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同樣知道禾夏的孤獨和絕望。
他經歷過絕望，能夠理解禾夏，所以他不知道自已該怎麼勸她，也知道無論怎麼勸都無濟於事。
遲嶼不覺得那群人無辜，施暴者永遠該死，包庇者更不無辜，可是那也不應該用禾夏的命來換。
“夏夏，祈星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了這句話，禾夏一時間沒說話，一旁的顧沅從不插手禾夏的事情，他只是垂著眸，注意著遲嶼的狀態。
空氣似乎都凝固了一瞬，安靜的氛圍縈繞，無端地讓人感到壓抑。
禾夏捏著杯子的手愈發用力，手腕都開始有些顫抖，她說話的時候雲淡風輕，可是她腦子會不可避免地回憶起之前看到的場景。
祈星的笑，祈星的淚水，以及祈星的死。
各種場景混雜在她眼前，其中還帶著那兩個人死不瞑目的樣子，她有些不記得自已當時是個什麼心理動手的，但是她好像沒什麼心理起伏，甚至不覺得自已動手殺人了。
但是莫名的，她拿著水果刀毫不猶豫地插進自已胸口的時候，她在思考，祈星會不會心疼她呢……
或許，星星會怪她吧，畢竟她真的很不喜歡禾夏傷害自已。
那她是不是讓星星生氣了，因為她以前也在不斷地傷害自已讓自已試圖清醒著去完成她的計劃。
所以星星那段時間才不來看她嗎？
是因為星星怪她是嗎？
她不希望禾夏做這些事情嗎？
想到這裡，禾夏又恍惚了一下。
不是的，她的星星已經死了，她要那些施暴者償命的，她看見的不是星星。
不是……
那是什麼？
不是星星的話，那是誰？
對了，是幻覺……她讓自已沉溺在幻覺裡，她好像很清醒，又好像並不清醒。
禾夏沒注意到遲嶼看向她了，她的腦子其實從醒過來開始就很混亂，不過她裝正常人裝久了，也會覺得自已正常了。
她甚至沒注意到自已開始止不住地顫抖，眼淚莫名湧上眼眶，眼神空洞得彷彿沒有生機，可是下一秒又會變成掙扎的痛苦，嘴角一會兒扯起一個詭異的笑容，一會兒又拉成一個冷漠的弧度，不斷切換，以至於她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砰——”
杯子滑落手心，沒碎，但水灑落一地。
禾夏聽到了，她有些僵硬地低頭去看在地上滾動的玻璃杯，她伸手去撿，下一秒，一隻手拉住了她。
她聽見了兩道聲音。
“夏夏，你怎麼了！”
“禾夏，你冷靜一下。”
“阿沅，她怎麼了……”遲嶼害怕地抓著禾夏的手，他有些無措。
“應該是受到刺激了，她的精神狀態應該很不穩定。”顧沅看著禾夏的樣子，眸光閃了一下。
可是剛剛他確實沒看出來禾夏有哪裡不正常，像是突然就開始失控一樣，但是她失控的時候不會像其他病人一樣瘋狂嘶吼，做出有些過激的行為，而是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不斷折磨內耗自已。
精神上的折磨，心理上的內耗。
“夏夏，醒醒！”遲嶼抬手在禾夏眼前晃了晃。
禾夏目光渙散，她似乎有些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眼珠想看是誰在說話，但是她眼前太混亂了，各種雜亂的場景充斥著腦海，每一寸神經似乎都在被壓迫著。
突然一種極其恐慌的感覺從遲嶼心頭升起。
他看見禾夏突然靈活地眨了眨眼睛，她慢慢扭頭，嘴角咧開一個很大的弧度，空洞的眼睛像是已經聚焦了，她說，“遲嶼，星星說想我啦。”
遲嶼心裡咯噔一聲，不可抑制地想起禾夏血淋淋但是依然笑嘻嘻地對著空氣說話的樣子。
禾夏突然反手抓住了遲嶼，在顧沅反應過來之前掙開被遲嶼抓住的手，她迅速起身站在一旁，“別擔心，我現在不會死的。”
顧沅扶了一下被禾夏推了一把的遲嶼，他抓住遲嶼的手安撫他，示意他先別說話，片刻就轉頭過來衝著禾夏說:“禾夏，你確定你現在清醒了嗎？”
顧沅儘量讓自已聲音放輕。
“你現在精神狀態很不穩定，不適合在外面去了，會很危險的。”
“你不是要替祈星報仇嗎？你難道要讓自已沉浸在幻覺裡出不來嗎？要是把你自已困死在幻覺裡了，祈星怎麼辦？”
禾夏收起了笑容，盯了他一會兒，“顧沅，我說過，無論我陷入幻覺多少次，我都能清醒過來。”
她彎腰把倒在地上的水杯撿起來，倒立放在桌上，再次開口說話是對著遲嶼的，“阿嶼，謝謝你，然後相信我，好嗎？”
遲嶼遲鈍地點了點頭。
“謝謝。”禾夏控制了一下自已的表情，“我先回學校了。”
她轉過身，邁步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遲嶼又突然叫了她一聲。
“夏夏。”
禾夏動作一頓。
“你永遠是我的朋友，也是親人。”
禾夏嘴角彎了一下，“你也是。”
等關門聲過去了好一會兒，遲嶼突然抱著顧沅，額頭貼著他的頸窩。
無錯書吧“阿沅，我是不是不配擁有朋友啊？”
不然為什麼他認定的朋友都沒有好的結局呢？
“不是的。”顧沅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目光落到禁閉的門上。
“身份上，朋友與愛人平等，情感上，愛人比朋友多佔一份。”
“而對她來說，那個女孩兒高於一切。”
“她不是說了嗎？你也是她的朋友，親人，可是阿嶼，我們沒辦法把自已和那個女孩兒作對比。”
顧沅作為禾夏曾經的主治醫生，他很清楚禾夏的執念有多深。
“阿嶼，不用自責，我們要尊重每個人的選擇。”
即使禾夏的選擇不算正常，也不算正確，可是知道她的過往和事情真相的人，找不到任何立場來指責她。
在這個權貴至上的越城，他們這種中下層生活的人，好像永遠觸及不到上面的人，連申冤都會被人捂住口鼻，會被警告，會被報復。
所以到底什麼才是公平和正義呢？
為什麼受害者死得無聲無息，連她的家人都要被害得沒有活路，而施暴者卻混的風生水起，活得恣意瀟灑？
還真是……
沒有道理。
——
【溫馨提示，有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需及時併合理就醫治療，這種自愈自我意識清醒的只是因為劇情需要，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