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叔，酒水買來了。”
鹿一關生得一臉稚嫩，戴著副眼鏡，文文弱弱的。
面板有些黢黑，大概是常年在太陽底下勞作給曬的。
個子不到一米七，別說和兩個虎背熊腰的叔叔比，哪怕是姑姑鹿一花，都比他大了一圈。
身上穿的有些單薄，十二月底的冬天冰冷透骨，兩隻手掌早已被凍得通紅。
他把兩箱酒水放到一邊，對著手哈了哈氣，稍微暖和了點。
“額……”
鹿子明神色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哎喲，球兒！天這麼冷，可別凍著了。”
鹿子花倒是個機靈的，從桌子上拿起一副手套。
走上前去，幫他戴好，一陣噓寒問暖。
儼然一副關愛侄子的好姑姑形象，絲毫不見剛才貪得無厭的嘴臉。
“球兒，剛剛沒聽到我和兩位叔叔講話吧？”
她面帶笑容的看著鹿一關，臉上的贅肉擠在一起，拉出好幾道褶子。
“沒……沒有，我剛回來呢，什麼都沒聽到。”
鹿一關有些怯懦地搖搖頭，隨即扯開話題：“姑姑，還有兩箱酒水沒搬呢，我先去忙。”
“哎呀，別這麼火急火燎的，看身上都髒成什麼樣了。”
鹿一花拍了拍他身上的灰，隨後又從桌子上拿了些糕點。
“這都忙得餓壞了，先歇歇吃點東西，酒水讓別個去搬。”
說完，她對著鹿子明使了個眼色。
鹿子明心領神會，一臉憨笑說道：“你姑姑說的對，先歇會，二叔去幫你把剩下的酒水搬完。”
這棟古宅沒賣出去前，還是不能鬧得太難看。
因此兩人一唱一和，就是想先把鹿一關給穩住。
“真窩囊吶……”
角落裡，江靈靈拿著筷子，對著碗裡的幾塊肉戳來戳去。
“被指著鼻子欺負，還一直忍著，裝作自已什麼都不知道。”
“換我，啥叔叔姑姑的，豆沙雕！”
“把他們通通剁成肉泥！”
“什麼鴕鳥龜男，看得我要得乳腺結節，氣死我啦！！！”
楚升嘴角翹起一道弧線，戲謔地調侃道：“確實逆來順受了一點，沒主見，喜歡委曲求全，當別人的出氣筒。”
“不過嘛，這都是表象，嘿嘿……這小子可不是什麼善茬，真要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骨子裡，可藏著一股嗜血、痴狂的勁兒，血肉底下埋著的，是一顆陰鬱到極點，比黑洞還要深邃的心！”
“真噠？”江靈靈眼睛一亮，樂子人屬性爆發。
“真的，他瘋起來，可比你和我癲狂多了。”
“畢竟上一世，一眾覺醒者稱他為……血獄修羅……”
楚升吹了吹手中的熱茶，抿了一小口，接著說道：“不過嘛……想看到他的另一副面孔，我們得下點猛藥。”
“要跟著我混的人，怎麼能受這窩囊氣呢？”
江靈靈心領神會，樂呵呵一笑：“懂了懂了，嘿嘿……”
只見她左眼藍光閃爍。
緊接著，就聽到人群中傳出一聲喊叫。
“球兒，別傻了，你二叔要把你爺爺留下來的那棟古宅給賣了呢！”
這一聲打破了祭臺上的寧靜與尷尬。
隨後，像是起了連鎖反應一般。
其他到場的賓客，也紛紛跟著起鬨。
“球兒啊，這你也能忍？今天他們敢謀你財，明天就敢害你命！”
“這不球兒他三叔老婆都沒得嗎？要是球兒以後討了老婆，怕不是都得被超子給搶了，吭都不敢吭一聲，畢竟龜男嘛，哈哈哈……”
“球兒這娃是真可憐吶……從小沒爹疼沒娘愛的，還攤上這麼些個叔叔姑姑，誒……”
……
眾人你一嘴我一句，直接把幾個當事人給整懵了。
“艹！都別瞎嚷嚷了！”
鹿子明紅著臉，對著賓客席上大吼。
隨即又轉過頭來對著鹿一關道：“球兒啊，別聽他們瞎說。”
“那棟古宅年久失修，不好住人了，所以二叔想著把他給賣了。”
“賣來的錢，供你好好讀完高中大學，多餘的就存著給你討個媳婦兒。”
鹿子花也湊上前來，滿臉諂媚：“對啊球兒，叔叔姑姑哪來的壞心思呢？都是為你好，就不要多想了。”
“我可真見不得你倆這副偽善的臉，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真踏馬噁心！”
鹿子超又開始罵罵咧咧，隨後用手指對著鹿一關。
“我可不管那麼多，這房子必須賣，不同意我就弄死你丫的。”
說完，就起身從桌子上拿起一把菜刀，在手上一陣把玩。
彷彿鹿一關只要說一個不字，這刀就要插在他腦門上了。
“其實……我一直很感謝你們的……”
然而，鹿一關面對這件事情的反應，卻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感謝？
這球兒怕不是腦子壞了吧？
事情都鬧到這地步了，還要龜著？
在座的所有人無不皺著眉頭，內心瘋狂吐槽。
就連鹿子超他們仨，也一時間怔住了。
“我四歲時爸爸走了，五歲時媽媽跑了，六歲時爺爺癱了，是叔叔和姑姑把我帶大的。”
鹿一關摘下眼鏡，鏡片蒙上了一層水霧。
他用手擦了擦，然後再次戴上。
透過鏡片，可以看到他的眼角，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
“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所以你們對我訓斥苛責也好，當牛馬使喚也好，使絆子耍心眼當出氣筒啥的，我都受著。”
“畢竟……我真的沒有其他家人了，就算一輩子都活在你們的精神控制與肉體折磨下，我也心甘情願。”
“因為我還能感覺到自已是個人，感覺到有人在意我，哪怕這種在意……是惡意的、是病態的、是癲狂的……”
“可是，你們為什麼要把這種惡意，赤裸裸的暴露出來，毫不掩飾呈現在我眼前呢？哪怕多裝一下也好啊？”
“我真的不在意那棟古宅的歸屬權，也不在意遺產的分配，我在意的……一直都是你們……”
鹿一關身上冒出大量血氣，在半空凝成一根根猩紅鎖鏈。
鎖鏈彼此交織，將整座祭臺完全籠罩。
一縷陽光透過縫隙照進來，在昏暗中，可以勉強看到他那張稚嫩的臉龐，此刻邪氣凜然。
背後一雙枯骨血翼張開，無數的血氣在其周邊升騰。
右手，一根血鏈纏繞，每一節都是猩紅的人頭骨模樣。
鹿一關邁動腳步，血鏈在地上拖著，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二叔，三叔，姑姑……你們用著名為感情的枷鎖鉗制我，卻又低估了它的偉大……”
“我愛你們，真的很愛你們。”
“所以……成為我身體和力量的一部分吧，與我永生永世在一起，一輩子不分離……”
“終焉末世即將降臨，這是你們最好的歸宿，也是唯一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