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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時分的人(2)

江風又起,喻禾被糊了一臉頭髮。

他呆了兩秒鐘。

等等,頭髮?

長髮?

他抬眸去看,月色之下,影影綽綽。

即使看不清面容,喻禾也很確定這是個男人,畢竟他無處安放的手摸到的地方是硬的。

喻禾瀲灩的桃花眼裡出現了一瞬間的迷茫,他活了那麼多世,死了那麼多次,在他又雜又亂的記憶裡,應該沒有這個人。

他不記得他認識留長髮的男人。

他等了一會兒,發現這人就這麼抱著他吹冷風,也不說話也不動。

他終於皺著眉頭冷下臉,開口的聲音跟江風一樣涼嗖嗖。

“你打算抱到什麼時候?”

男人腦袋動了一下,他終於鬆手彎腰把喻禾放了下來,動作很輕很慢,有股小心翼翼的感覺。

喻禾腳下落地,他扶了一下身旁的石欄,冰冷的觸感順著掌心竄進面板,有些凍人。

男人率先開口,聲音聽起來溫和有禮,一點沒有剛剛的冷意,有與秋風截然不同的暖意,像春水柔柔地拍著心稍,是沁人的溫潤淡雅。

“抱歉,剛剛冒犯了。”

烏雲突然擋住了月亮,皎白的月色隱去,喻禾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

江岸側上方是一排排的樹,未曾掉落的樹葉擋住了後方路燈照過來的光,只有一層微弱的光芒讓他所站的地方勉強能夠視物,卻不足以清晰。

“你是誰?”喻禾又問了一遍。

“穆珩。”男人溫聲回答,僅僅兩個字也被念得低沉暗撩。

喻禾感覺耳朵麻了一下,他壓下亂七八糟的想法,搜尋著腦子裡的記憶,翻了又翻,挖了又挖也沒找出來這個名字對得上的人。

最後他確定了,他真的不認識他。

於是他也這麼說了。

“我不認識你。”

“所以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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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早,穆珩的眸光閃了一下,眼中的情緒在那一瞬間變了又變,最後沉澱下來,他聲音很輕很輕,像是聲音大點就會破碎一般地開口說,

“因為喜歡你很多年了。”

溫輕的聲音裹著涼涼的江風落入耳中,淺淡的調子貌似帶著無限的柔情。

即使看不清,喻禾也能感覺到面前的人灼熱的目光,他的腦子被這極其簡單的一句話激得宕機了,說話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已該怎麼發音,結結巴巴地問出傻乎乎的一句話。

“什……什麼?”

穆珩似乎笑了一下,下一瞬間雲層散開,皎潔清冷的月色溫順地落在他的臉上,又起的江風吹起他的頭髮,略長的頭髮飄了又飄,他抬手將擋住臉頰的幾縷髮絲掠到耳後,再次開口,

“我說,我喜歡你,很久了。”

男人的聲音很清醒,喻禾聽得也很清楚,但是他腦子依然在宕機。

什麼玩意兒?

難道他缺愛嗎?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幻想有個人喜歡自已?但是為什麼他幻想的人是個男人?

喻禾覺得是自已精神錯亂了,無論是誰死了那麼多次,都不太能接受的了,可能他真的已經開始有精神病了?

大概。

喻禾堅定了自已的想法,所以他抬眼定定地盯著眼前這個叫穆珩的男人,咧嘴笑了一下,然後手撐著身側的石欄,以極快的速度翻了過去。

穆珩反應不及,伸手去抓他的時候只來得及感受到一片衣角從手心滑落。

落水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男人的驚呼,“喻禾!”

穆珩腦子裡什麼都沒想,身體比腦子先一步反應地想跳下去救人,他身後一直隱藏在暗處的人看見了趕緊上前攔著他。

“穆總!!別衝動!”

“穆總!”

穆珩聲音帶著暴戾,絲毫不見跟喻禾說話時的溫潤,“滾!放開!!”

那人緊緊抱著穆珩的腰,根本不敢鬆手,“穆總,殷佟水性好,他已經下去救人了!您身體不好!別衝動啊!”

夜晚的江水很涼很涼,入秋後的夜晚更甚,帶起的風也是,每吹一陣風,穆珩就會花很大的力氣去止住身體四處泛起的疼痛感。

但是此刻心臟被緊攥的痛感更甚。

他喜歡了好久的少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來看他一眼,鬼使神差地說出心中隱藏多年的想法,但是居然就這麼看見他跳入水流洶湧的江中。

那一瞬間他的心慌感達到了頂峰,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窒息感順著都溢了上來。

嚇到他了嗎?

早知道就不說了。

………………

喻禾跳江之前腦子裡其實沒有多少想法,他只是單純地想死。

他死了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都會回到十七歲這一年,回到父母吵架吵得最狠的那一天。

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是老天眷顧,因為第一世的他眼睜睜看著自已在意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他自已最後也沒落得一個好結局。

所以當他再次睜眼的時候,是開心的,他以為自已有能力去改變曾經的結局。

可是他發現,就算改變了上一世的死亡時間,那些人還是會在下一個時間節點死去,第二世的時候,他沒救下任何人,包括他自已。

當他以為自已就這麼浪費機會的時候,他又重生了,又是回到了上一次的時間節點,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沒出事的時候。

他再次步步為營,竭力去救所有人,但是他發現,無論避免多少次意外,他們總會迎來死亡,以各種意外,他再次經歷親朋好友一個接一個地離開的事實。

他重來了很多次,多到他自已都說不清。

他見過了很多次他人的死亡,自已也經歷無數次死亡。

從一開始的恐懼不甘到最後的痛苦麻木,他不再覺得這是上天的眷顧,這是懲罰。

一次又一次地迴圈,一次又一次看著至親好友死去,他自已也一次又一次地面臨死亡。

他最長的一次堅持到了28歲,而後每一次都沒能活過28歲。

他不再想去拯救別人了,他連自已都救不了,所以他開始各種各樣的方法破解迴圈。

但這好像是一個死結,解不開也割不斷的死結。

他嘗試過無數次死亡方式,每一次都能回到十七歲這一年,每一次都是在那個氣氛壓抑的家裡。

這場無限迴圈裡,他死了無數次,活了無數次,他找不到解決方法,他只剩絕望,最後他連絕望都不剩了,他只想安靜地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