒弟的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的情人呢。
聞法頓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一塊碎肉從下眼瞼掉了下來,又驚悚又滑稽。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過來,不再敵視念月歸,抱拳行禮道:“見過大小姐。”
“哼!”念月歸立馬神氣起來,兩手叉腰,嗓門也大了,“我早就說我是自已人了,這下你還有何話好說!?”
聞法:“……”
雪已宵冷笑:“兩個裝模作樣的,到最後發現還真是自已人。”
念月歸還點了點頭。
雪已宵揹著手,對著聞法問道:“你怎會墮仙成魔,是出了什麼事嗎?”
“回稟主上,自從您……”聞法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念月歸,又繼續說道,“自從您離開屬下以後,屬下便覺仙界無趣,仙人更是可憎,渾渾噩噩過了許多年,不曾想一朝不慎走火入魔,才落得如今這般模樣。”
即便臉上有好多血窟窿,依然能看出聞法神情悲愴,似有不甘。
心神能至入魔的地步,想來應是他們主僕遭遇了什麼重大變故,哪有他說的那麼輕巧。
雪已宵繼續問道:“你怎會出現在雙溪鎮?”
聞法一五一十作答:“是這裡的首領,夜摩羅座下的一個魔將,她指派屬下偽裝成店小二或者送貨的腳伕,平日裡潛伏在雙溪鎮做她的耳目,每隔幾日便要放些後山有寶的訊息,引貪心的百姓過來,一旦他們靠近後山屏障,便會被守衛的魔族擄回魔窟,用來……用來……”
用來幹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提煉人魂,將其吸收,有助魔族提升修為。
聞法自知他也幹了許多這樣傷天害理之事,這要是放在以前,主上絕對會將他就地正法以示天道。
此刻他當著主上的面,道出這些腌臢事,負罪感陡然加重。
可雪已宵卻沒什麼反應,只是點點頭。
他思索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為何在這裡等她,受何人指使?”
聞法看了一眼念月歸,心生慚愧,道:“魔將派屬下於今夜亥正時後,在這一帶等一個女修者,還命屬下務必將其擊殺,且不能留一絲神魂於世,具體原因……屬下不知。”
不僅要將她擊殺,還要滅得她魂飛魄散。
是誰這麼恨她,要她非死不可?
念月歸眉頭緊鎖,面色凝重。
被人盯上的感覺很不好,讓她開始不由自主地出冷汗。
可為什麼這些情節原作中都沒有呢?
從念月歸進入到這個世界以來,劇情走向發生了太多變化。
甚至還牽扯出了一些隱藏在背後的故事。
這一系列的改變,是不是和念月歸這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有關?
念月歸理不出頭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雪已宵聽後,沒說話。
“主上,是屬下有眼無珠,以下犯上,不僅沒認出大小姐,還痛下殺手,險些釀成大禍,屬下願以死謝罪!”
“罷了,這不該怪你,”雪已宵慢悠悠道,“就她這副德行,誰見了都想教訓一下,你沒忍住,本尊理解。”
我擦嘞!!
這傢伙還宣揚受害者有罪論!
虧他修仙幾百年,光長歲數沒長腦子。
他個棄僕出走的背信之主還好意思在這裡說別人!
他以為他自已有多好吶。
要不是打不過,早就揍他幾百回了!
念月歸心裡罵得歡,雪已宵卻忽然轉頭盯著她看。
“你剛才有說話嗎?”
念月歸淡定搖頭:“沒有。”
雪已宵不以為然。
他抬頭望了望四周,開口道:“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
念月歸反問:“哪裡不對勁?”
有雪已宵在,就算有再不對勁的事,念月歸的內心都毫無波瀾。
還有比有人要滅了她更不對勁的事嗎。
“我們搞出這麼大動靜,結果過了這麼久,和你一起來的那三個人,卻沒有一個人來這裡看看你的死活,”雪已宵似笑非笑的看著念月歸,“你人緣不是一般的差啊。”
念月歸心情沉重,笑不出來。
此時四周靜得出奇,連蟲鳥叫聲都沒有。
雪已宵忽然對聞法說道:“你且先離開,等本尊的命令。”
隨即施法朝他一揮袖,聞法便消失在原地不見了。
過了不一會兒,遠處樹林裡就出現了一個人影。
這個人步履踉蹌,幾乎連滾帶爬,看樣子應該是受了傷。
待看到此人的穿著後,念月歸驚呼:“是飛湖閣弟子!”
說著她就要往那邊走過去。
雪已宵一下子抓住念月歸的手臂,將她往回拉。
“急什麼,”雪已宵斜了她一眼,“跟在我身後。”
說完,雪已宵不緊不慢地朝著人影的方向走去,到距離那人兩三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不再靠近。
這時候念月歸看清了,是雪驚宿。
他側腹部和腿部都受了傷,血液浸透了一大片衣衫,一手扶著樹幹,一手捂著腹部的傷口,面無血色,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念月歸本想上前看看雪驚宿的傷勢,可她想起了雪已宵剛才看她的眼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過去。
要想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世界裡安穩活下去,就得聽大佬的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