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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深處的人(完)

秦絮覺得挺稀奇的,這種時候還要帶上她,段程舟真的不怕她最後死也要反咬他一口嗎?

他們才跑出沒一段距離,就聽到了槍聲。

萊因和段程舟都沒敢回頭。

後面跑得幾乎脫了力,他們停在一處林子裡,樹木不算密集,灌木叢偏稀疏,不適合躲藏,只是他們也沒力氣找到要處躲藏的地方了。

這裡再往前走是往山上,上山會有被包圍的風險,段程舟不蠢,自然不會這麼做,往左邊是一處山崖,他也不可能做跳崖這種事情,除非有底牌。

所以,休息只是暫時的,他仍舊不甘心,想要逃出去等著東山再起。

秦絮怎麼可能讓他如願呢,只是她同樣清楚自已身體已經虛弱到連手都快抬不起來了,她覺得有口血壓在喉嚨裡,當萊因把他放下來的時候就終於忍不住似的吐了出來。

段程舟幾乎是下意識地擔心地驚叫出聲:“阿絮!”

聽到這一聲,秦絮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段程舟,你不會真的愛我吧?”

她瘦得脫相,已經沒有了原本驚為天人的容貌,原本那昳麗的眉眼此刻似乎縈繞著一股憂鬱的死氣,臉色蒼白帶著病氣。

但是她眼睛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和明明白白的恨意,這些目光就像一根根刺狠狠地插進段程舟的心臟,刺痛的感覺一層一層地蔓延開,血淋淋地剝離他的感官。

萊因聽見秦絮的話,剛想說什麼,就看見段程舟朝他擺了擺手,他只能默不作聲地退到旁邊去了,他剛醒過來沒多久,突然被告知卡莎娜死了,程哥被通緝了,他們老巢還被端了,他很疑惑,但是他不敢問。

段程舟背靠著樹幹,他目光空茫地盯著虛空,他說,“阿絮,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走上販毒這條路嗎?”

在金三角的有些孩子,從出生就不知道自已的父母是誰,在這個常年戰亂的地方,他們只能渾渾噩噩地長大,摸爬滾打地活下來,有些人在幼年時期就死在了亂槍之下。

而段程舟,他的媽媽是一位被拐賣到緬北地區的中國女人,很漂亮,可惜運氣不好,拐賣她的組織被突起的恐怖組織襲擊了,她趁亂逃走了。

可是,她後來發現,她懷孕了,年輕的女人不知道段程舟的父親是誰,但是她捨不得打掉這個孩子,好在她找到了一個不知道隸屬於哪個國家的一個貧窮村子,還沒有被戰亂波及,於是她歷經千辛萬苦把孩子生下來了,強大的母愛足以讓這個女人堅強地活下來,把這個孩子養大。

其實她也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在這個鬼地方活下來,只是她在努力。

可是不幸的人好像很少有幸運的時候,又或許她的所有運氣都拿來平安地把她的孩子養大,只是這個運氣持續不了多久。

當戰亂再起的時候,她為了保護她的孩子不幸中槍,死在了幼年時期的段程舟眼前,母親的鮮血澆灌在年幼的孩子身上,暴戾和血腥開始充斥他的內心。

所以後來他只能自已拼著極強的求生力活了下來,這個孩子能在這種地方活下來,誰也不清楚到底算不上幸運。

而不久之後,他被當時緬甸出名了的那位毒梟看上,收為養子。

段程舟記得那個人當時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欣賞,他說,“我在你的眼睛裡看見了屬於這個地方的特色。”

這個地方,充滿暴力和血腥,混亂和殘忍,瘋狂和淒厲。

自他被領養後,段程舟的日子並沒有任何改觀,他每天都要經歷慘絕人寰式的廝殺,從那一眾養子裡脫穎而出。

沒有人把他當一個孩子看待,或者說,沒人把他當人對待。

他拿命拼出來的血路,他只是想活下去,他沒有任何選擇。

他從出生開始,就註定了走上犯罪這條路。

他承認,他暴虐,他殘忍,他是草菅人命的瘋子,但是他真的缺愛,他會想把得到的那麼一點點愛瘋狂地留住。

他是真的愛秦絮。

“說完了嗎?”秦絮嘆了一口氣,她眼睛裡甚至連類似同情的神色都沒有,冷漠得讓段程舟心寒。

“可是段程舟,你說愛我,可我不愛你啊。”

女人眼裡的恨意刺得他有些喘不過氣,心臟像被攥住了一般再次泛起窒息的痛。

“或許幼年的你真的很慘,但是造成這一切的,就是後來你自已成為的人啊。”

“詐騙,拐賣,販毒。”

“你所幹的這一切,都會再次造成下一個你的出現。”

“不要試圖用煽情這一套洗白你自已,我從小就痛恨毒販,現在也一樣。”

秦絮平靜地看著他,當愛意脫離,她唯一剩下的感情就是恨。

“忘了告訴你,我爸爸是一名緝毒警察,死在毒販手裡。”

秦絮對著他笑,眼底卻沒有絲毫曾經的愛意與溫情。

“你走的每一條路都是你的選擇,即使迫不得已,那我也不會同情你,段程舟,我恨你,你該死!你們,都該死!”

段程舟看著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萊因慌亂的聲音。

“程哥——”

“砰——”

槍聲響起,萊因痛呼了一聲,大腿中彈,他狼狽地撲倒在地上。

他只能扯著嗓子吼,“程哥!快跑!”

段程舟看向萊因的方向,後面跟了一大批人,是軍方和警察。

這裡地形複雜,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追過來?!

他已經來不及思考,只能一把扯過秦絮,嘶聲吼道:“別過來!”

前方全副武裝的人群裡傳來聲音:“別動!他手上有人質!”

這個聲音……

秦絮抬眼。

段程舟明顯也聽到了,他眼底猩紅,幾近瘋魔,“是你!沈諭!”

沈諭雙手端著槍,他走了出來,冷靜應對:“是我,段程舟,放下槍,秦小姐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別再做錯事了。”

“原來你才是臥底啊……”段程舟一瞬間冷靜,他的手還抓著秦絮,“阿絮……你沒有背叛我啊……”

秦絮嗤笑一聲,毫不猶豫地諷刺道:“你在自欺欺人些什麼啊?”

“段程舟,現在選擇死或者被押上法庭後判罪。”

段程舟卻突然靠近秦絮,親暱地蹭了蹭她的耳朵,如同惡魔低語道:“阿絮,我說過的,別離開我。”

一股寒意竄上秦絮的脊樑,她在一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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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諭看懂了段程舟的意圖,他瞳孔瞪大,“等等!阻止他!他想跳崖!”

秦絮下一秒就覺得一股很大的力道環著她的腰帶著她往左邊的山崖走。

腰部被勒得很痛,她下意識地皺眉。

在一片驚呼聲和身影跑動的聲音裡,她聽見凌冽的風聲突起,吹散了秦絮的頭髮,她在混亂裡抬眼,看見一縷陽光透過枝丫。

她眯了眯眼睛,儘量忽視被勒著的疼痛。

陰沉了好久的天空,出太陽了。

凝聚許久的烏雲散開,天光乍現之際,秦絮腦子裡滑過好多好多畫面。

她這短暫的一生什麼都曾擁有。

最後什麼卻也沒停留住。

“砰——”

突兀的槍聲驚起叢林鳥,枝丫晃動,樹葉搖曳,斑駁的光點零碎。

秦絮感受到拉著她的人悶哼了一聲,突然跪在了地上。

身後有幾人迅速上前將她拉開,摁著段程舟的胳膊,她聽見了手銬摁下的聲音,還有段程舟不甘的嘶吼和斷斷續續的瘋魔的笑聲。

她緩慢的抬眼,看見了舉著槍的男人。

是沈諭開的槍,打到的段程舟的腿,他其實沒有把握,只是,無論打中誰,都能阻止段程舟。

他不是警察,他沒有身份,他不用遵守命令,只是他到底應該是什麼身份呢?

秦絮不想思考了,她很累,閉上眼睛後,耳邊是沈諭的聲音和其他混亂的聲音。

她此刻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陳局,您答應我的,還我父親清白。

段程舟及其手下萊因·維克斯逮捕回國,戰線拉長至十幾年之長的緝毒行動收尾。

一個月後,沈諭帶著一份資料來醫院找秦絮。

坐在病床上的女人容貌隱約看得出是好看的,但是染了病氣,蒼白幾許,身形削瘦得似乎只剩骨頭。

他遞給他一份名單。

上面是這十幾年來的臥底名單,秦絮那一瞬間就鎖定了她父親秦賀揚的名字。

沈諭告訴她,陳局當年受人威脅,他家人的命在毒販手裡,他不得不洩露警方行動,同時導致臥底名單洩露,那次行動失敗,無數人死亡。

後來,因為他的家人還在毒販手裡,於是他只能聽從對方的要求,銷燬了資料,設法借毒販的手殺死了當時的唯一知情人李局。

臥底的行動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當唯一知情人死了,那次行動的人也死完了,自此,秦賀揚被認定為叛徒,被剝奪了警察的身份。

而如今行動收尾,陳局自首,他曾經悄悄留了資料備份,公開真相之後,眾人譁然。

秦絮手指開始顫抖,她怎麼也沒想到,是因為這樣。

而下一刻,沈諭繼續說了一件事。

言文州是曾經李局暗中插的暗線,並不在名單上面,所以那次行動他沒暴露,但是他被迫見證了太多同伴的死亡,有些人甚至是他親自動的手,他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所以陳局放棄了這條線。

也就是說,言文州也不是叛徒,他不是自願成為毒販的,只是他在日復一日的黑暗與血腥中,失去了自我,被淹沒在深淵中了。

於是陳局重新安插了另一條線,這條線,是沈斯硯,借用沈家的勢力調查收集證據。

而沈諭,是秦賀揚死前埋的那顆棋子,不確定性極大,可是最終他選擇成為秦賀揚救下的秦聿,而不是活在紙醉金迷中的沈諭,於是他主動聯絡了陳局,並告訴他,他的家人早就被毒販殺死了,還要為那群瘋子繼續做事嗎?

自此,陳局開始佈局,他謹慎之餘,還找上了秦絮,他把她送到段程舟身邊,承諾她以身入局協助調查,他還她父親清白。

他可能在為自已開脫,也可能在給自已認罪的機會,只是他的行為,的確毀了秦絮。

叛變之人並不無辜,可是家人的死亡又何其可憐。

秦絮盯著紙張上沈斯硯那張臉,“他……是警察嗎?”

“他不是,他常年在國外,三年前才回來,但是他有個雙胞胎哥哥是警察,為了保護他死在一個激烈反抗的毒販手裡,他是為了報仇才答應的陳局。”

雙胞胎哥哥……

秦絮腦子裡閃過那個聲音。

“哥,這裡面有個人……”

秦絮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已的聲音,“那言文州……”

沈諭垂眸:“言文州死了,但是秦小姐,他……看過了太多生死,他早就模糊了身份,我也不知道,他是警察,還是毒販。”

秦絮眼眸顫了顫,“我爸爸……”

“陳局已經被捕,清查了真相,秦小姐,您父親是英雄。”

瘦弱的女人再也繃不住了,哭得泣不成聲。

她以前可以恨任何人,現在誰也不想恨。

陳局被脅迫,家人的性命和同事的生命,他選擇了前者。

可是最後什麼都沒保住。

秦絮的選擇,父親的榮譽和自已的未來,她選擇了前者。

最後,她好像是成功了……

可是她好像也失敗了。

年少時的愛人去做了臥底,然後被淹沒在那片黑暗裡模糊了自已,最敬愛的父親去做了臥底,最後死無全屍,還被冤枉為叛徒,歷經好幾年才正名。

她什麼都沒有了,她甚至失去了自已。

秦絮哭了好久,哭得差點背過氣,她努力平緩自已的情緒。

良久,她才輕聲開口說了一句,

“秦聿,謝謝。”

她叫的是,秦聿,因為這個人真的很有毅力,僅憑她父親那短暫的善意就選擇了一條艱難但光明的路途。

“秦小姐,別忘了,段程舟的犯罪證據,是您提供的,是您讓秦先生的靈魂重見天光。”

“最後,秦小姐,有個人曾經託我告訴你一句話。”

秦絮愣住,“什麼?”

“阿繡說,她從不後悔在那年夏天救下你,她在你身上看見了堅韌和最純粹乾淨的生命力。”

“夏天就是您最熱烈的信仰和生命。”

阿繡,那個救了她的人,她接近段程舟的第一步棋,她洩露段程舟交易訊息後主動替她頂罪的女人。

一生生活在煙塵中的女人,也有一顆乾淨的心,看見光亮的時候就會忍不住靠近。

原來,她早就看出來了秦絮不愛段程舟,女人的心思何其敏感,愛意的袒露還不熟悉的時候,秦絮早就暴露了。

“秦小姐,有些人,不能評定好壞,所以我們只能帶著他們留存的希望,繼續走下去。”

秦絮抬頭看他,恰逢陽光從窗邊照進來,柔和的光暈落到秦聿身上。

那日,天光破曉,雲開霧散,隱藏的真相終歸大白,沉冤的靈魂重見光明。

當揭開被遮蔽的光芒,埋沒在時光深處的人緩步走來,他們看見了今天的太陽,燦爛輝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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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光這一卷完結,我有自知之明,混亂又倉促,拖沓又草率,很抱歉,原諒我文筆淺薄,寫不出他們的重任與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