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安陌雙眼呆滯，微張著嘴巴說不出任何話。
就好像四年前的雨夜，她親眼看見父親的車被一輛極速的貨車撞飛，撞飛的車身，離她不過三米，緊接著是緩緩不斷從車裡流出的血，鮮紅的血。
被大雨沖刷四周擴散的血，雨滴打在地上啪啪啪的聲音和血水被沖刷進下水道的聲音交匯，像是地獄的惡魔曲。
鼻尖刺激的腥臭甜膩氣息直衝味蕾，成為身體無法接受的異類，於是身體開始排斥，每一個器官都在為排除這種異類而翻湧。
嘔吐，身體裡的器官都要被徒手扯出來。
透過殘破的玻璃窗，她看見父親睜眼看著自已。
雨水打溼衣物帶來的冰冷，她永遠無法忘記，刺骨，錐心。
聞羽將受傷的手背在身後，擔憂的上前要扶住她。
他上前，她後退，然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像要叫醒她：“姐姐！”
他從她的眼裡看到了恐懼，如同被地獄惡魔牽制的恐懼。
安陌沉默了一瞬，抬手將眼角的淚水撫去：“你等我一下。”
無盡的恐懼終究還是敗給了理智。
安陌從書房拿出一個粉色的急救箱，蹲在聞羽身前，拿出雙氧水和棉籤，正準備抬眸，又害怕被發現自已的心思，低著頭冷聲道：“把衣服拿開，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我自已……”
“把手拿過來！”
她的語氣裡帶著些許煩躁和不耐煩，聞羽只能乖乖地伸出手。
揭開衣服，好在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上的血已經凝結成一塊塊暗紅的血塊了，安陌吞了吞口水，還能接受下去。
“姐姐，”聞羽眨了下眼，愧疚道：“我可以自已來。”
安陌咬咬唇，握著聞羽的手仔細地檢查著手臂上的傷口，壓根沒注意他說的話。
“對不起，”男生垂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低垂的眉眼，有些出神地說。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麼了，會如此的踐踏自已的身體，但是這是我家，下次如果還想這樣就滾出去刮！”安陌語言犀利，絲毫不給他留面子：“傷口不深，忍一下，我給你清理一下。”
她說完，就開始認真地為他清理傷口。
女生挽在耳後的碎髮因為輕微的動作微微垂落，在陽光下泛著淺淡的光，睫毛輕顫，面板細膩無瑕疵。
“嘶——”
手臂上傳來清涼刺痛，聞羽痛地輕輕哼了聲。
棉籤滑過男生白皙的面板上，安陌冷笑一聲：“知道痛了？剛剛劃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有多痛？”
聞羽抬眼間盡是溫柔，唇角掛著撫慰人的笑，下一秒笑意僵硬在臉上，眸間變成了深不見底的寒冷。
安陌歪著腦袋為他清理傷口的同時，脖子上的草莓印被聞羽一覽無餘。
溫言的脖子上，也有淡淡的草莓印，這是他們親密的象徵。
他們關係，已經好到這種地步了嗎？
他們是男女朋友啊，親親抱抱不是正常不過的事了嗎？
安陌感覺身後一陣寒風吹過，抬眼的瞬間聞羽溫柔的笑容映入眼簾，可她總覺得，那笑裡，還藏著一把尖銳的匕首。
聞羽入神地看著她，眸底幽暗晦澀。
理智一點，她不愛你。
包紮好聞羽的傷口，安陌收拾好急救箱，頓時覺得全身乏力，睏意來臨。
“你自已收拾一下，”她白了一眼椅子上的人，伸手警告：“如果再有下次，滾出我家！”
聞羽抽了抽嘴角，委屈巴巴地應道：“我知道了。”
下午沒有事情，她也暫時沒有精力學習，所以安陌縮排被子裡一下午都沒有踏出一步房間。
她感覺自已好像再次掉進了深淵裡，所有人都離她而去，她看見那人的利刃從溫言脖子輕輕劃過，隨即向噴灑出熱血，灑在她的臉上。
溫言依舊寵溺溫柔地看著她，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在夕陽的餘暉映照下，深情專一。
他的薄唇輕輕合動，無聲地將那三個字說出口：
“我愛你。”
身後的人猛地抓住她的頭髮，迫使她與自已對視，可是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姐姐……”
落在地上的戒指滾落在她眼前，沾染著鮮血，晦暗無比。
熟悉的聲音刺穿著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她突然喘不過氣了。
睜開眼，枕頭上傳來一絲冷意，臉上的汗珠流進脖子，安陌蹙眉。
好冰啊！
“姐姐？”
門口被燈光照映下的高大身軀籠罩著自已，安陌緊張的抬頭，身體恐懼地往後縮。
跟夢中凌厲尖銳的聲音一樣，那聲“姐姐”讓她汗毛聳立。
啪——
燈被開啟。
安陌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緩緩睜開眼時聞羽正站在自已身前，她猛地再次往後縮，直到床頭板，她才發現自已已無處可逃，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聞羽眼裡含著笑，嘴角輕輕揚起，卻被安陌的小動作一驚，擔憂地詢問：“姐姐……”
“別……”
“嗯？”
她有些不知所措：“別叫我姐姐！”
聞羽不明所以：“為什麼？”
安陌抓過床頭的手機，從另一邊跳下床，逃也一般地逃離了這個家。
直到寒風吹進薄薄的衣物，她才反應過來因為太著急而忘記了穿厚衣服。
她縮了縮肩膀，找了處奶茶店坐下。
好在奶茶店裡有空調，才不至於她凍死在初冬。
安陌點了杯原味，坐在能夠一眼看到海的位置，盯著黑色寂靜的街道發呆。
剛才夢裡的那些人，她只看清了溫言的臉，他死了。
可她看不清殺他的人的臉，只能聽見那溫柔卻變態的聲音，那一聲“姐姐”，把她送下了地獄。
所以方才的她，才懼怕起叫自已“姐姐”的聞羽，夢最能體現出做夢的人最真實的生活狀態，焦慮、煩躁等等。
她握著手中杯子的手緊了緊，如果是真的呢？
選擇性記憶流失，患者因為受到外界刺激而選擇性地選擇忘記自已最想忘記的一段往事或人，如果是記憶的再次重現，就說明再次受到了刺激。
安陌想起今天看見聞羽手上的鮮血自已當時的情況，不得不懷疑夢裡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她扯開衣袖，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輕聲嘆氣：“蘇羽辰，真的和你有關係嗎？”
如果有，你到底是誰？
我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到底是愛？
還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