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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孤山風塵古木摧

楓棟回到帥帳之中,他為維持幻境,法力消耗過度,精疲力竭。少憩片刻後,命侍從宰了匹馬,煮了一鍋肉湯,在帳中與眾將分食。

忽然,博幻帶著麾下老三進入帳中,望著楓棟,一齊跪倒:“元帥,我們回來了。”

楓棟見博幻臉色灰敗,嘆息道:“我知道你們沒能捉住陸術,不然他也不會跑入幻境中,下去吧。”

“元帥……”博幻神情慘淡,欲言又止。楓棟目光一凝:“怎麼就你們兩個了,其他人呢?”

博幻瑟縮著連連叩首,身旁老三也失聲抽泣,只顧磕頭。

楓棟感到情況不妙,沉聲道:“怎麼了,說吧。”

博幻哀慟道:“今早我們奉命去追拿陸術,林前一場遭遇戰,老七和老九被陸婷打傷,我命人將他們抬回宮鼎山。而後陸術等人逃入密林中,許久不見出來。我們依照計劃,派了四個弟兄率兵士進林去搜。不久,裡面傳來陣陣慘叫。我恐他們遇險,率人前去助戰。剛剛入林,就見一發光之物凌空飛來,不知是什麼法器,兩個弟兄被當場刺穿身亡。我等不及逃躲,此時又跳出來一人,正是前日護衛著陸術逃跑的傢伙。他驅使著那法寶又舉刀亂砍,我們死傷慘重,此次折了八個兄弟……”

楓棟登時站起,顧不得腿疼,伸手直指帳外:“快帶我去看!”眾將擁近前,攙扶著楓棟步出營帳,赫然看到八具屍身齊齊停放在土階前。楓棟強打精神,近前察看,多數死屍頭腦,頸腔,或是前胸,都有一個細小的穿孔。一個頭部被棍棒所傷,有兩個是腹部或大腿上有穿孔,致命傷是頸上的刀口。

楓棟檢視一番,臉色愈發慘白:“這是陸婷的白玉簪。等等,既然非陸婷所為,使簪之人現在何處?”

博幻一愣,當時他也不曾注意對方行蹤,急忙回頭向老三求助。老三回稟道:“那廝依仗法寶肆無忌憚,好在老六臨死前當胸給了他一刀,他負傷逃走了。”

“他往哪個方向逃走的?”

這個老三也不清楚:“我們當時被那法器壓得抬不起頭來,我只隱約見他逃走了,林間道路雜亂,不知是奔哪裡去了。”

楓棟著慌道:“不好啊。那支玉簪還在他手裡,若不早除,終是我軍大患。你們趕緊回去尋找,一定要將他殺掉,將簪子奪來。”

博幻驚恐道:“元帥,我們剛剛死裡逃生,就算找到他,也還是敵不過那寶貝啊。”

楓棟怒喝道:“混賬東西,你折了這些兄弟,自已逃歸,按軍法早該斬首。本帥暫且饒你,讓你將功補過,你又推三阻四。偏你的命寶貴,這八個弟兄的命就該丟嗎?我真想不明白,主公怎麼讓你做飛將之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孬種!”

夏濂勸解道:“元帥請息怒。博幻,你聽我說。元帥沒讓你們去直接交戰。那廝不是受傷了嗎,我軍在密林處還有一隊伏兵尚未歸來,想他一時半會也回不得平遠丘軍寨。你們可以派遣手下小妖,裝成過路人,假意將其救助,乘其不備就下手除掉。”

博幻被訓得直髮懵,匆匆應道:“是!”

申時之中,陰雲悽迷。孤山之上,陸婷與三傑還在捨死忘生激戰。杉全正面牽制住陸婷,夫人與平剛分立兩側,輪番攻襲。陸婷鏖戰多時,汗溼衣襟,口舌生煙。她心下盤桓:這樣被圍攻下去,我遲早會落敗。觀他三人之中,以毛杉全最強,平剛和潭瓊夫人則要遜色些,我須以此調整戰法。

陸婷眼中精光一閃,疾步上前,七節棒直攻中間的毛杉全,毛杉全側身閃避,卻見陸婷身形轉閃,躍在半空,右足已踢向平剛咽喉。平剛沒想到她會突然朝自已而來,此時腳到面前,匆匆提起鋼斧擋架,噹啷一聲,握斧的手被震得顫顫發抖。平剛怒極,張手去抓陸婷,陸婷卻藉機落到平剛左側,以此繞出三人合攻的境地。杉全與夫人恐平剛遇險,旋即右轉趕來。然而陸婷動作迅疾,以平剛為中心向右疾繞,四人身位幾成直線,杉全與夫人一時無法援手。毛杉全見情況不妙,忙向夫人使個眼色,夫人與他相熟默契,立即會意。於是杉全繼續向右追趕,而夫人卻朝反方向追去。陸婷邊往右側繞步,邊用棒襲擾平剛,不料夫人突然迎面殺到,猛一抖手,軟鞭如長槍一般直刺胸口。陸婷仰身後避,揮棒盪開鞭梢。三傑落腳站定,這下則成了平剛在中,夫人在右,杉全在左的隊形。

陸婷得空稍作喘息,三人繼續向前迫近,陸婷被逼在中央,無法同時抵擋三樣兵器,只得故技重施,出棒晃開中間的平剛,右閃去攻潭瓊夫人,並轉步向夫人外側移動。潭瓊夫人經受數次重擊,雖稍得緩解,然視力尚未完全恢復,哪裡還經得起這般亂轉。陸婷引她轉了兩三圈,夫人已感頭昏腦漲,只見有無數個陸婷向她撲來,無數條七節棒迎面相擊。平剛提著鋼斧緊追,卻被夫人擋住身位,急不可耐卻無從下手。杉全拍拍平剛,示意他繼續向右追趕陸婷,自已往反方向去迎。此時夫人被眼前重影擾得心神大亂,金絲軟鞭胡抽亂打,不覺頭頂門戶大開,七節棒徑奔頂門。幸虧毛杉全及時趕到,抬槍撥斜棒梢,否則夫人將大難臨頭。

陸婷雖未得手,然經兩番遊走試探,隱約已有計較:這三傑聯手厲害非凡,站成三才陣勢更是攻守兼備。但他三人各要爭先,於配合上隱隱有所疏漏,關鍵在於如何把疏漏放大。我為躲離合圍,環繞閃避,雖能擾其陣勢,抓其破綻,卻也在提醒他們調整陣型。似此急切難以得手,假如立住陣腳,待其來攻,彼方急切之下,或有破綻可尋。

思量間平剛已然衝近,揚起鋼斧朝陸婷後腦猛砍,陸婷此時被面前的毛杉全和潭瓊夫人牽制住,動轉不便。只聽得耳後風響,面前二人攻勢又盛,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將身一歪,側躺倒地,以此避過了三般兵器。但鋼斧劈下的一瞬間,還是削下了陸婷的一絲秀髮。

平剛眼見就要得手,不料還是差了半步,頗覺可惜。陸婷倒地後,連忙倒翻起身,毛杉全動作迅疾,陸婷還沒站穩,他就已經衝上去,右槍照準她左肋直刺。

陸婷不及躲閃,左手用棒滑開槍桿。杉全左槍早到,瞬間要將陸公主穿胸而過。她情急之下,右手緊緊抓住槍頭,擰轉著向後猛拽,想將槍硬奪下來。但毛杉全握力堅牢,陸婷強奪之下只是將槍拉動了些許,槍桿還在杉全手中。

此時潭瓊夫人和平剛又補上來,陸婷斜步右移,避過了左邊的潭瓊夫人,而右側的平剛已衝近前,巨斧摟頭蓋頂劈向陸婷天靈蓋。陸婷忙用右手將毛杉全的槍桿抬起,迎住斧刃。毛杉全大驚,急要將槍撤回,只聽嘡啷一聲,鋼斧驟然砍在了槍身上。

毛杉全看著被砍出裂痕的槍桿,急道:“平剛你看準了砍!”平剛見毛杉全竟幫助陸婷抵擋自已,還未納過悶,小腹已捱了陸婷一腳。這下委實沉重,平剛右手將斧點地,左手捂腹蹲下去。毛杉全卻不含糊,在陸婷踢中平剛後,趁機也蹬了陸婷一腳,逼其向後退卻,她緊握槍桿的手也被迫鬆開。

此時潭瓊夫人見陸婷退後,手中拈起三枚針,兩枚對準陸婷雙目激射。陸婷俯身避過,第三枚針卻已奔她胸腹而來,毛杉全的雙槍也隨之趕上。陸婷此時還弓著腰,她見第三枚暗器來路偏左,急將身體向右一轉,揮棒迎擊毛杉全。

潭瓊夫人又從左側殺到,軟鞭挾風而落。陸婷接了二人數招,此刻平剛尚未趕來,陸婷見夫人攻勢急切,腦中電光一閃,突然用棒晃向杉全面門,既而跨向夫人左側,借夫人的身軀擋住毛杉全,左手順勢握住了鞭梢,同時左腳側向踢出,潭瓊夫人不及躲閃,前胸受擊。一時口噴鮮血,昏厥倒地,那條金絲軟鞭也被陸婷奪下。

毛杉全大驚,恐陸婷加害夫人,便提雙槍趕上截住。此時平剛遽然起身,怒吼著奔向陸婷。他是受命而來,主公也曾下令儘量活捉,原本尚能冷靜應對。但一戰下來非但沒有佔到便宜,反而捱了數腳,受了大虧。他惱羞成怒,兇殘的本性被激起,恨不得把陸婷劈成八瓣,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只顧上前猛砍。

平剛來勢洶洶,陸婷故意飛身疾退。毛杉全恐他為敵所算,橫抬左槍攔在平剛胸前。平剛猛轉過頭,雙目中燃著熊熊烈焰。毛杉全一怔,那平剛三尸暴跳,六親不認,照頭便是一斧。杉全無奈將身一矮,讓過斧刃。平剛拔步疾衝,陸婷的目光緊緊相隨,待他近身一斧劈下,陸婷側閃的同時伸棒壓住斧柄,旋即蹬地扭腰,手握軟鞭,照準平剛頸項疾抽,毛杉全在後見勢不妙,大叫一聲:“小心!!”已是來不及了,軟鞭如蛟龍擺尾,閃電般打在了平剛的頸腔上,嗡地一聲,無限怒火一時俱滅。那七節棒又橫掄過來,正中額角,七色光芒閃耀,盡數透入顱內,他只感天塌地陷,雷火齊鳴。一陣巨響過後,卻又萬籟俱寂,世界的一切彷彿已與他無關……

噹啷一聲,鋼斧落地,既而是一聲悶響,平剛龐大的身軀直挺挺地倒下,將土地砸出個淺坑。塵埃漸散,他仰面對著陰沉的天空,無聲無息地睡去。

毛杉全雖然怨恨平剛焦躁誤事,卻仍顧念同袍之情,見他也被陸婷打倒,不由得又急又怒,再次搶上前,雙槍左右齊發。

陸婷見毛杉全銳氣逼人,雙槍詭異無常。她左手的金絲軟鞭便顯得礙事,正要將其丟下,忽然念頭一轉,右手揮棒接了數招,突地將七節棒扔到空中,身向側閃,左右雙手一上一下握住金絲軟鞭的兩端,毛杉全左槍落空,右手槍桿從陸婷雙臂之間的空當穿過,陸婷抓準時機,將左手向下繞,右手向上提,用金絲軟鞭將他右槍纏住。毛杉全神情一凜,待要反擊,陸婷將他向自已側後方拉扯,同時出腳,踩在他右腿膝窩,毛杉全被迫單膝跪地,急切間右槍也抽不回來,正要轉身提左槍進攻,但這時空中的七節棒已垂直落下,直奔他頭頂而至。身旁的陸婷也抬起右膝,擊向杉全右頰,毛杉全暗自叫苦,他知道自已不能兩下兼顧,情急之下,只得鬆開了右手槍桿,就地使個側滾翻倉皇避開。

他逃開的一剎那,只聽“呲”的一聲,七節棒陡然刺落,直挺挺地戳立在土地上。陸婷將手中的軟鞭和單槍扔到一邊,玉手輕拈起七節棒,綽步疾攻。毛杉全此時手中只剩一杆槍,他是慣用雙槍之人,對於他來說,缺了一杆槍,就如同少了一臂。

形勢越來越不利,毛杉全欲使招來之法,將另一杆槍收回手中。陸婷知他雙槍厲害,為免麻煩,隨手放出一陣狂風,那條槍拖著軟鞭遠遠地蕩了出去。

毛杉全悻悻地嚥了口唾沫,迎面棒風凜冽,不禁搖頭暗歎:“如今失了一杆槍,夫人與平剛又不濟事,取勝的希望更是渺茫。也罷,盡我所能,拼個問心無愧吧!”

毛杉全將槍換到右手上,側過身來,單槍鬥棒,勉強抵擋了四十餘招。不慎有所疏漏,險被陸婷襲擊得手。再鬥下去,只剩隔攔招架,無力還擊。杉全戰意全無,思量著如何帶上夫人和平剛逃走。忽聽得旁邊一聲叫喊,潭瓊夫人竟翻身站起,雙目光芒如火。陸婷大為驚訝:她已捱了我數次重擊,居然還能站起,這功力何其深厚。

毛杉全立時精神一振,單槍轉守為攻。陸婷不敢放鬆,掌中棒勢愈緊。潭瓊夫人伸手一招,軟鞭飛回手中,順手把那杆槍也拋給毛杉全。夫人飛身投入戰鬥,毛杉全在後提醒道:“別急著上前,你右我左,讓她同時面對咱倆個!”潭瓊夫人點點頭,方才就是因為三人配合出現了疏漏,進攻參差不齊,才給了陸婷各個擊破的機會。若三人能保持平穩,同進同退,多半現在已經殺掉陸婷了。

當下夫人放慢腳步,與毛杉全共同夾擊陸婷。金蛇狂舞,雙龍競吟,陸婷的七節棒左遮右攔,且戰且退,不覺撤到那孤山雙雄飲宴的石桌前,陸婷雙腳輕點,飛身躍到石桌之後。她橫棒在桌面一掃,桌上餚羹杯盤橫飛,杉全不以為意,俯身避過。潭瓊夫人舉鞭進攻,猛見盤碟飛旋,湯水四濺,恐汙了衣衫潔淨,急後閃躍出數丈,檢視無礙,方才安心。陸婷見狀,將棒撬住石桌底座,遽然發力,石桌翻滾著向杉全飛去。

此招雖是凌厲,但對於杉全這等人物卻顯得平平無奇,陸婷本以為他會輕鬆閃過,卻見杉全凝住飛來的石桌,似是出神。石桌逼近時,他忽然躍起,持雙槍點住桌面。卻不料石桌衝力過大,雙槍深深嵌入桌體之中,一時難以拔出。陸婷雙眸一凝,不待杉全拔槍,縱身近前,舉棒照準杉全頸部劈落。杉全驚慌後退,七節棒落下時,杉全將槍提著石桌上揚擋架,七節棒毫不費力地將石桌擊碎,石塊四濺之際,槍鋒隨之顯露,迅如飛火流星,錐入陸婷懷中……

杉全驚恐的目光還停留在臉上,嘴角卻露出微笑。剛剛他見夫人後撤,自已便故意賣個破綻給陸婷,誘她上前,只待她擊碎石桌後雙槍直入,運氣好時便能一擊成功。陸婷雖冰雪聰明,終然百密一疏。此時槍入胸膛,料是難以活命。杉全欣喜之餘,不免有些惋惜,說實話他並不願與陸婷為敵,妖族中愚者多賢者少,得遇賢者卻要刀兵相向,那感覺就好像焚琴煮鶴,火光愈旺,蒸氣愈勝,愈發令人扼腕嘆息。但既然做了,任何譭譽得失,都是一場虛話。他走上前取下雙槍,卻覺雙手一輕,陸婷身罩的紫色衣衫吊垂下來,軀體消失無蹤。

杉全看著被雙槍扎穿的紫衣,腦中忽地電光一閃:不好!正當此時,凌空冰風倒灌,直襲頂陽之骨。杉全霎時毛髮倒豎,冷汗如漿,躲閃已然不及,萬急之下,只得扭扭身,將元神出竅,以天靈迎著七節棒,噹的一聲脆響,火光四散迸現。遠處潭瓊夫人嚇得大叫。彼時陸婷收了棒,杉全的元神被砸回體內,仰面躺倒。

潭瓊夫人三步並作兩步衝來,髮針逼開陸婷,慌張道:“靈公,你,你還好嗎?”

“哎喲喲喲,痛煞我也!”杉全捂住額頭,慘聲呻吟。

夫人見他如此傷重,咬咬紅唇,決然道:“這仗咱不打了,走,咱們撤!”

“等等……”杉全不甘地舉起手臂,夫人俯身扶住,慢慢地攙起來。陸婷暗自咂嘴:“這人真不簡單,方才逼得我為自保,金蟬脫殼棄掉外衫,更以自身天靈硬挨我這一棒還能站起,只怕連楓棟也未必有這本事。”

毛杉全倒著粗氣,聲音也有些沙啞:“陸公主啊,你這一棒得砸去我二百年道行,賠我一千兩銀子咱們罷了,要不然,我和你去萬沐嶺見個公道!”

夫人瞥他一眼:“你是入鄉隨俗還是被她砸懵了,怎麼說話跟那兩傢伙都一個味了?”

話音剛落,忽聽不遠處的樹上傳出叫喊聲:“芊彤,姐姐,你們在哪兒啊?”

陸婷心頭一驚,暗自叫苦。此時弟弟醒了過來,他神志不清,身旁又不見一人,情急之下不免放聲大叫。

毛杉全聞聲,虛白的臉上勾起笑意:“原來陸術藏在樹頂。夫人,我在這擋住陸婷,你快上去捉陸術。”潭瓊夫人道:“你若還能行動,便你去,我在這對付陸婷!”說著,一把推開杉全,奔向陸婷猛攻。

望著夫人疾馳的背影,杉全喜憂參半,當下提起雙槍,縱身而起,直奔樹頂。陸婷見狀,惶急之下,掌中棒風愈疾,令人眼花繚亂。潭瓊夫人很快被逼退,陸婷急急轉身去趕毛杉全。

夫人猛一抖手,五根細針一齊向陸婷後心飛去。陸婷踴身躍在空中,細針俱從她腳下飛過,釘在樹幹上,發出了一聲輕響。

潭瓊夫人一招落空,再度取針。卻覺針囊漸空,低頭用手指捻捻,細針只剩三枚,就算都打出去,也未必能傷到陸婷。情急之下,她決定放出自已的看家法寶。夫人自腰間取出一隻紅囊,託在手心,解下絲繩望空開啟,裡面登然躍出一團黑霧。尖厲粗獷的嘶吼聲直懾神魂,霧中現出五隻猛獸,乃是黑狼,花豹,金虎,麒麟,蛟龍。五獸體型龐大,往來飛騰。夫人一揮手,五獸盡向陸婷撲去。

陸婷只顧追趕毛杉全,聽後方咆哮如雷,以為是夫人唬人的把戲,未予理睬。不覺那花豹已衝至身後,陸婷餘光瞧見,急回身斜棒打下,花豹動作迅疾,卻早躍出數丈。那隻金虎揚起利爪,迎面飛撲。陸婷閃身相避,花豹斜刺裡再度突襲,陸婷橫起七節棒相擋,那豹子張開大口,叨住了七節棒。陸婷不及處置,迅速出腳將奔來的猛虎踢開。此時蛟龍,麒麟,黑狼一齊逼壓近前。陸婷背靠樹幹,眼見三獸虎視眈眈,簇成合圍之勢。她暗咬貝齒,右手遽然掄棒,將花豹甩飛出去。三獸受它一撞,頓時散開,花豹身體落在了麒麟頭上,腹部被麒麟尖利的獨角刺穿,嗷嗚一聲慘叫,血光四散迸現,化為一道飛灰。那隻猛虎暴吼著衝來,兩隻虎爪撲向陸婷雙肩,血盆大口咬向她頭頸,直欲將其吃拆入腹。陸婷提七節棒照虎腹連擊數下,打得那虎三昧真火齊噴,掉落草叢,湧起一片烈焰。此時蛟龍與狼左右齊至,蛟龍口中噴出烏青色的溼霧,寒氣凌冽又泛著腥臭的氣息。陸婷繞樹疾飛,蛟龍隨之盤旋而趕。陸婷忽見身旁利刃亂射,卻是狼口中噴出的粒粒尖牙,大小如同石子,一時無窮無盡。陸婷未知其是否有毒,不敢輕視,掄棒抵擋閃避。不防身後龍頭撲來,陸婷忙繞到樹後,暫且避過狼牙。那蛟龍隨之趕上,張口欲噴,早被陸婷一棒掄在龍頭上,烏光一閃,蛟龍化成一灘黑水,淅淅瀝瀝地淋下塵埃。

此時狼與麒麟一左一右,麒麟的獨角連湧金光,劈面如刀似劍,她只好閃身站到了樹枝上,手中棒舞出一道圓影,抵擋住飛來的光雨和尖牙。

毛杉全來至樹頂,見一名青年正坐在樹冠上茫然四顧。杉全低首見禮:“陸王公冒犯,還請暫移尊步。”言訖,掐訣唸咒,陸術不由自主地騰空升起,手腳亂抓亂舞。陸婷急要阻擋,但自已又被二獸逼住,無奈之下,只得鋌而走險。她將七節棒豎直向上方拋去。毛杉全凝神施法,忽覺腳下猛烈一震,被那棒戳在了湧泉穴上,痠麻之感順著足底傳遍全身,加之方才傷重力弱,右腿發軟,倒身陷入紛密的樹杈中,陸術則落回樹梢。

陸婷暫避過二獸的攻擊,雙手扯過兩根藤條,施法一抖,藤上的樹葉盡皆射下,迎向二獸疾衝而去。葉雨紛匝,著身利箭,那匹狼不及躲閃,頭臉身軀早被葉片刺滿,掙扎著墜落,沒入草叢之中。麒麟卻毫不在意,其全身鱗片如同鐵甲,葉雨的猛攻之下,除面頰受些輕傷,身上絲毫無損。它懸在半空中,繼續用獨角散射出金光與陸婷對抗。

毛杉全急於捉拿陸術,提氣起身,一瘸一拐地跳將來。下面陸婷喊道:“弟弟小心,他是楓棟派來的敵人!”

……

“是我們的敵人,是楓棟害死她的!”

無涯山上,濟越的嘶喊言猶在耳。敵人,楓棟,兩個恨入骨髓的字眼陡然殺入陸術深心。此時“敵人”正飛奔而來,陸術目眥欲裂,橫張雙臂,欲與其以命相搏。那七節棒乃是通靈之寶,與陸氏姐弟心靈相應,自然飛到陸術手中。陸術高舉起棒,照毛杉全亂打。毛杉全忽出左槍,槍尖登然點在陸術胸口,卻竟無法透入。杉全一怔,他此時氣力不濟,振臂將陸術頂退。陸術倒坐在樹枝上,繼續掄棒前掃,毛杉全踮足後撤,卻不料所落之處枝葉稀薄,單腳無法借力,自樹冠上摔落下去。

潭瓊夫人見四獸已亡,麒麟也被對方施法擋住。她恐陸婷破盡她的法術,忙將衣袖拉上,從腕上取下隨身所佩手鐲。玉鐲圓潤瑩滑,青翠有光,既為閨閣珍物,又乃克敵至寶。夫人將其懸在空中,盤膝而坐,念動口訣,翠玉鐲中心放出一道青光,刷地疾飛而去,青光將空中的麒麟裹住,加速向前推出,陸婷這裡漸漸難以抵擋,樹葉四散飄落。

陸婷感呼吸困難,忙用手疾拍樹幹。百千片樹葉被震落下來,聚在身前,匯成一片葉網,將青光抵擋在外。陸婷暗想,這夫人的法力怎麼突然變這麼強了,難道還有人在暗中幫助?看她身前懸著一物,莫非是那東西的緣故?

毛杉全往下墜落時,半空中一挺身,左腳輕點樹幹,躍到樹枝上。當下右腿痠軟疼痛,只得暫作歇息。他揉了揉腿上的經脈,痛感稍稍得以緩解。

此時陸婷正在和潭瓊夫人鬥法,一個站在樹上,一個站在樹下,半空中青光與葉網相抵,青光節節削弱,潭瓊夫人雖有翠玉鐲相助,仍未佔上風,隨時有落敗的可能。

毛杉全心想,如果此時再去捉陸術,即使得手,陸婷打敗潭瓊夫人後便會來纏住自已,到時依然難以脫身;不如趁此時,去助夫人打敗陸婷,只要一槍得手,陸術坐定也逃不了。

毛杉全踴身躍起,尚覺身體沉重,他左手掛住一條長藤,借力飛蕩而來。陸婷視其逼近,猛吸一口氣,全身貫力,雙掌就勢疾推,空中的葉網剎那間席捲而下,裹挾住麒麟的身軀,將其壓入翠玉鐲中心的光芒之內。

嘩啦一聲,潭瓊夫人在葉雨的衝擊下向後摔出數十丈,玉鐲也撞落在身旁。

毛杉全飛身蕩近,左手放開藤條,右手鉗著雙槍,分取陸婷左右兩額。陸公主苦戰許久,法力消耗過多,更無心再戰。她縱身躍向樹頂,想帶著陸術儘快脫身。毛杉全哪裡肯舍,在下面加速緊追。

潭瓊夫人倒在地上歇了片刻,不顧周身痠痛,抓起翠玉鐲,再次掙扎起身,望見陸婷甩開了毛杉全,正向樹頂飛去。夫人抖手將翠玉鐲打出,化作水缽粗細,空中一道亮光閃過,飛向陸婷後腦。陸婷立即閃身,翠玉鐲竟然打穿了樹幹,遠遠地打個轉,又飛旋著返回。

就這麼一遲延,下面的毛杉全已然趕上,雙槍向陸婷背部齊扎,陸婷轉身讓過,毛杉全用力過猛,雙槍刺入了樹幹之上。陸婷看他雙槍未及拔出,即橫腿掃他脊背。毛杉全只得放開雙槍,後閃躲避。陸婷一擊不成,將左手掛住他右槍,挺腰起雙腳連攻其前胸。毛杉全靈機一動,雙臂交叉護胸,硬挨她幾腳,忽地搖閃近身,左手拔下一杆槍,直刺陸婷心口。陸婷右手攥住槍桿,再度起腳相攻,二人糾纏未定,忽聽咔嚓一聲響,身旁的樹皮撕裂而開,卻是轉回的翠玉鐲破樹而出。二人面色一變,匆匆向外飛躍,毛杉全離得近些,不慎被飛轉的翠玉鐲掃中前胸,委實疼痛難禁,摔落塵埃。

潭瓊夫人見翠玉鐲飛回,她想,再用翠玉鐲去打陸婷,肯定還會被她避開,那倒不如換個目標……於是右手拇指按著中指,口中念一道咒語,翠玉鐲迎風化為三丈大小,飛轉著向樹幹擊去。

陸婷縱至樹頂,急喚道:“弟弟,咱們快走!”陸術見是姐姐,略復平靜,他正要站起身,忽覺腳下劇震,歪身倒在樹冠上。那百丈高的古樹被飛來的翠玉鐲攔腰斬斷,如山高的樹幹登時傾倒,陸術惶然無措,抱緊樹枝,隨之下墜。陸婷忙滑翔上前,雙手將他接住,二人共同飛落於地。

樹幹轟然落地,激起漫天塵土,朦朧了姐弟二人的身體。陸婷從弟弟手中接過虹明七節棒,準備應戰。陸術遠遠地瞧見了潭瓊夫人,不覺愣住,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此時翠玉鐲在潭瓊夫人的指揮下又飛轉而回,徑奔姐弟二人後腦。陸婷聽得風聲刺耳,忙伸臂按住陸術的肩膀,一齊蹲下身去。翠玉鐲從二人頭頂飛掠過,陸術身段較高,他頂上的盤龍金王冠被翠玉鐲猛然帶掉,落地輕響。

與此同時,潭瓊夫人趁二人分神之際,又打出兩枚細針,分別向陸婷和陸術的咽喉飛去。

隨後,她心血來潮,將手中的最後一枚針向陸術打出。

陸婷剛剛蹲下,見二針來到,她下意識地向旁閃身,單膝跪地護在了陸術身前,抬棒將針打落。忽覺肩上寒涼,她斜眸一瞧,一根針已牢牢地插在自已的肩頭。

那正是潭瓊夫人手中最後一枚針,她算定陸婷會去幫陸術擋針,故意用前兩枚針去擾亂她,最後一針待機而發,似圖陸術,實取陸婷。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成功地打中了陸婷。

陸婷中針後,倒不甚疼痛,只是肩上略感微麻。潭瓊夫人大喜過望,又召喚空中的翠玉鐲向姐弟二人襲來。

陸婷心知,這樣躲避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免不得硬拼一拼。她提起七節棒,飛龍在天起到空中,運足法力照定翠玉鐲生砸下去,啪地一聲亮響,三丈大小的翠玉鐲被打得粉粉碎碎,碎玉塊掉了一地。那隻麒麟也從鐲中落下,身上鱗甲裂開一道長縫,金色的光芒從縫隙中瀉出,周身皮肉很快消失一空,只剩表面一層鐵甲。在陰雲四合的天氣下,碎玉如同一顆顆夜明珠,在冰冷的地面上透著清瑩的光。

潭瓊夫人樂極生悲,地上那些殘玉,彷彿她破碎的內心。今日一戰,她損失慘重,非但身上多處受傷,細針盡失,五獸俱亡,現在連自已最珍愛的法寶翠玉鐲也慘遭損毀。她緊咬紅唇,杏眼圓睜,高舉金鞭,要將姐弟二人一齊滅殺。

陸婷打碎翠玉鐲後,身體頹然墜落。原來她不運法力還可,運起法力就覺左肩痠軟,似有蟲蟻從肩部往全身蔓延,針上的毒素正在體內擴散。

她用右手封住了左肩周邊的穴道,潭瓊夫人躍步疾攻,陸公主提棒盪開軟鞭,此時毛杉全又掙扎著起身,拔下樹幹上的槍,一齊來攻。

陸婷向後略閃,七節棒在身前隔架遮攔,半盞茶工夫不到,就覺左臂痠麻難以著力。她恐自已難以久持,盤算著帶陸術快走。迎面毛杉全轉步緊逼,雙槍絲毫不給她喘息之機,礙於陸婷手中棒解數未亂,一時未能得手。潭瓊夫人見陸婷身中針毒還要死命頑抗,恨得雙目猩紅,猛然突進,抖軟鞭纏住七節棒,助毛杉全雙槍攻入。然而夫人拉拽之下,忽覺兩肋脹痛,她頑強咬牙運力,痛感引得胸中氣血翻湧,低頭嘔出一汪鮮血。杉全見狀失驚,雙槍攻勢立減。此時陸婷斜掄長棒,疾掃還擊。杉全抱住夫人撤步回退,稍稍鬆手,夫人雙腿一軟,險些癱倒。杉全急忙伸臂攬住,只見她緊抿唇瓣,二指封住自身穴道。原來夫人早已身受重傷,氣結於胸之時又強行運功,若非往日功力深厚,絕難堅持至此刻。

毛杉全道:“你沒事吧?”

夫人揩揩嘴角:“接著打。看她還能撐多久。”

夫人深吸一口氣,揚起軟鞭再度衝來,杉全只好隨之上前,陸婷也只得強行運功,揮棒抵住兩樣兵器,三人繼續拼打,將殘餘的法力發揮到極致,似是打算要同歸於盡。此時,一直髮愣的陸術站起身,徑直向三人走來。

潭瓊夫人和毛杉全背對著他,尚未發覺,陸公主卻正好瞧見,她忙對陸術使個眼色,要他退後。但陸術根本沒理睬姐姐,他的目光一直盯住潭瓊夫人,突然近前,一把將她抱住,哽咽道:“芊彤,你別走好嗎?”

潭瓊夫人猝起不意,慌忙掙扎。其實以她多年修煉,一眼關七,是決不會給人輕易抱住,陷入被動。只因與陸婷大戰分神,且兵器碰撞的聲音掩蓋了陸術的腳步聲,才讓其無意得手。即使如此,她也並不忌憚陸術,而是擔心陸婷趁機來襲,好在此時有毛杉全擋住陸婷,否則自已真就危險了。

陸術緊緊抱住她,口中連叫“芊彤”,還在她的耳朵和肩頸上親了幾口。夫人惱得面紅耳赤,若在平時她遇到這等俊俏的,心中還自歡喜,當下正在臨敵之時,片刻不得分神。她向側前方略上一步,在二人中間掙出一點空隙來,抬起胳膊肘向陸術肋部猛擊。陸術意亂情迷,只想抱緊“芊彤”,也不管身上的疼痛。潭瓊夫人連擊數十肘,令她詫異的是,對方竟然沒吐血。她不知陸術身著仙衣,縱然自已竭盡全力,硬肘打在他身上如清風拂柳,否則憑她的功力,早就把陸術肋骨打折了。

陸婷與毛杉全周旋片刻,急思要走,毛杉全卻力爭將她拖住,好讓夫人先擒住陸術,儘快回去覆命。陸婷無奈纏鬥,眼中餘光瞧見潭瓊夫人正用左肘猛擊陸術,右手的軟鞭也要使出。陸婷大驚,抖棒震開雙槍,轉身便走。

潭瓊夫人將軟鞭繞到腦後,套住陸術脖頸,要把他勒死。不料陸婷此時趕到,揚手出棒,直往夫人咽喉戳去。夫人慌了神,顧不得陸術,瞬間屈膝蹲下。她動作迅疾,陸婷的七節棒還未到身前,她已然躲開,七節棒卻向著她身後的陸術擊去。陸婷一聲驚呼,連忙向下翻腕,七節棒改變方向,不偏不倚,正戳中潭瓊夫人的眉心。雖然經過中途的易位,棒力稍減,但受此一擊殊非小可,潭瓊夫人被棒頂擊中,猶如五雷轟頂,雙眼一翻,昏然倒地。

陸婷落地還未站穩,便覺身後疾風襲來,料是毛杉全趕上,不敢怠慢,掣棒回身便打。毛杉全的雙槍著實凌厲,不僅險招頻出,更兼防守嚴密,而陸婷體內毒素擴散全身,再抗得數十招,只覺天搖地動,雙腳彷彿踩在雲上。陸婷知自已支援不了多久,與其苦撐待變,倒不如竭力拼個兩敗俱傷,至少保四弟無恙。她索性不再抵擋,攻勢漸強,招招攻向毛杉全中線。毛杉全不願硬拼,只得撤槍回防,這樣一來,雙方依舊不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