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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 章 很久沒見的親戚

辰兒雖然還沒回來,但每日上門的鄉紳富戶不絕。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一車一車的送來。

還有人送莊子、鋪子。

秋月讓淑貞只挑了幾匹布收下,其餘貴重東西一件也不敢收。

錢家幾個舅舅不知怎麼得了訊息,從村裡趕來。

還有李家族人,浩浩蕩蕩幾十號人。

把秋月嚇一大跳。

除了二伯、幾個堂兄弟和錢家幾個舅舅,其餘人她已經不大能認出來。

這麼多年沒來往,如今突然找來,雙方都有些不大自在。

錢小舅一家倒還好,這些年,他們一家在鎮上做小本買賣,日子過得不錯,看著面色紅潤。幾個兒子俱已成親,錢果也嫁出去了,孫輩都有好幾個。

錢大舅二舅兩家,看著卻滄桑的很。

兩家人看到秋月,臉上都露出討好的笑容。

看得她心裡怪彆扭的。想當初,她和弟妹去他們兩家,帶著糧食去都沒得個好臉。

如今倒是反過來了。

二伯孃死後,李富後來娶了一個,又生了一個兒子,跟他的孫子差不多大。

一家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

大傢伙在院外,聊了一會天,終於熟悉了一些。

幾個孩子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就直奔廚房而去。

二十來個大人,加上十幾個孩子,吵鬧起來,差點沒把屋頂掀開。

淑貞忙著斟茶倒水,曦兒忙著攔那群孩子,不讓他們進屋裡亂翻。

孩子們在廚房沒找到吃的,出來直嚷餓。李二伯高聲道:“秋月,有沒有吃的,拿些出來。今兒一大早出門,還沒吃早飯呢。”

淑貞去端了些乾果點心出來,剛到門口,便被孩子們一搶而空。

家裡沒備多少吃食,秋月只得把他們帶來的瓜果拿出來,讓他們先吃著。

淑貞起鍋做飯,秋月去外頭買菜。

幾十人的飯菜可不好做,索性把楊樹叫回來。

離得大老遠,就聽到家裡人聲鼎沸。

“來了多少人?”

“三四十個。”秋月有些難為情,來的全部是她這邊的親戚 。“……”

回到家,又要去借鍋碗瓢盆桌椅板凳。

除了錢小舅一家幫忙幹活,其餘人都翹著二郎腿,在外頭嗑瓜子。

一時要茶要點心,一時說叫辰兒回來,陪親戚們說說話。

曦兒沉著臉看著這這人,道:“我哥還沒回來。”

“怎麼沒回來?是不是在京城就被皇帝派去做官了?哎呦,我就說秋月是有福氣的,如今果然成了官太太。”

“我先頭就說,秋月是旺夫旺家相。誰娶了她,就等著發達了,可惜沒人信我。”

“你什麼時候說過?那時候你明明說她是…”

“李老三,你說什麼呢?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曦兒悄悄翻了個白眼,眼角一瞥,看到有個小豆丁摸進屋裡,立刻飛馳過去。

她的嫁衣已經繡好,正在繡被面。

就在屋裡放著,怕小孩子進去弄壞了。

進屋後,卻見那個孩子站在繡架前,用小手摸了摸鳳凰的羽冠。

曦兒站在她身後,看她要做什麼。

誰知那孩子看一會,摸一下,笑一聲。

竟然十分乖巧。

曦兒走過去,輕聲道:“你是誰家的孩子?”

那孩子回過頭來,道:“我是二狗家的。”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妮。”

曦兒上前牽著她到椅子上坐下。

又去拿布巾浸溼擰乾,給她把手臉擦乾淨。

這才發現小姑娘長得很清秀。

她拿了一小包糖出來,放到小妮口袋裡,道:“放好了,別被他們知道,不然他們搶你的。”

“嗯。”小呢用力的點點頭,小手捂住口袋,眼睛警惕的四處張望。

曦兒忍俊不禁,道:“你這樣子,旁人一看,就知道你口袋裡有好東西。你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或者把糖給你家大人收著。”

說完,她牽著小妮走到屋外,問道:“你跟誰來的?”

小妮往角落裡一指,曦兒看到那人,身上的衣服補丁疊補丁,頭髮亂糟糟的。

自已坐在哪裡,拿著一根黃瓜在吃。

這個人,跟他們家關係很遠了,秋月叫他表叔,曦兒叫表舅姥爺的。

小妮偷偷摸摸走過去,小手掏出糖來,塞在表舅姥爺手裡。

表舅姥爺眉開眼笑,把糖拿一粒出來,餵給小妮,剩下的收起來。

曦兒嘆一口氣,回屋把門鎖上。

等飯菜出鍋,親戚們在吃著的時候。

秋月滿面愁容的把楊樹叫進屋,道:“這回禮怎麼回?”

人人都道辰兒考上進士,馬上就要當大官,回禮不給像樣點,實在說不過去。

但家裡又實在是窮。

楊樹想了一會,道:“前些日子不是有人送來幾匹綢緞,你拿去布莊換成細棉布。每家三尺布加三斤糙米,就可以了。”

秋月皺著眉頭,道:“只能這樣了。”

淑貞當即開了箱籠,拿了三匹綢緞出來,用東西包著。

趁人不備,偷偷摸摸的拿出去換。

換回來後,幾人又在屋裡裁成三尺長的。

等他們吃完飯,便將米和布用油紙包著,一份一份的分給他們。

錢小舅很過意不去,道:“早知我們就不來湊熱鬧了,害得你們忙活一場。”

秋月笑道:“沒事,你們難得來趟,沒能好好招呼,實在對不住。”

“別說這種話,咱們一家親戚骨肉,往後別斷了來往的好。”

“不會的。”

秋月等人都出了院子,偷偷給錢小舅媽塞了一塊布,道:“這是人家送來的絲綢,我裁了半匹給孩子做衣裳,剩下的半匹,您帶回去,往後就是不穿,留著也可救急。”

小舅媽紅了眼眶,道:“你自已也不容易,還想著我們。”

秋月笑道:“這點東西,不算什麼。”

那個表叔,秋月也給了一套楊樹穿舊的衣服。

把人送走後,她癱在床上一動不動,耳邊的嗡鳴終於散去。

楊樹幾個,在外頭把碗筷洗刷乾淨,一一還給鄰居。

又把院子和廚房收拾乾淨,才回到屋裡來。

秋月已經睡著了,他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沒有發燒。

便又起身,悄然走了出去。

...

千等萬等,脖子都伸了兩尺長。

辰兒叔侄終於從京城回來。

家裡人才知道他考了二甲三十五名。

又在朝考中,被選為庶吉士,入庶常館學習。

待三年散館後,再經考試是否留館。

聖上仁慈,在進館前,特許一月省假,讓他回家探望父母。

因著秋月大病初癒,辰兒不想大張旗鼓。

只悄悄的拜訪師友,和來往親密的幾家親戚。

餘下時日,皆在家陪伴父母妻兒。

辰兒還想說服父母,等妹妹成親以後,隨他一同上京。

孩子孝順,做父母的當然欣慰,但也有自已的諸多考量。

家裡這些日子連連請客辦酒,就有點入不敷出。

可以說除了那幾匹綢子,就沒什麼值錢東西了。

到了京城,那邊的吃穿用度,料得也比在縣城貴上許多。

辰兒在庶常館學習,又無俸祿,一家人無產出,只能在京城喝風。

但是辰兒說:“爹,娘,到了京城,我還可以給人抄書。以我現在的身份,抄書一個月能賺五到二十兩銀子。到時候,我們租一個小院,一家人好好過活。不比現在一家子骨肉分離的好?”

秋月聽得淚水漣漣,她只有兩個孩子,哪一個都捨不得分開。

“可是,我們去了,這邊就剩曦兒一個人。要是她在婆家受了委屈,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辰兒看著妹妹,心裡也萬分糾結。

爹孃年紀都大了,辛苦了這麼些年,現在他有能力,就想讓爹孃享享福。

可是妹妹怎麼辦?

他一下子陷入了兩難。

到最後,辰兒要走的時候,也沒想好一個萬全之策。

他歉意的對曦兒說道:“對不起,哥哥不能送你出嫁了。”

曦兒笑道:“送不送我出嫁,你也是我哥哥。再說了,你考上功名,對我來說,比所有的嫁妝都要好。”

“好,等哥哥到了京城,再好好的給你備一份嫁妝。”

秋月哭得眼睛紅腫,往年兒子求學,東奔西跑。

現在有了功名,還是不能在一處。

淑貞抱著孩子,倒是沒怎麼傷心。

因為秋月和楊樹商議過,打算等曦兒出嫁後,便讓她帶著孩子上京陪辰兒。

楊林這次落榜,對他打擊蠻大,好一陣子都躲在家裡,不願見人。

如今來給辰兒送行,心裡雖然還是鬱結難解,但還是要拿出長輩的樣子來,對辰兒道:“好小子,到了京城,好好學習做事,爭取留館。”

“我會的,叔叔,我先到京城等你。三年後,你可一定要來,且和我一起共事啊。”

楊林雙眼含淚,道:“好,你等著,我一定去。”

每次送別,總少不了哭哭啼啼,楊樹也紅著眼眶,道:“京城那邊不比家裡,凡事別爭先出頭,謙遜一些。”

“爹,我知道。”

這一回,只有辰兒一個人,孤零零的跟在商隊後面。

秋月看著,就像當初他還是個半大少年時,毅然上京尋父。

那時候,她也是這麼看著他,一步一步的走遠。

只不過那時是前途未卜,生死難料。

而今往後,他的前方,是一片坦途。

臨近中秋,曦兒的婚期已至。

楊樹託木器鋪子做的那套嫁妝已經完工。

他和秋月兩個,將每一件都細心檢驗過。木器鋪掌櫃笑呵呵的,道:“你們可都看好了,這都是我們鋪子裡,最好手藝的師傅,仔仔細細做出來的。”

楊樹笑道:“有您老人家把控著,我們自然是放心的。”

將剩下的工錢交結清楚,直接請鋪子裡的夥計幫忙抬到蘇家。

蘇家那邊,新房早已經空了出來,傢俱擺進去後,看著特別的精緻喜慶。

蘇太太悄悄跟大兒媳說道:“往常還以為楊家窮困,嫁妝會寒酸些,沒成想倒還挺像樣。”

蘇老大中舉後,蘇家倒不像楊家般小心,鄉紳送禮,只要不是太過,都一概收下。

是以,蘇大少夫人的穿戴頗為富貴。

聽婆婆這麼說,她笑道:“楊家雖家貧些,如今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蘇夫人點點頭,對這門親事很是滿意,老三是個有福氣的。

到吉日的前兩天,剛好楊大娘在城裡。秋月便請她和秋蘭一起,到蘇家給曦兒裝飾新房。

她們在床上撒了桂圓蓮子紅棗等物,再鋪上大紅褥子,蓋上龍鳳被面。

又在各樣傢俱和門、窗貼上喜字。

裝飾好後,不能留下吃飯,跟蘇家人說一聲,便悄然離去。

回到楊家,秋月已經備好一桌酒菜,等她們兩個回來吃飯。

楊大娘笑道:“蘇家宅子好氣派,曦兒嫁過去,就是享福的命。”

秋蘭道:“大娘,話可不是這麼說,他家娶了曦兒,才是有福氣。”

“對,對,你說得沒錯,瞧我老糊塗了。”楊大娘一指曦兒,道:“瞧這模樣,這身段,誰家娶了不是好福氣。”

“那是當然。”秋蘭笑眯眯的,心裡羨慕得緊。

要是自已也生個女兒,往後也可以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嫁。

熱熱鬧鬧的吃過飯,秋月給楊大娘包了一份謝禮,一直把她送到外頭巷子口,才轉回家來。

第二日,辰兒從京城寄來的嫁妝也到了。

送過來的人笑道:“楊老爺千叮嚀萬囑咐,讓小的快馬加鞭別誤了婚事。小的幸不辱命,剛剛好送到。”

秋月謝過他,給了幾十文賞錢,那人謝過自去了。

把箱子抬回屋裡,開啟一看。

裡頭竟然有明晃晃的一套金頭面,兩套京城那邊的時興衣裳。

並有三本當今大儒註釋過的策論經典書籍。

楊樹嘆道:“我兒考上功名,為人處世越發嫻熟。”

這三本書,在京城已是難得,更別說他們南地這邊,一本難求。

多少讀書人,一擲千金而不得。

給曦兒做嫁妝,送給蘇老三,對他的學問大有裨益。

又因是經曦兒之手送的,蘇家人對她,也會更敬重。

不會因她哥哥不在身邊,無人撐腰而輕慢她。

曦兒知道哥哥為自已用心良苦,心裡滾燙,一時落下淚來。

秋月忙道:“可不能哭,把眼睛哭腫了,明兒被新郎看到一個醜新娘。”