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當家,必亂綱常,哼!”
澄心文墨堂的趙掌櫃向來眼高於頂,像是有恐女病症一般看不上出來拋頭露面的女性。
要不是得了訊息說那位貴人會來做品酒人,他面對於毅春的百般懇求也斷不會來參加這女人主持的斗酒大會。
現在貴人很明顯是請不來了,他發難又如何!
區區兩個下賤的女人、一個賣酒的商賈,常與文人官員打交道的他還不放在眼裡!
他斜著眼睛看杜毓,“杜掌櫃,你莫不是想折辱我們這些清白商人,才尋這麼個窯子裡的女人來品酒?你想以陰覆陽,倒反天罡不成?”
嚯,好大一頂帽子!
何盛興聽了第一個不樂意:“女人怎麼了,你不是女人生的啊?你是那倒反天罡的人生養出來的,你更反天罡!”
“噗嗤。”
杜毓聽自已何伯伯鏗鏘有力的反擊略挑了眉,那邊從入座就沒發聲的羅娘子倒是忍不住笑了。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於毅春上場了:“哎呀趙兄!你這話說的就很沒必要,咱們來斗酒大會重點是酒,什麼譁眾取寵的手段都不要緊,只要酒好,咱們這趟就不算白來!”
聽起來是說趙掌櫃的不是,可仔細聽聽,這不就是拱火嗎?
把杜毓做掌櫃、請羅娘子來做品酒人不過都是譁眾取寵的手段,他們海興坊才是帶了好酒來的。
問題就在這手段上,是文人墨客最不恥的噱頭,更是趙掌櫃的雷區。
趙掌櫃聽了果然接著冷嗤:“什麼斗酒?她們兩個小娘皮不在家裡相夫教子,反出來摻和男人的戰場,生生拉低了老夫的檔次。這臉,老夫可丟不起!”
他做了出頭鳥,很是戳中了底下那些天天喊著“女人就要以夫為綱”的酸儒男人的心,大聲叫了好!
臺上的通嶽繡莊少東家嶽如霄笑著打圓場:“海州地界不大,羅娘子的酒量酒品都是出了名的好,雖日常不常出席大場面,不過杜掌櫃因著自身經歷,對羅娘子惺惺相惜倒也能理解。咱們男子漢大丈夫倒也不必如此小氣不容人,趙掌櫃。”
他就坐在趙掌櫃身邊,給他碗裡添了茶,託送給他時笑容得體,“更何況,咱們來斗酒,不都是想見見世面嗎?”
嶽大公子話講的很漂亮,那些個覺得趙掌櫃話說的太過的人都被嶽如霄的君子風度所吸引,心中莫名生了好感,那他說的話可信度直線上升。
有人在下面竊竊私語起來:“杜掌櫃對一個青樓娘子惺惺相惜?還是因著自身經歷,難不成她也是豔戶出身?”
“聽說杜掌櫃就是蘆花鎮出來的,與嶽公子是同鄉,想來嶽公子知道的更多吧?”
……
好好一個斗酒大會,大家的重點竟然從“酒”偏到了女人的豔聞身世?還是造謠出來的!
這些人的思緒歪到十萬八千里去了,可真是多虧了趙掌櫃跟嶽如霄演的這一出好戲啊!
松山老人是個和善的,面上很是不痛不癢地勸和了幾句,見沒人搭理他,也便噤聲看熱鬧了。
至於於毅春請來的成衣鋪與綢緞莊的掌櫃們,雖受了杜毓的恩惠,有心想幫杜毓,卻也想看看這女孩的能力到底如何。
跟著一個女人做生意可需要謹慎再謹慎,是以他們也跟松山老人一樣的處理方式,總之是誰都不偏幫,也不站隊。
而羅娘子懶懶地欣賞自已新做的鳳仙花甲,沒有一點反駁的慾望——雖然趙掌櫃跟嶽如霄先說的是她,可現下看來矛頭分明對準的是杜掌櫃。
一個女人被汙了清白,她倒想看看杜掌櫃要怎麼處理。
她嘛,早就習慣了這些流言蜚語,這幫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她都懶得搭理。
謝老夫子聽不下去了,用柺杖重重敲擊了下地面:“靜聲!”
他從來對女子就沒有偏見,現在覺得海州人真是迂腐不堪,比他一個老頭子還不如,幾句話便煽動起他們心中的對立情緒,無怪乎海州近幾年都沒幾個有出息的學子!
杜毓本還想委婉解決,直到聽底下那些沒有腦子的人因著個謠言都開始吐出汙言穢語,看謝老夫子都被氣得要替她強硬壓下那些議論聲,她站上了臺子。
聲音清凌凌的,態度上一點不慣著:“若趙掌櫃實在覺得與女子共處一室實在丟臉,還請不要委屈自已,以後聚仙樓便不勞您光臨了,來人,送客!”
“倘若在場諸位與趙掌櫃想法一致,也請自已出去,免得髒了我們聚仙樓的地界兒。也免得我叫人把你們清理出去,傷了臉面。”
這什麼態度?!
一個開門做生意的,沒有一點卑躬屈膝就算了,態度這麼傲氣?
本還有些心虛的“好男兒”這會兒逆反心理上來了,指責杜毓作為一個酒樓掌權人一點都沒有情商。
於毅春可樂壞了,哎呦呵,意外之喜啊,杜毓這小丫頭今日怎麼智商掉線了?有她這麼個態度,開酒樓還不哄著海州的客人們,以後誰來吃酒都要膈應膈應。
他十分開心,開心得都來替杜毓打圓場了:“哎呀杜丫頭,你也不要這麼小心眼,老趙他是直,說話不大好聽,可你這直愣愣得趕人,不是做生意的做法,還不給大家夥兒道個歉?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這事兒就過去好吧?”
杜毓冷笑:“於掌櫃,趙掌櫃都與你熟到可稱呼‘老趙’的程度了?他又對我的性別這般有意見,那他做品酒人,難保有什麼偏頗的做法,我可不敢用,來人,請趙掌櫃出門!”
一句話堵死了於毅春執意留下趙掌櫃的想法——畢竟趙掌櫃是明確表明要死站於毅春的,他要給敢出來做生意的女人們來個下馬威。
很明顯,只有這個趙掌櫃沒受過杜毓的恩惠,現在對她的惡意又是明晃晃的,這還不踢?
她只能勉為其難地將計就計,給自已兜個底咯。
趙掌櫃完全沒想到事情發展走向,他們海州的賣酒人何時這麼硬氣過了?他可是賣文墨的,接觸的都是文人,他們敢這麼惹自已,一個臭賣酒的,竟敢這樣蹬鼻子上臉!
他想罵,卻沒想到上來的人不知摁了他哪裡,他只能將滿腔憤怒之言化作嗚咽聲,外人眼裡他就像是氣急敗壞,可又氣得講不出話來。
廢物!
“嘿,一個賣酒的,這麼硬氣?哪來的底氣?”有人看得奇了,別說趙掌櫃沒見過這陣仗,他們也沒見過。
謠言更加甚囂塵上:“莫不是真的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人給她撐腰?”
“得了吧,聚仙樓就是個大商賈,還能護著聚仙樓的,怕是隻有那位了,可那位……你們是沒聽過他上任以後的作風嗎?怎麼可能為個女人撐腰?”
聽這人的話後,有理中客分析,“我看這事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咱們被人有心誤導了,第二……那位真中意這杜小掌櫃。”
“嗯嗯~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喔。”羅娘子看杜毓只是把趙掌櫃藉機踢了出去,卻沒有立即為自已澄清謠言,想來是個不在意清白名聲的?
真是的,她最是喜歡這樣的姑娘了呢。
“杜姑娘出自你們海州水貨商人的杜家,怎麼你們都不知道?”
“水產……大商……啊,是杜江雄家的女兒?”有人想起來了,“他家是有個獨生女兒來著,原來便是杜毓杜掌櫃!”
“也是,若是杜江雄的女兒,那便說的清了,人家從小千嬌百寵,是該有些傲氣。”
“可她爹已經沒了,唉,這姑娘這樣顯眼,以後還有苦頭吃呢!”
有人還想著汙糟謠言:“等等等等,她是杜江雄的女兒也不能排除她沒傍上海州那位啊!”
羅娘子聽了這話翻個白眼,沒忍住撩開帷帽衝那人啐了一口:“她上哪兒認識阿尚……啊上頭那位?你們也把人家小姑娘想得太髒了吧!”
“我與那位有些交情,他們兩人必定沒有私底下的干係!”
杜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羅娘子其他什麼都不管,偏偏管那些扯到雲尚的流言……嘖嘖嘖,她就知道雲尚是個有故事的人!
怪不得前世要那麼努力地爬上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