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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魔聖域會王逢隱

山野間水霧蒸騰,空中散出薄薄的光暈,如虹般絢麗。

芳草濃密的山坡上,一夥巡邏的小妖乏累了,坐在草叢中,嬉笑耍鬧。

不知不覺,隱約聽得山下有歌聲傳來,起初他們並未在意,但那歌聲飄近,清晰地聽得:“逢花隨芳豔,遇果喜甘澤。輕舟隨碧波,更羨行人樂。”小妖們起身探頭看去,只見一位老者棕褐短衫,頭髮花白,左肩上扛個木杆,右手提個竹簍,健步如飛,向山上走來。

小妖們上前攔住他,問道:“你幹什麼的?”

老者指指小桶:“賣魚啊,新釣的魚。”

“賣魚?這附近沒河,哪兒來的魚?之前也沒見過你啊。”

“老兒走遍天下,隨緣相交。實不相瞞,在下對玄冰王仰慕已久,今日特來拜會。你們讓我上山見他,這些魚,白送給你們。”

眾妖見他言語奇怪,湊到一處低聲商量。內中一個年歲較大的妖怪道:“你們幾個,去問問隊長。看他怎麼說。”

便有兩個小妖往山上跑去,不多時,提了個木桶回來:“隊長說了,把魚留下,給些散碎銀兩,打發他走。”

年長妖怪從老者手中接過魚簍,回身問道:“你們誰有銀兩?”小妖們俱低頭不言。他埋怨道:“倒黴麼,又讓我出血。”從懷裡摸了幾個銅板,遞給老者。

老者道:“我說了,只要你們讓我上山,不要你們錢。”

“拿著,快下山去。”

老者仍舊推辭,小妖們急了:“你老傢伙,跟你說話聽不懂是嗎?我們萬沐嶺,是容外人隨意進出的?快走,省得我們趕你。”

老者無奈:“好了,這就去。哎哎,你們裝完了魚,還把魚簍還我。”

他們將魚傾在桶中,把竹簍丟下來,老者拎了,悠悠盪盪地下了山。不多時,又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信步上山。小妖們搖搖頭,隨即近前阻攔,然而未及開口,盡數呆在原地。原來那女子清麗俊雅,讓人看了說不出的貌美。小妖們哪裡見過此等人物,圍上去仔細觀瞧。男子說道:“你們快去稟報,就說龍桓山之主陸術前來相見。”

他連道數聲,小妖們只是不應,只顧盯著女子看。

“喂喂,你們聾了嗎?快去稟報!”男子高聲喊道。

小妖們迷離地回應道:“去,去,我們這就去……”他們笑眯眯地湊上前,開始動手動腳,女子舉起手來,輕輕一揮,將他們定住。兩個靠後的小妖見情況不妙,轉頭向山上跑去。男子哼道:“不可理喻,我們上山去吧。”

兩個沿著草坡走上山,忽聽一聲鑼響,山上湧出數百妖兵,持刀槍列開陣勢。兩小妖指著二人說道:“就是他們,行兇傷人,還要闖山!”男子道:“你們講不講道理?”眾妖兵不容分說,衝下山直奔二人,二人一齊躍到旁側樹上,眾妖趕過來,掄起刀槍便去砍樹。男子指著他們道:“這幫人也太沒禮貌了吧,有他們這樣待客的嗎?”女子也覺無趣:“既然他們如此無狀,我們先走吧。”男子道:“來都來了,不如使個隱身法,徑自走過去,好叫他們主公得知,訓斥他們一頓。”女子笑道:“好啊。”兩個捻著訣,跳下樹梢,旋即消失不見。眾妖大驚,生怕被他們偷上山去,慌地四散搜尋。

二人徑自從隊伍中間穿過,行至半山腰,看轉彎處有一片青色山石,打算在此歇歇腳。突然,石後跳出一鐵塔般壯漢,把二人唬了一驚。但見其金髮虯髯,方面闊耳,一雙光眼,高聲喝道:“哪裡來的,吃了豹子膽,仗著小小障眼法,敢來闖山?”

二人見被他識破,索性撤去隱身術,現身道:“我們是龍桓山陸氏姐弟,要見你們玄冰王源鑑。”

那人喝道:“我管你們是誰,敢上萬沐嶺,先吃我三百錘!”他一伸手,從背後拿出一柄銅棍,頂端是個瓜狀的金錘。陸術奇怪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砸核桃用的?”那人飛步衝向二人,陸婷掣出虹明七節棒,躍步架隔還擊。兩人鬥有十數招,陸術微笑看著他們,對方招法平平,很快陸婷就要取勝。陸婷卻懷顧慮,這是人家地盤,我們客不能欺主,不然不好見他主公了。她放緩棒法,守好門戶,只待那人氣力用盡,兩方罷手。那人忽感壓力減小,便反守為攻,將胸中解數盡數使出,金瓜敲在虹明七節棒上鏜鏜作響,奮戰多時,難有進展。他見女子守多攻少,覺出她有心相讓,立時向後撤步,怒指陸婷道:“你不盡力,那還打什麼勁?”

陸術接道:“不打了,你帶我們去見源鑑。”

金髮妖魔叫道:“想得美。那姑娘你聽著,我必須與你分出勝負來。你若打贏了我,我就放你們過去。”

陸術道:“廢話,打贏了你,還用你放啊?你這傢伙,怎麼胡攪蠻纏?”

陸婷道:“別急,我與他分個勝負就是。”那妖魔舉起金瓜奔上前,卻覺背後衣帶被人扯住。轉過頭一瞧,一個瘦小幹練者站在他身後,悶聲質問:“怎麼又與人爭鬥起來?”

金髮妖魔一愣,不敢作聲,舉著瓜錘的雙手也垂下來。來者又道:“你這個匹夫,不好好地放哨,卻來這裡攪鬧?大王說了,今日有貴客前來,不得阻攔,快退下去。”

金髮妖魔向姐弟二人瞧瞧,憤憤地去了。

瘦小者來到二人近前,拱手施禮:“對不住二位,手下的不懂規矩。聖祖爺有請,二位請隨我來。”

陸術兩個微笑答禮,跟隨走入山中去,不覺白霧濛濛,鎖住山腰。二人不識路途,只得跟定此人。卻見他越行越快,二人也加快腳步,始終不落他五尺之外。一時繞到山間深處,煙霧悄然散去,眼前清晰明亮,已至一處洞府門前。

寬闊的洞門禁閉著,門前寫有“天成洞”三字,旁邊一張藤椅上坐著一位老者,白髮稀疏,昏昏欲睡。瘦小者近前,湊在老者耳邊道:“承伯,龍桓山的陸術和陸婷來此,有事要見大王。”

老者似是點點頭,從身旁拿起一本簿子,鋪在腿上,拿起筆,緩緩在簿上寫上二人名諱。緩聲道:“進吧。”

陸術問道:“偌大的洞府,為何門前只有這老伯?”那人且朝洞門打了三躬,洞門轆轆而開。他對二人道:“只因我聖祖爺法力高強,無人敢來放肆。於是他便將原先守衛洞府的眾將分到山嶺各方,本不想在門前留人,為是承伯上了年歲,便留在身邊,教他守在這裡。每有外人來此,要他記上姓名。”

那老伯忽伸出手:“拿來吧。”

陸術略一詫異,心下暗道:“這裡風俗真不好,見他主公還得要錢。我那裡就沒這些規矩。”本待不給,但見那老者年邁體衰,齒落髮稀,不願與他較勁。於是向陸婷擺擺手,陸婷掏出些散碎銀子,遞予老者。卻不料老者搖搖頭,又將銀子推回。

陸術詫異道:“不要錢,你要什麼?”

瘦小者忙解釋道:“王公誤會了,承伯非為錢財,只是他將兩顆定心珠暫與你們,須押一物在此,待你們出來,即時奉還。”

陸術更為不解:“定心珠?要那東西做什麼?”

“此刻正是我家聖祖練功之時,其靈力強悍,聲如雷震,往來激盪,直透心肺。外人入內,恐震得心脈受損,因而將定心珠置於胸前,可保無虞。”

陸術白眼一翻,冷斥道:“你嚇唬誰了?這哪有什麼聲音?再說了,就你家大王有法力,別人就沒有嗎?真當我們都是嚇大的啊。”

說著,拉著陸婷便往裡闖,瘦小者無奈,跟入內去,進洞行了不久,耳畔就響起了咚咚的擂鼓般聲響,陸術但覺耳內鼓膜跳動,如被鼓槌敲得生疼。他恐被人笑話,斂息凝神,不動聲色。行不多時,來至一層簾幕前,瘦小者道:“我大王在裡面。二位請進。”兩個撥開簾,見二層洞內氣象一新,闊如練兵校場,面前石階高起數尺,擁起一座寬大的石臺。一人披著短衫,青筋暴露,立在石臺中央。他不停地擊打面前的一個大鐵樁。隨著拳頭雨點兒般地落下,隆隆的巨響震徹洞府。

二人走到臺階下,那人並沒有理會他們,依舊對著鐵樁較勁。陸術覺得他怠慢了自已和姐姐,很是不爽:“玄冰王,龍桓山陸術前來相見。”那人不作回應,又對著鐵樁連擊數下。爆炸般的巨響,每一下都像擊打在聽者心口。陸術已頗為難受,竭力硬撐,不一會兒,他便頭腦脹痛,胸中氣血翻湧,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陸婷急忙伸手,運功緩緩順他胸口,讓他慢慢平靜了下來。

那人忽然口中念起數來:“三!”

又一記重拳打在鐵樁上,山洞都在搖晃。

“二、一!”

兩拳打完,他輕出了一口氣。洞內安靜下來,陸術和姐姐也稍感放鬆。不料,那人忽然猛拍鐵樁,萬鈞之力貫出,嗖的一聲,鐵樁疾風般直衝下來。

陸婷見狀,忙向陸術使個眼色,陸術即刻會意,翻身躍起。鐵樁飛近前,陸婷凌空一腳,擊在樁身,立緩其勢,陸術則順勢落在了樁頂上,二人一頂一壓,齊運力使其落下來。

轟地一聲響,鐵樁重重地砸在地上,山洞都在顫抖。源鑑微笑地看著二人,但見陸婷立在樁側,陸術坐在樁上,冷冷地注視著他。雙方對峙了半晌,源鑑笑道:“你們有本事把它停住,可有本事把它還給孤?”

陸婷聞言道:“弟弟下來,我還給他。”卻聽陸術道:“還你個鐵疙瘩有什麼用,我還你個金的。”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猛地擲將過去。源鑑收在手中,開啟來看,裡面是顆閃亮的金珠,問道:“這是何物?”

“你別裝糊塗,”陸術跳下鐵樁,走上石階,直面源鑑道:“你弄這東西引人爭奪,自已還不承認嗎?”源鑑瞟了他一眼,仰頭大笑起來:“爭奪的人都沒來怨我,你卻來怨我。且坐,與你們聊聊。”

源鑑不登王位,坐在了堂下左側,陸術與陸婷則坐在右側。

陸術冷聲道:“萬沐嶺魔域聖主源鑑,真是名不虛傳。我們剛剛到來,便給我們多少下馬威。”

源鑑一笑,道:“孤家練功出了一身汗,只要喝清水,你們要喝些什麼茶呀?”

陸術道:“無妨,我們一路行來也熱渴了,我們也喝清水好了。”

“好。”源鑑便吩咐下去,不多時,便有一個小妖端上來一個盤子,託著三大盞清水,先端到源鑑面前。源鑑便舉起盞來,一飲而盡。

只見小妖走到近前,將盞遞與陸術。陸術捧盞要飲,陸婷為保安全,便拿過盞來,見那盞水清澄,先抿了半口。

源鑑道:“這萬沐嶺的泉水,雖不及你家玉龍溪水甘甜清冽,卻別有一番滋味,你們以為如何?”

陸術飲罷,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倒還不錯,甜中略帶鹹味。”

源鑑道:“二位今日前來,就是為了這顆珠子?”

陸術道:“正是,日前我探黃巒洞所得這顆金珠,聽聞原是萬沐嶺之物,特來物歸原主。”

源鑑一笑:“其實你們不必把它還來,因為這本來就是你家之物。”

“我家之物?這我們怎麼不知道?”二人頗為詫異。

源鑑道:“你們當然不知。這是一千多年前,你父陸景進獻給我老主公閣森的,那時節你們還未出世。”

“既然這是我家的東西,那你怎麼不將此事告訴我們,反用它引起妖界紛爭?”陸術語含嗔怪。

不料源鑑卻正聲道:“正因為是你家之物,孤才不想讓你們蹚這趟渾水。沒想到被你誤打誤撞進了黃巒洞。你知道嗎,那原是老主公修煉之地,裡面的機關何等兇險,若不是孤施法暗中護著你,你以為你和那個手下能完好無損地出來?你以為僅憑你二人之力,真的能盡數躲過飛箭釘板,烈火妖風?”

“你……”陸術雖心中不悅,但聽人家畢竟幫過自已,倒也不好發作。

“那個挾風瓶,就當是送給你們的。如今一切都明白了,金珠你們也拿回去吧。”說著,便將盛金珠的盒子拿起來,身不離座,伸出手臂遞與二人。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不知接與不接。小盒送到近前,陸術緩緩伸出手,將觸近時,忽然將手指收握成拳,僵住不動。源鑑道:“什麼意思,要是不要?”陸術看著源鑑,一字一頓道:“既然我們父王已將金珠兒送出,便已經是萬沐嶺之物。就將它送還給你。”

說罷,便將小盒推還,陸婷暗暗點頭。源鑑冷哼一聲:“少來這套,你們這麼急著出手,是怕它會給你們帶來禍患吧?”

陸術一愣,此時陸婷接言道:“說得不錯,我們此舉確有明哲保身之意。但若只是如此,我們大可以將金珠兒胡亂找個地方丟掉,不但能撇清自身,更能夠坐視妖界各方為它拼個你死我活。何必非要將它送還到此?”

源鑑問:“那你們是為什麼?”

陸婷正色道:“玄冰王何故再問,眾所周知,現在妖界各方明爭暗鬥。金珠兒不論落到哪裡,都會引起禍端。只有交還給萬沐嶺,各方勢力才不敢輕動。”

源鑑笑而不語。

陸術道:“我知道,玄冰王此舉就是為了引起各方紛爭,算是對他們不守魔域公約的懲罰。但你未免忒毒了些。如果我父親知道了,他怎麼能安心?”

源鑑道:“你們口口聲聲說,它已經是孤的了。如今覆水難收,孤既然已經將它丟出去了,便不再要回來。”

“不管怎樣,我們已經把它送回了萬沐嶺,怎麼處置您自已決定。我們姐弟先行告辭了。”陸婷說罷,二人一齊起身,轉身而去。

“等等!”源鑑喝住二人,語氣稍緩:“好歹你們今日來這一趟,既然不想讓此物為魔域各方爭奪,孤會想出個萬全之策,你們若肯信任,便先拿了寶珠,回去吧。”

源鑑隔空將盒子擲過來,陸術伸手接住,兩個出了洞門,辭別了承伯,便出了萬沐嶺, 縱起雲光,原路返回。一路上彼此無言。陸術不時低低頭,看著手裡的小盒子,彷彿從裡面透出金光。想從雲端上將其丟下,卻又委實不捨。

忽然腳下熱流滾動,一股紅光直透上來。陸術被紅光裹住,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上升起,他急要推開陸婷,卻見姐姐掄出七節棒朝他身下紅光掃去,紅光頓時被擊散,二人腳蹤無憑,一齊從雲端墜落。

落到地面,方才站定,卻覺地面坑窪不平,碎石硌得腳底生疼。原來這裡背靠青山,臨近溪邊。只見一長鬚老者身著褐衣,坐在溪邊石上,身旁還停著一支釣竿。姐弟二人走近前,陸術手指老者道:“紅光是你發出的吧。你這老丈,好不端莊。我們走我們的路,你憑什麼衝撞我們?”

那老者一臉不爽:“哎呀,明明是你們衝撞了我,反來怨我。這雲端上廣闊無極,你們怎麼走不行,非得撞上我那團靈光。你們可知,思想能通天界。我剛剛正要行法與天上的玉清天尊敘話,倒被你們破了我的法術,卻還要來怪我。”

陸術咬牙悶哼,不作言語。陸婷道:“請您息怒。我們也並非有意。因是我們在空中正行,您的紅光突然從下面衝上來,不及躲閃,所以撞上。我見兄弟被困,不得已而擊破紅光。”

“罷了,算我今日不走運吧。那小子,你過來,我給你看看傷勢如何。”

陸術撇過頭:“不用了。我好著吶。”

“你不用算了。說吧,你們是哪裡人?”陸婷道:“我們是龍桓山人氏。今因外出有事,現在正要回山。”陸術環顧四周,忽然問道:“你是潼山釣叟?”

陸婷問道:“弟弟,潼山釣叟是誰?”

“就是一個在潼山臨溪垂釣的老頭,外面傳言說,此人身懷異術,上次和獅駝嶺有些糾葛,他拎著那釣魚竿,和黃牙老象打了一仗。”

陸婷有些驚訝:“獅駝嶺雙王百將,黃牙老象的武藝數一數二,釣叟若能以竹竿硬抗銀槍,其本事可見一斑。”

釣叟聞言笑道:“好勇鬥狠算什麼本事,我告訴你們。山人自懷妙術,通曉玄理,能知曉過去未來之事。今日你二人自天而落,至我潼山,因緣際會,正是起卦之機。我乘此機緣,與你們算一算如何?”

陸婷拱手道:“多承盛意……”

陸術不耐煩地擺擺手:“用不著,用不著。姐姐,我們這便去了。”

陸婷卻不動身,陸術拉拉她,只聽她道:“我本身修習道家之法,對裡面的卜知未來之術一知半解。這位釣叟,您既然有此高術,我們想問問我家的前事如何,望您不吝賜教。”

釣叟瞧瞧陸婷,頷首道:“你信我就好。我有一言,贈予你們,好生參悟。”

說著,從旁邊的一個竹匣裡拿出紙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遞給陸婷。

陸公主雙手捧接,來看其言:

絳帳兵戈相幻滅,

三性歸舍運未竭。

託梁換柱屋可安,

寒晨清晶濡玉液。

公主垂眸沉吟半晌,笑道:“我是信你,可我實在看不懂啊。您能不能解釋一下?”

“天機豈能等閒視人?留下好好參悟吧。日後定有靈驗之時。”

陸婷見他不肯詳解,便將紙卷在手中,辭別了釣叟,轉身和弟弟駕雲而去。

二人行間,陸術問道:“那老頭寫了什麼?我看看。”陸婷將紙卷拿給陸術,陸術掃了幾眼,冷哼道:“這話說得極不明白,等於沒說。我看那老頭純屬裝蒜,寫幾句糊塗話,等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咱去找他,他都能用這幾句話往上面套。”

陸婷道:“既然釣叟久有其名,應該不會吹噓蒙人,這張紙好好儲存吧,我們且回山去。”

卻說那釣叟見二人走後,望著澄澈的天空,低聲道:“老兄,我已經將那幾句話寫給他們了。但你女兒半信半疑,你兒子非但不信,還把我嘲弄了一番。嘿嘿,我早就說他們瞧不明白,現在可好,寫給他們有何用?”

須臾,天上的白雲隱然飄蕩,長音從高空悠悠地傳來:“釣叟辛苦了。只望他們能稍稍察覺,有所準備。在下多謝了。”

“嘿嘿。你願意就好。”釣叟嘿笑一聲。他俯身拿起釣竿,揚手一甩,粗鉤連著細線咕嚕沒入水中。半晌,只覺手中隱隱一顫,與魚線相接的水面處泛起圈圈漣漪。釣叟將手臂輕輕一抬,一條細瘦的魚兒旋即被提出水面。

姐弟二人回到龍桓山已是午後,正準備進入大堂用飯,只見洛憶喜道:“恭喜少主公主,此行圓滿成功。”

兩個奇怪道:“什麼圓滿成功了?”

洛憶道:“你們不是去找源鑑嗎,一定談妥了吧。要不然,人家怎麼會送禮過來了?”

他們順著洛憶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桌上擺著兩個硃紅漆盒。陸婷開啟一盒來看,裡面是些時鮮果品之類;再開啟另一個,霎時金光灼灼,滿屋生輝。

姐弟二人驚愕的目光。

當晚,芊彤姑娘在房中,忽聽有人叩門。開啟門見是濟越,他手託一盤果脯,進門道:“姑娘,今日全山歡慶,後廚做了些蜜餞,少主嚐了很是喜歡。因他睏乏了,特來讓我端一盤送給你。”芊彤道:“多謝啊,麻煩你了。”

“不必謝我,你看,我們少主對你多關心啊。”

芊彤笑笑,裝作不經意地問:“我聽說你們少主今天去萬沐嶺還寶珠,可怎樣了?”濟越道:“對了,你不提我還差點忘了,這個給你。”從衣袖中取出一物,芊彤打眼一瞧,竟然是自已朝思暮想的金珠兒。她驚喜難以置信:“給我的?”濟越笑道:“正是呢,你瞧,我這兒也有一個。還有洛憶洪蕪,好多人都有呢。”

芊彤訝然失色:“怎麼,這麼多了?”

濟越道:“別提了,這還分不完呢。剩下的都放在珍寶庫裡了,有機會可以讓少主帶你去看看。姑娘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芊彤怔愣良久,恍惚換上夜行衣,取了鑰匙,直奔珍寶庫。潛身前來,卻見地上東倒西歪地睡著幾名守衛,身邊還倒放著數只酒罈。芊彤躡足近前,見眾人已鼾聲如雷,卻便省事。到門前取出鑰匙,試了幾回,找出正確的一把,開啟了鐵鎖。輕輕推開門,一股煙氣直撞出來,芊彤被迷了眼,只得閃在一旁。待煙塵平靜,她定定神,回頭瞥見守衛們還在沉睡,於是點燃火折,探入庫中。芊彤凝神顧盼,裡面滿滿都是箱櫃,哪知金珠具體所在。俯身開啟一處箱子,裡面是些金銀玉器。另尋旁邊的箱子,然上面有鎖,無法開啟。芊彤忍住焦急,靜觀默察,這些箱櫃多陳舊古樸,積灰厚重。卻唯獨左側木桌上有一木盒,上面幾無灰土,想是新近放入。她手持火折湊近,伸輕輕抬起蓋子,黑暗之中光芒四射,耀目晃眼——盒子裡盡是金珠,數目不下半百。裡面還有一封信,信封已被拆開。她右手拿起信封,倒出信紙,移近火光來看,那上面寫道:區區一珠,魔域共圖,在汝為親,在他為名。今將金珠百粒,天下共享。汝可俵散於眾人,以止干戈,亦令妖族同輩與汝同念令尊,豈不美哉?

芊彤心已涼透,良久,又覺釋然。她隨意拿了一粒金珠兒,將箱子關好放回原處,輕輕躡出洞門。轉身將門鎖好。忽聽後面有人道:“別走!”

芊彤大驚,慢慢地轉過身來,只見地上的守衛抱著酒罈,口中哼哼:“別走,接著喝!”

芊彤驚魂未定,急忙離了寶庫,回到下處。當晚,她寫了封書信,準備明天見席靈時,讓他帶給楓棟。黎明時分,她悄悄下了山,趨至那片樹林中,等待席靈到來。此刻天色陰沉沉的,令人說不出的鬱悶。涼風一吹,姑娘打起陣陣寒噤。等候許久,不見人來。芊彤默上心頭:只怕哥哥不會來了。上次的事,想來龍桓山的人已經懷疑我了。現在金珠兒的事已然如此,我留在這兒還有什麼用?思來想去,茫然無措。陰雲愈發低迷,芊彤只感周身發涼,索性駕起一陣清風,向著竹石寨的方向趕去。

不久,天空飄下幾滴細雨,芊彤匆匆趕回竹石寨,通報要見楓棟。楓棟剛剛起床,將長袍披在肩上,喚芊彤至大堂問話。楓棟也不落座,倚靠在帥案前,半站半坐。芊彤近前道:“屬下見過元帥。”楓棟問:“你為何回來?拿到金珠了?”

芊彤便將金珠之事,盡與楓棟說知,並將拿來的一顆金珠交與他為證:“屬下知金珠已然無用,便離了龍桓山,回來和元帥報知。”

楓棟隻手把弄著珠子,難掩失落,按照他原先的預想,即使芊彤一時拿不到金珠,它也一直在那裡跑不了,早晚能夠得手。誰想到陸術竟聯合源鑑來了這麼一手,現在就算拿到金珠,也毫無用處了,自已的計劃也徹底泡湯。可源鑑為什麼會依著陸術,放棄自已原有的計劃呢?難道是為拉攏龍桓山做強援?

楓棟沉吟良久,嘆道:“卻是難為你了。雖然如此,你也不該回來。那陸術戀得你緊,你在他身邊,於我們多少方便!如今你卻走了,甚不成事。看我面上,你先回去,且假意貼戀他,伺機而動。”

芊彤欲哭無淚:“元帥容稟,我在龍桓山日久,早已無力再瞞下去。陸術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精明,我在那裡日夜懸心,如坐針氈,如履薄冰。即使如此,仍被他們發現了些破綻。再回去,豈得周全?還請元帥開恩,別派他事給我。縱令我戰場殺敵,亦無怨言。”

楓棟聞言笑道:“我知道你很是辛勞,但此事非你不可。若是別人,我不放心。”

芊彤再三推辭,楓棟也不急躁,只以好言勸慰,芊彤頗為無奈。

楓棟見她不肯,想如今兵力不濟,後方援兵不知何日能到。就算要她回去,孤身一人也難有作為,便道:“算了,你連夜趕回也勞累了,先回去歇息,此事日後再說。”

姑娘低頭而退。

而此時,龍桓山這裡可是炸了鍋。剛剛陸術吃罷早飯,來找芊彤聊天,卻發現屋中無人。陸術以為她可能是想去附近轉轉,說不定很快就回來,並沒太在意。直至中午,仍舊不見蹤影。陸術坐不住了,問山中大小群妖,都說不曾見過,他忙吩咐濟越領著眾侍衛去尋。

陸婷道:“姑娘愛玩兒,現在在山上說不定呢。”

陸術急得直跺腳:“外面下了雨,她能到哪兒去?不行,我得親自去找她。”

陸婷道:“現在外面可不安全,你不能獨自去。”陸術焦躁道:“又是這話,誰閒著沒事天天盯著我啊?那些四面八方的妖魔,估計連我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出去一趟何妨?”陸婷道:“你要出去,也須等雨停了,我陪你去尋。”陸術無奈妥協,然而他越想出去,那雨竟越下越大,如同天河傾瀉,滿山生靈俱各歸洞回巢。

陸術和陸婷站在夢遙洞門前,望著漫天驟雨,水霧朦朧。陸術極為煩悶,怨悵道:“昨天還好好的,怎麼就下起雨來。天上的司雨之神也忒不曉事,我這裡不求甘霖澆灌莊稼,沒來由降什麼苦雨,顛倒惹得我咒罵你,真是費力不討好。”

他一怒之下,轉頭道:“姐姐,不如你使個神通,飛上天去,找那雨神揍他一頓,打得他臥床不起,看他怎麼下雨。”陸婷笑道:“雨神也是奉令而行,普濟眾生,又不是為你一人所下,你何必抱怨?”陸少主道:“不錯,這雨不止影響了我,所以定會有許多人怨他。”

竹石寨處,陰雲淡薄,雨落淅瀝,席靈正在房中喝著美酒,哼著小曲。聽著外面的雨聲,悠然自得。不知何時,房門忽然開啟,斜風細雨飄蕩入來。清涼的水珠打在臉上,他下意識地抬手掩到面前,餘光一瞥,洞口處走進來一位女子。他抹抹臉看時,只見來者清靈秀麗,手裡拿著一柄溼淋淋的雨傘。席靈挑眉一驚:“呀,你怎麼回來了?”

姑娘將雨傘倚在牆邊,問道:“今天你為什麼沒按約定在樹林那裡等我?” “哦,”席靈一轉眼珠,“元帥派我有其他任務。”

“是嗎?喝酒還是哼歌?”

“哎哎,”席靈笑道,“我這不是在靜心思考嗎。我們哪能只知出力,這樣怎麼也得不到提升的。對了,你把門關上,說說看為什麼回來啊?”

姑娘坐下,將盜珠經過與席靈說了,“據說是在放著一個小箱子,裡面居然有幾十個同樣的金珠,還有一封書信……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只好回來,告知元帥。”

不料,席靈一拍桌子,氣得都快哭出來了:“你,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呢。那洞裡放著好幾箱子金銀珠寶,你連碰都沒碰,就這麼空著手回來了!再不濟也得把那箱金珠抱回來啊,你可倒好,才拿了一個,還交給元帥了。我聽著都可惜!”

姑娘無奈道:“我沒想那麼多,只想著完成任務。”

席靈真是恨鐵不成鋼:“一根筋啊,你說你,就算拿到金珠,交給主公,他能賞你多少錢?你怎麼就因小失大呢!”

姑娘淡漠道:“若哥哥想要,自去取吧。洞口就在龍桓山西側。”轉身拿起傘便走了。

席靈嘟囔起來:“切,我要是能去,早把他龍桓山搬空了。唉,糊塗啊,一點兒也不像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